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官里面参加考试的只有一个人的算学考了八十九分,其余全都是九十分以上,而唯一这一个,就成了显眼包。

    不打勤不打懒,专打那个不长眼,显眼包就是那个不长眼的。

    这一次宦官出宫参加考试,是宫里的老祖宗冯保专门安排羞辱外廷的任务,集体表现极好的情况下,显眼包的下场可想而知。

    而且这次的宦官出宫参加官考,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你就是陈矩?”朱翊钧打量着面前比自己还小一点的宦官,颇为温和问道。

    陈矩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说道:“罪臣就是陈矩,罪臣罪该万死。”

    陈矩很清楚,自己这次真的是个显眼包了,哪怕再多考一分,也不至于被皇帝给召见了,这次出宫考试,是陛下为了推行矛盾说、算学刻意羞辱朝中儒学士,这是宫内宫外都知道的大事,但是这件大事,陈矩自己办砸了。

    “冯大伴,按照规矩,该怎么处置?”朱翊钧询问着冯保。

    冯保思前想后,俯首说道:“打发到廊下家。”

    “嗯,就这么办吧。”朱翊钧挥了挥手,认可了冯保的处罚,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朱翊钧从来不是个柔仁的君王,既然做了显眼包,无论什么原因,都代表着陈矩不适合在内书房继续读书了。

    陈矩眼前一黑,知道这辈子算是完了,廊下家那地方,再想出头,难如登天,他再叩首大声的说道:“罪臣叩谢陛下圣恩。”

    至少命保住了不是,而不是做井下冤魂。

    其实这已经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继续留在内书房,陈矩的下场会更糟糕,内官斗的非常厉害,内书房都是对陈矩有威胁的宦官,而廊下家,能威胁到陈矩的不多。

    皇宫高耸的宫墙和天牢的高墙并无区别,困在禁城的宦官宫婢,甚至皇帝本人,都是囚徒。

    冯保是个柔仁的老祖宗,差没办好,也不过是打发廊下家而已。

    “你们口中的二祖宗张宏,也是从廊下家出来的,若是有心,还是有出头的机会的,好好做事,既然能选到内书房,就自然有过人之处,跪安吧。”朱翊钧摆了摆手,算是鼓励了一番。

    到了廊下家不是没有出头的机会,张宏就是从廊下家里出来的。

    陈矩再叩首,才一步步的退着走,直到退到了宫门的门槛前,才转身离去。

    “陛下,万太宰来了,在殿外候着。”一个小黄门走了进来,俯首说道。

    “宣。”

    万士和这次入宫是为了宦官出宫考试而来,具体而言,万士和这个墙头草,进宫来责难陈善来了!

    没错,万士和这个官油子,也打算谏言陛下之过了!

    “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万士和略显忐忑的俯首见礼。

    “朕安,免礼,坐。”朱翊钧示意冯保看座,疑惑的问道:“万太宰免礼,所为何事?”

    “臣为了这宦官参加官考而来,臣以为,这次成效极佳,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翰林院的文章果然不靠谱,可臣这思前想后,日后还是不要让内官们出宫参考为宜。”万士和没有绕弯弯,而是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陛下不喜欢朝臣们废话连篇,没有重点。

    朱翊钧一愣,打量了一番万士和,这进言之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万士和来说才是,可他还是来了。

    早干嘛去了?之前朱翊钧下旨的时候,万士和不反对,现在出来反对?

    但仔细想想就能够理解万士和了,他当初可是没少挨冯保的骂,尤其是读书不如冯保这个宦官,那可是万士和毕生的污点,但现在内官出宫参考,把贱儒摁在了地上摩擦,那万士和这就不是耻辱了。

    自己淋过了雨,自然也让大明的儒学士们感受一下这倾盆大雨。

    “臣诚知陛下锐意,国朝革故鼎新,除旧布义,矫枉必然过正,目的达到了,这日后,内书房还是在内廷比较好。”万士和十分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陛下是个有办法的人,是个威权君王,但是子孙后代,不见得都是如此,君主稍微馁弱,这宦官甚至有可能骑到君王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唐朝末年的宦官可以废立皇帝,而明英宗的宦官敢造反,内外勾结,不得不防。

    “万士和,你什么意思!伱们这些个儒学士们,自己不争气,还赖我们内官出宫考试了?”冯保当即不乐意了,他怎么听,都觉得万士和在骂他要谋反!

    “冯大珰,我能有什么意思呢?”万士和笑着说道:“大珰,因而循之,与道神之,革而化之,与时宜之。推行这矛盾说、算学,自然要给儒生们知道厉害才好,这目的已经达成了,事物因循革化之理,大珰难道不懂吗?”

