内堂之中,县丞陈厚禄来回踱步,仍旧惴惴不安,心神难宁。

    “宋大人……”他冲端坐正中,正在闭目养神,气定神闲的宋知礼问道,“这就……这就没事了?那个司马参军,还有咱们郡丞大人,难道不会再追究咱们了吗?”

    宋知礼似乎正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理会陈厚禄的说话,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看他。

    吱呀……

    这时,程枭关好房门,对陈厚禄说道:“陈大人,这一关,咱们应该算是过了。您想啊,刺史大人正与吏部侍郎沟通,一旦发现吏部侍郎已经落马,那么没有理由再包庇这个裘霸天。

    “到时候,他们不但不会追究,反而会认为咱们做得对,做得好呐!”

    “嗯……”陈厚禄稍稍安心,附和着说道,“到时候,司马大人也会佩服咱们,哦不,是佩服咱们宋大人,真是……真是太好了……呼呼……”

    他实在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呼呼直喘。

    “宋大人这招险中求胜实在太妙了,”程枭趁机拍马,“我听说,那些跟着告状的村民现在都在夸赞宋大人,称宋大人是不畏强权,为民请命的青天大老爷呢!”

    “对对对,”陈厚禄赶紧附和,“这可谓是因祸得福,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说不定,宋大人升迁在望啊!”

    砰!

    谁知,话音刚落,宋知礼却蓦地睁开眼睛,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把二人吓了一跳。

    “徐真呢?”他冲程枭问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这……”程枭回忆一下,摇头说道,“我没注意啊?好像……刚才在公堂上看到他了,他的伤应该已经好了。”

    “哼,这个自以为是的狗东西,”宋知礼咬牙说道,“差点儿陷本官万劫不复!我也是鬼迷了心窍,怎么就能稀里糊涂地相信了他的那些鬼话呢?”

    哦……

    程枭与陈厚禄这才明白过来,感情宋知礼是在生徐真的气,要不是他们听信了徐真的推理,认为这是一场政治斗争的话,他们也不至于如此惊险。

    “这家伙肯定是怕大人您责备他,不知又躲哪儿去了!”程枭赶紧说道,“我现在就把他抓过来,好好教训教训他!”

    言罢,程枭转身欲走。

    “慢,”然而,宋知礼却叫住程枭,说道,“算了,别管他了,这件事也赖我自己,不该那么轻易相信他的鬼话。”

    “大人,这可不行!”程枭急忙说道,“徐真这小子妄自尊大,自以为是,差点儿把咱们全都害死,您不能轻饶了他啊!”

    “是啊,”陈厚禄亦是沉着脸附和,“就算不给他点儿惩戒,也至少要把他开除衙门,他虽然有点儿小机灵,但机灵过头可就害人不浅呐!”

    “行了,”宋知礼摆手说道,“徐真的事回头再说,把他找来也无甚大用,反正已经不是咱们队伍的人了。”

    哦……

    程枭这才稍感满意,宋知礼的意思显然是要把徐真开除。

    他早就视徐真为眼中钉肉中刺,现在终于如愿以偿,顿时感觉痛快许多。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时,宋知礼说回正题,“既然咱们声势已经造出去了,立场也全都摆明,那就必须得把这件事做好。

    “陈县丞,”他对陈厚禄说道,“你再写一封告示,告知百姓,但凡有状告裘霸天的,衙门一律接收。”

    “是!”

    “程捕头,”他又对程枭吩咐道,“审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每一桩案子,务必查实详尽,不可疏忽。”

    “是!”

    “等咱们把所有案件整理清楚之后,咱们就只剩下坐等两件事即可,”宋知礼得意说道,“一个是裘霸天开刀问斩,除之后快。

    “而另一个,则是司马信他们得知吏部侍郎落马的消息后,哼哼,我看他们倒要怎么面对本官,哼!”

