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骑兵选择冲锋的时机很巧妙。

    午后时分,刚刚吃过饭,守城的士卒都在犯懒,城外连绵入城的队伍给了冲锋的骑兵们最好的掩护,而拥挤的人潮也让城门没有第一时间关上--自此也让骑兵们冲破城门开辟阵地随后马踏长街变得顺理成章。

    就像顾怀觉得大魏骑兵能行军到武溪还没被发现有些不可思议一样,身处防线后方的遂安也没有想到这里会出现这么多大魏骑兵,接连炸响的天雷更是让守城的士卒们失去了最后一丝抵抗的心思,原本的城池攻防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了巷战,不知道多少叛军士卒散落在民居街巷之间,等着大魏骑兵下马后鏖战。

    然而事态再一次让他们失望了--马踏长街之后,大魏骑兵控制了两座城门,然后就开始沿着街道来回冲杀,甚至没有去完成城池的封闭来关门打狗,他们对那些开始逃跑的叛军士卒没有多大兴趣,将反抗的人就地格杀后,就开始包围城内的库房,收集必要的补给,然后补充体力开始等待军令。

    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攻城。

    当然,既然已经破城,大魏骑兵们自然一个个捞得盆满钵满,有些士卒甚至腰间都已经快装不下,对于这种情况入城后的顾怀并没有太过去管,换句话说也没法管,这种时候只要骑兵们不去祸害百姓,他们能捞多少好处全是他们的,试图干涉最可能的后果是军队哗变。

    而他也不太担心金银珠宝太多导致行军出现问题--因为李易已经给他带来了好消息。

    带着几个亲卫一路穿过宽阔的街道,顾怀停马在一间仓库前,他看着不停有士卒往外搬出制式的铠甲武器,甚至还有战马的全身马铠,挑了挑因为戎装显得更为英气的眉毛:

    “怎么会有这么多?”

    一旁的李易满脸都是兴奋的红光:“将军,刚刚审过了,这些才送来不久,是准备送往宁国的--两浙这一年来攒下的骑兵老本,有一半都在这儿!”

    发财了。

    顾怀翻身下马,抚摸着那些泛起冰冷光泽的铠甲武器:“有没有战马?”

    “有,但不多,”李易回道,“城内有个马场,只有一千多战马,其余送往前线的战马都走的是昌化那条路,估计是没指望了。”

    顾怀长长地出了口气:“够了,不能太贪心...这些铠甲足够武装全军,一千多战马也可以用来负载补给,甚至他们的斩获,还有这些马铠...”

    他沉默下来,看着那些极为厚重也极具美感的战马铠甲,感觉这财发得都有些不真实。

    这种马铠打造极贵,就算是辽魏边境,也没有多少全身马铠的重骑兵,而且这种马铠对战马的负荷极重,几个冲锋下来战马就会脱力,倒下之后扶都扶不起来。

    但这可是能武装起重骑兵的宝贝啊!而且足足一百来具,想想看百来个全身铠甲不畏箭矢,携带着巨大动能的骑兵冲入敌阵,随后几千名骑兵继续将这个口子撕开--很难想象这世上有什么军队能顶住这样的冲锋。

    这一趟遂安打得太值了,战损还没统计,但破城这般轻巧,肯定在能接受的范围内,而缴获的铠甲武器足以让整支骑兵的战斗力再上一个台阶,这百来具马铠可以武装出一百名最为精锐的重骑兵,至于补给和缴获看起来都是顺带的了。

    顾怀站起身子:“把这些都带上,不能落下...城内战况如何?”

    “东门西门已经控制,随时可以撤退,叛军已经开始有组织地袭杀、设置拒马,估计再过不久骑兵就没办法控制街道,叛匪们在城内设置的官吏抓了几个,按照将军的吩咐已经开始在街口行刑,本地几个大族推举了人过来,主动想要维持城内秩序...”

    李易一一禀报着,顾怀摆了摆手:“这就开始想要冒头捞好处了?告诉他们,朝廷的平叛大军还没到,日后他们若是有心,倒是可以主动做点事情,至于现在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通知全军,不要巷战,在东城集合,埋锅造饭之后,继续行军。”

    “是!”李易拱手应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泛起些狐疑:“对了将军,还有一个人想要见您...他说他已经等您好些天了。”

    跨上踏雪的顾怀怔了怔,怎么也没想到这地方居然还能碰到熟人:

    “谁?”

    ......

    “所以说你们真的不把遂安打下来?这样的好机会,真浪费啊。”

    跟着一个大魏士卒走过街头的清明看了一眼开始主动收缩占领范围的骑兵们,啧啧感叹了两声,然而前方的士卒却压根没搭理他,只是小心扫视着周围,防止那些阴暗的地方突然窜出一把利刃。

    城破的时候,清明还是在那间客栈里盯着对面青楼发呆,等听到南城乍然而起的爆炸声,以及城内铺天盖地的惊恐叫喊,他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然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让他感到迷茫,自己在遂安等了他娘的这么多天,连城门那儿都安排好了,结果该等的人是等到了,他却直接开始了攻城?

    这种风格一时间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清明都懵了片刻,随即看着那些在街道上冲杀而过的骑兵们满脸自闭,他等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那些骑兵的杀心已经不像破城时那么翻涌,才现身表示自己是那位主将的熟人。

    被收缴了防身的武器,然后跟着眼前的士卒穿过了好几条街道,才算是见到了等待许久的正主。

    那是个很年轻也很俊朗的将军,坐在一匹纯白的骏马上,高高束起的发髻勾勒得穿着黑色铠甲的身姿越发修长,因为背对着阳光所以看不清具体的神情,只能看见那双清明英气的眉眼低头审视着自己。

    这就是那位敢带兵奔袭几百里,一言不合就破城,将所谓的遂安官吏抄家灭族按在街头行刑的狠人?

    还以为是个粗犷武将,没想到还带着些文气,倒有些儒将味道。

    一向有些傲气的清明在那道审视的目光里俯身行礼,然后直起身子,三言两语介绍了自己的来历,将一开始那些被遗忘的不满和腹诽完全遗忘,笑得灿烂:

    “将军只是将那些叛匪砍头,未必能震慑宵小,不如交给卑职如何?倒是有些时日没有活剥人皮了,如今也好让这门手艺派上用场。”

    骑着踏雪的顾怀看着眼前的白衣书生,没有说话。

    这也不是个正常人,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