    “还是大珰真的想要内官们出宫去?”

    “好你个万士和!”冯保点了点万士和,这老头现在一肚子的墨水,不是当初那个好欺负的万士和了。

    万士和已经对矛盾说格外精通了,冯保有点说不过他了。

    朱翊钧并不认为这是冯保无能,相反,这就是冯保在文华殿上坐着议政的意义所在。

    冯保之所以辩不过,是因为万士和说的事物因循革化之理,是矛盾说之中的一个重要理论成果。

    讨论的是因循和革化,因循就是继承,尊重事物发展继承传统的连续性;而革化,就是改新,尊重事物发展的改革创新的变通性。

    继承是尊重过往的发展经验,没有继承事物,不能凭空而生,无水之萍、无根之木;而改新,则是合乎时宜,没有改新,新事不能代替旧事物,事物的发展便不能成立。

    “万太宰所言有理,那日后再有人不想学这矛盾说、算学,那就不能怪朕了。”朱翊钧见冯保没有再过分的追击,认同了万士和的观点,但是他话也没说死,日后再有人泄泄沓沓,那就不能怪朱翊钧没有手段对付他们。

    这次京堂的儒学士们,可是丢了个大脸,读书居然连宦官这种卑贱小人都读不过,亏他们还是大明千里挑一的人才,根本就是奇耻大辱,斯文扫地,能被人笑话一辈子!

    就这次参考的人,没有人可以说自己满腹经纶、说自己学富五车,因为这么一说,立刻就会引来嗤笑。

    朱翊钧看向了冯保问道:“冯大伴以为呢?”

    “陛下圣明。”冯保没有过多的抵抗,也没有唠叨,陛下说不让做了,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犹豫,无条件的拥戴,否则好像他冯保真的对外廷有想法一样。

    “冯大伴为何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朱翊钧看着冯保,在内外廷的冲突中,冯保讲究的就是一个寸土不让,一步不退,这次居然这么轻松的应承了下来。

    冯保俯首说道:“陛下,这见好就收,臣还是懂的,内官们这次把儒生狠狠地羞辱了一番,已经极好了,等到明年,这儒生们回过神来,必然能考得过内官了,臣还咬着不放,岂不是,自取其辱了吗?”

    “这些外廷的儒学士们,这辈子就别想一雪前辱了,这笑话,得跟他们一辈子了。”

    “冯大伴,真的是眦睚必报,深得朕心啊!冯大伴这个《气人经》的功底,朕是十分认可的。”朱翊钧由衷的说道,冯保柔仁,但不代表没有手段,这辈子都没法报仇了,这就是冯保的诛心手腕。

    考不过宦官这种卑鄙之人,这批儒学士一辈子在士林里抬不起头。

    冯保的气人经,已至化境。

    “承蒙陛下谬赞。”冯保俯首说道,气人经的道行,冯保还是差陛下一层,陛下杀人又诛心的手段,冯保不是第一次见了,让朝士们写文章骂王世贞,并没有过去多久。

    “臣还有一事。”万士和开始奏禀,他来找陛下,不仅仅是责难陈善,还有国事要提前跟陛下沟通一番。

    万士和要说的事儿,是监当官。

    王崇古上了一本奏疏,是讨论宋朝监当官利弊,而这本奏疏其实在士林里引起了轩然大波,更加准确的说是反对。

    两宋是一个极为割裂的年代,一方面文化登峰造极,而另一方面则是受尽了外辱,而对于监当官的评断,大明整体评价是弊大于利。

    “两宋朝廷大费,全藉茶、盐、酒之利。”万士和开始坐而论道,从税收比例出发,讨论起了监当官的利弊。

    两宋朝廷的财政收入和历朝历代仰赖土地藁税不同,两宋财政收入,田亩税赋的比例从没有超过三成,最低的时候,是在宋孝宗时代,仅仅是茶、盐、酒三项,宋孝宗时代,就超过了三千万贯,因为频繁的战乱,土地荒芜、南宋丢失了整个北方、而南方诸省开发不足这样的背景下,宋孝宗时候,南宋商税比例高达九成。

    这也是两宋不设田制,国祚三百年之久的原因,两宋朝廷实在是太有钱了!

    在频繁战乱、国土面积收缩、兼并蔚然成风、民乱频繁的两宋,朝廷有钱,那谁没了钱?是那些无法无天、肆无忌惮、抗风险能力极强的势要豪右吗?

