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六年,秋收之后。

    张昭将扬州各郡县今岁的赋税统计完后,报到了吴侯府。

    数名甲士抬着几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竹简,张昭手中,则拿着一份帛书。

    “主公,今岁各郡收成都不错,淮南的几个郡明年基本已经不用再从江东运粮了,皖城、舒县的稻米运到金陵售卖……”

    张昭汇报着,刘兴却完全没有听进去。

    “主公……”

    刘兴抬起了手,招了招。

    “张公,你过来看看。”

    张昭走了过去,正见刘兴桌案上摆了一刀纸,平洁光整。

    纸由来已久,不过真正普及的时候要到汉章帝时蔡伦研究出了蔡侯纸。

    从此,纸张才有了大规模传播的可能。

    不过,此时各地还是简帛并用,并且辅以纸张。

    “好光滑的纸。”

    张昭上手摸了摸,有些惊讶。相比如今市面上制作的纸,平日处理公务时他还是更习惯用竹简书写。

    不过,看着这样光滑的纸张,张昭也忍不住跃跃欲试,正好刘兴在耳边说道。

    “张公展露一下书法。”

    “那臣就却之不恭了。”

    张昭的隶书写的很不错,文韬武略四个字,明显就是在拍刘兴马屁。

    “张公觉得如何?”

    “书写的手感很不错,没有一点迟滞感。主公,这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作为书法行家,张昭敏锐感觉出了这纸的材料与寻常售卖的不同。

    “竹!”

    “竹纸么?”

    制作纸张的原料有很多,麻、竹、皮……甚至是用烂了的渔网。

    竹子在江东随处可见,而且生长快速,无疑是让纸能够大规模推广的原料之一。

    刘兴打算让扬州各地的官署公文往来,逐步开始用纸来代替沉重的竹简。

    张昭听说刘兴已经集合了许多造纸匠,在金陵城中建造了造纸工坊,但听说了造这种竹纸的成本和产量后,摇了摇头。

    “主公,这一刀纸也太贵了,如何能用在公文上?”

    “我也没有说要全部替换,只是缓缓为之!”

    张昭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个缓法?”

    “先在吴侯府和郡一级的衙署使用,张公更可以为群臣表率,先买个十刀八刀的,用着看看。”

    张昭一脸苦涩。

    “主公,你不能每次弄出个新玩意,就让臣来买吧!就说那什么糖,味道是好,可买一斤糖,都能买五十石米了。”

    “张公放心,等到会造这种纸的匠人多了,价钱会下去的。再说了,我让你买的糖,你们家那个孙女是不是很喜欢?”

    张昭听到这个,更苦涩了。

    就因为喜欢,所以每次吃完了都缠着张昭要买。

    正在此时,前线的军报传来了。

    “主公,如何了?”

    “庞统、甘宁、贺齐在鄱阳、海昏等地平定了各处山越,得精壮数万人。”

    刘兴将军报递给了张昭,对方看完,却是眉头一皱。

    “主公,这甘宁凶厉之气也太重了,他可是杀得人头滚滚啊!”

    刘兴却不在意,拿着另一份军报,面露杀机。

    “用的便是他这股凶厉之气。”

    -----------------

    歙县。

    金奇和毛甘都是歙县的山越宗帅,各领万户,甚至在当地修建了城池。

    两人是友人,时常聚在一起饮宴。

    宴会上,金奇拿出了一个小袋子,在毛甘面前晃了晃。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这是金陵那边的使者过来时带来的礼物。”

    毛甘上前凑了凑,看见了这袋子里的东西。

    “不就是霜糖么,吴侯也给我送了,我都分给了族中儿郎了。”

    “那是你不知道这霜糖在金陵城中售卖的价钱,否则不会分掉的。”

    “价钱?”

    金奇嘿嘿一笑,拿着小袋子晃了晃。

    “别看只有这一小袋子,能活十家人呢!”

    毛甘面色一变,没有想到这东西这么值钱,随又想到了什么,问道。

    “吴侯那边的使者,想要我们投靠的事情,你想的怎么样?”

    金奇噗嗤一笑,拿着酒杯喝了一口。

    “我的老兄弟诶,你怎么这么傻,我们要是投靠了刘兴,他还能给我们送这么贵重的礼物么?”

    “可我听说,吴侯用一凶将,攻伐海昏、鄱阳等地,杀戮甚重。”

    对于毛甘的担忧,金奇完全不以为意。

    “怕什么,他刘兴就算是水中蛟,陆上虎,可又能奈何得了深山之中的你我么?”

    毛甘想了想,也觉得金奇说的是。

    他们各据山岭,拥户万余,势力强大。深山之中,那些江东的水兵又能怎么样呢?

    若是要讨伐,恐怕进山还没有多久,就得迷了路。

    毛甘这么想着,不觉得也举起了杯,喝起了酒。

    酒宴进行了一半,外面的守卫来报,江东的使者又来了。

    金奇大笑。

    “我就说吧,刘兴的使者又来送礼物了。”

    两人将江东的使者招了进来。

    使者刚一进屋,毛甘便察觉到了不对。

    与以往满是笑意的样子不同,这一次,使者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明明是同一个人,上一次来还是笑脸盈盈,怎么这一次就变了呢?

    “我奉吴侯之命,前来给两位首领送上一些礼物。”

    金奇却全然没有发觉,可能是酒喝的有点大,姿态看上去有些滑稽,招了招手。

    “来来,快给我看看又是什么宝物?”

    几个盒子很快摆在了两人的桌案上,打开一看,却是几颗血淋淋的人头。

    闻着那股味,金奇一口酒呕吐了出来。

    毛甘站了起来,怒声质问道。

    “使者这是何意!”

    “这几个人收了我家吴侯的礼物,明面上恭顺,却自以为遥据山岭,暗中抵抗王师,劫杀商队。吴侯派遣甘宁、贺齐两将,将这些人一一讨平,头悬高阙。此等礼物,两位首领难道不该乐于接受么?”

    毛甘脸色阴一阵阳一阵,最终还是憋出了一句话。

    “使者之意我知道了,请回吧!”

    金奇从酒桌下爬了起来,吐完,脸上还带着怒意。

    “干嘛不杀了那家伙。”

    “你听过怕死的汉使么?”

    毛甘冷冷的一句,让金奇恢复了冷静。

    “我这就去召集兵马。”

    “来不及了,这几个人所占之地,哪一个不比我们的要险要。虽说他们的兵马不及我们,可也不该这么容易掉了脑袋。”

    “你说怎么回事?”

    “吴侯应该是有了一支山中劲旅,也许还不止一支。”

    良久,毛甘叹了一口气。

    “我们还是接受吴侯的印绶吧,这样,还能有所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