    “那……”这时,陈厚禄想起一件事情,急忙提醒道,“宋大人,那个潘文定您打算怎么处置他呢?那个爱莲的尸体……”

    陈厚禄的意思是,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那爱莲的尸体是假的,应该是潘文定用一具挖出来的尸体替换了爱莲。

    也就是说,潘文定根本没有杀过人,他的罪名,仅限于诬陷裘霸天。

    虽然李老汉的死是他教唆所致,但在法律并不健全的大玄王朝,根本没有这么一项罪名。

    如今裘霸天已经是恶贯满盈的过街老鼠,所以,只要活的爱莲出现,潘文定便会被无罪释放。

    “潘文定可是说过,”陈厚禄提醒道,“只要他活着,会为您著书立传啊……”

    在信息不发达的古代社会,著书立传无疑是声名远播的绝好途径,对宋知礼的仕途大有好处。

    “哼,”然而,在思考数秒之后,宋知礼却冷哼一声,说道,“坐在大牢之中,他照样可以为我著书立传。

    “这个家伙也是咎由自取,如果没有他,我们也不至于惹这么大的麻烦。

    “我替他们潘家抓到凶手,已经够对得起他了,还是先让他在大牢里待着吧!”

    说话时,宋知礼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厉。

    他的心思深远,陈厚禄与程枭岂能跟上。

    其实,宋知礼早就想到这一点,一旦潘文定无罪释放,势必会接管醉仙居。

    可如果他是杀人犯的话,那么醉仙居便会充公。

    充公的话,显然对自己的好处更多……

    咣咣咣……

    谁知,如此时候,房门忽然被人重重敲响。

    在县衙之中,敢如此重重敲门的,只能是上级领导。

    程枭赶紧颠颠跑过去开门,果然,但见门外站着两位官员,正是参军司马信与郡守蔡金。

    两位官员黑着脸,显然是来者不善。

    宋知礼赶紧与陈厚禄起身相迎,躬身施礼。

    “你先出去吧,”蔡金冲程枭摆手,“把门带上。”

    “是!”

    程枭不敢多言,赶紧快步退出,在外面关上房门。

    这……

    看到如此情景,宋知礼先是与陈厚禄对视一眼,二人同时意识到苗头不对。

    这时,司马信并没有坐下说话的意思,他径直来到宋知礼面前说道:“宋县令,你真是勇气可嘉,连本官也不得不佩服啊!”

    “这……”宋知礼不知是褒义贬义,支吾当场,不知怎样回应。

    “我也懒得跟你掰扯了,”司马信叹息一声,说道,“吏部侍郎传话过来,说他早在一年前便已断绝了与裘镇农的亲戚关系,有家族文书为证。

    “所以关于裘镇农的案子,全都与他无关,要你们一定秉公办理,不得徇私,有罪无罪,或杀或刮,全由你们县衙决断!

    “怎么样……懂了吗?”

    “哦……”宋知礼先是惯性点头,然后才领悟到什么,顿时犹遭雷击一般,惊疑问道,“吏部……吏部侍郎他……没有事吗?”

    “废话,他能有什么事?”司马信冷冷说道,“这次京察过后,他就要进入内阁,晋升三品了。”

    “啊?”两位县官吓了一个趔趄,宋知礼声音颤抖,“这……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司马信说道,“我本家兄弟就在吏部任职,裘侍郎熟悉人事,颇受钱相赏识,这还能有假?”

    “啊?”两位县官又是一惊,陈厚禄身子一歪,当场瘫倒。

    “恭喜你呀,如愿以偿了宋大人,”司马信在宋知礼脸前说道,“再也不用顾忌裘霸天的后台,好好干吧!我们俩还有刺史大人,都为你感到‘骄傲’啊!”

    “骄傲”二字,他故意咬得很重。

    啊……

    这一次,宋知礼再也支撑不住,只觉天旋地转,也跟着陈厚禄瘫软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