    显然不是。

    而是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这些个失地的穷民苦力,生活困苦不堪。

    二百文一斤煤和五十万马克一块面包,就是聚敛兴利之大害。

    朱翊钧听完了万士和的说法,面露思索的说道:“先生也担忧此事言:两宋之时,凡一路之财,置转运使掌之,一州之财,置通判掌之。为节度、防御、团练、留后、观察、刺史者,皆预签书金谷之事,外权胜而利归私门。”

    高拱的反对意见被张居正归纳总结,而后写到了奏疏里,供陛下评断。

    北宋是强干弱枝而且执行的很好,但是到了南宋,财政大权的下方,藩镇化开始出现,而监当官是这种世势之下的执行者,一放就乱,一管就死。

    这就要考验执政者的能力了。

    “先生在朝,就先试试呗,不行就停下,大明现在有试错的能力。”朱翊钧最后还是选择了激进一点,大明有试错能力,也是张居正肯在这本奏疏上签名下印的原因之一。

    “万太宰,朕有个差事交给太宰,吕宋总督国姓正茂,打算趁着收归种植园之事,对南洋诸国进行小范围的国情汇总,殷部堂上奏说,现在只是南洋诸国,等到日后,就是天下诸国了,这是个长久的大事,朕以为要纳入大明会典之中。”朱翊钧发出了差遣,让万士和为万国做志书。

    万士和听闻陛下的派遣,眉头一挑,满脸喜气,立刻俯首说道:“臣定当尽心做事。”

    给万国做志书,是一件青史留名的大事,而且要纳入大明会典之中,这是一份天大的功劳,皇帝把这个活儿派遣给了万士和。

    第二天清晨,万士和就上了一本奏疏,让廷臣们再次刮目相看,万士和敲定了国情汇总的几个原则。

    首先是系统性原则,三级指标去衡量一个海外藩国的能力。

    第一级指标为基础国力、消费能力、贸易能力、军事能力和海贸能力,在每一个基础国力的指标之下有四个二级指标,比如:基础国力分为自然禀赋、人口状况、教化、水马路驿;消费能力分为了消费结构、消费水平、市榷数量、良港容量。

    这种分级法是系统性原则,只需要看一张表,就可以了解这个国家的基本概况,进而在制定对这个海外藩国政策时,具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其他原则包括了风险性原则、实用性原则、可行性原则等等,比如风险性原则,主要就是考虑与其贸易的风险,当地基础国力孱弱,消费能力薄弱,贸易无特产必须,军事能力强横,海寇众多,就可以排除在外。

    经过综合评估后,大明将会对海外番国分为三个等级,藩国、友邦、敌国。

    比如琉球就是藩国,泰西的红毛番佛郎机就是友邦,而倭国就是敌国外患。

    如果这本国情汇总真的做成了,对于大明开海有着重要的意义,至少这些开海的商贾,必然要人手一本,可以为前途未知的海贸之事,多几分确定性。

    “万太宰办事,果然是利索。”朱翊钧对万士和的办事能力,做出了高度的赞赏,日后这些小国修自己国家的史书,必然要参详万士和的这本《海外藩国志》,那么万士和就有了定义别国历史的权力。

    定义过去,就可以定义他们的未来。

    让朱翊钧格外意外的是,张居正这次的夺情回朝,风平浪静,根本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朝中没有人上奏,说张居正夺情起复是不为人子的不孝,毕竟相比较张居正的孝顺,自己的命似乎更重要一些。

    这皇帝,杀孽太重了。

    而张居正被夺情起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主持了遴选官考,即便是张居正的考卷很难很难,但依旧比陛下那套题要简单太多了,第二件事,则是给肆无忌惮的稽税院套上了枷锁,即便这个枷锁并不是十分的牢固,可有总比没有强的多。

    稽税院的前身是镇抚司稽税房,镇抚司隶属于锦衣卫,而锦衣卫这个衙门,是唯一一个既是外廷也是内廷的衙门,这种特殊性就注定了锦衣卫凌驾于文官之上,在大明两百年的历史长河中,锦衣卫即便是最为虚弱的时候,也是在宫中大珰之下,仍在百官的头上作威作福。

    张居正主持的稽税院文官监察,这个枷锁不牢固就不牢固在这里,它建立在皇帝对张居正的高度信任之上,需要时间去实践,而后慢慢沉淀为一种常制,一旦皇帝对外廷大臣不再信任,这种监察就是可有可无罢了。

    但,仍然是,有,好过于没有。

    朱翊钧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份格物院的杂报,看的津津有味,这是格物院格物博士耿定向和焦竑二人一起写的文章,名字叫财富说,主要就是讨论财富到底是什么。

    “陛下,先生到了。”张宏低声提醒着陛下。

    “宣。”

    朱翊钧在张居正见礼之后,将手中的杂报递了过去,张居正看了许久,十分认真的说道:“一篇雄文。”

    耿定向和焦竑二人,是不适合当官的,但是在皇家格物院里,却能人尽其才,这篇文章写的很好,算是回答了大明聚敛兴利的当下,一些社会问题。

    朱翊钧颇为兴奋的说道:“焦竑问耿定向:财富究竟是什么呢?”

    “耿定向说:财富就是价值的具体体现,比如土地、金属、谷物、织物等等实物之外,还有地契、债权、帛币等等可以变现的虚物,而真实存在的实物和广泛认同的虚物之外,还有财富吗?”

    “焦竑回答说:不能用金钱去衡量的学识、技艺、修养、道德,也是财富的一种。”

    只有钱是财富吗?在焦竑和耿定向的讨论中,显然不是如此的定义,能够衡量价格的是财富的一种,而不能衡量的个人经验,也是财富的一种。

    大明的政论,十分喜欢用弟子询问,师长回答的格式,这篇财富说,也是如此,而且总结的十分到位。

    张居正看着杂报,啧啧称奇的说道:“诚如是也,在外则是人与人之间的普遍联系,而在内,学识、技艺、修养、道德等等形而上的对万物无穷之理的认知,则是人的性,人的本真。”

    根据张居正的矛盾说,人分为了内外两种定义,在外,人是一切关系的总和,而在内,人自己本身的定义,就是对无穷之理的认知。

    基于丘濬劳动价值论中,对于劳动的定义,焦竑和耿定向定义了价格。

    人们为了得到一种商品而愿意拿出的货币数量,被称作该物品的价格。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如果一件物品的所有者以一定能得到的价格卖掉该物品,这个价格就称作时价。

    这是有着极为现实的指导意义,而且大明帛币交易行的存在,证明了焦竑对价格的定义。

    价格不等同于价值,帛币涨得再高,也高不过一艘五桅过洋船的价格,因为价值决定了价格,价格的锚定来自于价值。

    “这师徒二人,大胆的很。”朱翊钧指着杂报说道:“焦竑问:人们会为了无用的东西而定价吗?耿定向说:对人没有任何效用的事物都不会被定价。”

    “焦竑再问:宋徽宗的《竹禽图》真迹,一张纸而已,可是它的价格,却是封疆大吏,郧阳督抚,甚至可以作为庆贺陛下大婚的贺礼,作价十数万银之多,这无用之物有定价,而且是天价,甚至比五桅过洋船价格还要高,这又是为何?”

    “耿定向教训说:《竹禽图》怎么没有效用,人无我有,就是有炫耀的效用,效用是满足人的需求,无论是爱好还是虚荣,都是需求。”

    这一段问答,可谓是胆大包天,攻讦当朝元辅太傅收受王世贞的贿赂,攻讦大明皇帝贪财,收朝臣的贺礼。

    张居正自然看到了这段,他也不恼怒,这俩人不在五行之内,是格物博士,格物博士不涉政务,也是格物院立院的根基。

    张居正笑着说道:“《竹禽图》是有价无市罢了,但耿定向所言有理,人的需求,不仅仅是衣食住行,还有心中的抱负得以展布,这也是需求,只要满足了人的需求,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虚荣,都是有效用的。”

    张居正从来不否认自己收受贿赂,他从来不是那种完美无缺的圣人,他是个循吏,只要能做成事,方法和手段,都是过程,张居正非常重视结果,更加不客气的说,高启愚现在还活着,没被张居正给弄到政治死亡甚至是物理死亡的地步,完全是高启愚真的有用,能出使泰西,能翻译泰西舶来书籍。

    有利用价值,那在张居正这里,就算是个人,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恰好,朱翊钧也重视循吏,说得天花乱坠,不如办一件实事儿,周良寅这等贱儒,到了大宁卫垦荒之后,朱翊钧看周良寅都眉清目秀了起来。

    形而上的认知当然重要,可是形而下的实践,也极为重要。

    “所以,价值无论是使用价值,还是交换价值,价值的根本是需求,是对人的效用,而创造能够满足人们效用的商品,就是生产。”朱翊钧对生产的定义十分认可。

    财富说讨论的内容为:财富的真正本质、价格和价值之间的关系、关于取得财富即生产过程中,所必须克服的困难、关于在社会各成员间分配财富的过程和顺序、关于使用财富的可能途径、关于这些情况所分别产生的结果等问题,这就是耿定向和焦竑这篇雄文的内容。

    而且以王崇古督办的永定毛呢官厂进行了讨论,这是一个极为现实而恰当的例子。

    财富说的第一篇只有短短千字,只是讨论到了生产的定义,围绕着定义展开,即便如此,仍然是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

    大明在这之前,只有景泰五年二甲第一进士出身的丘濬,对劳动、价值、财富的根本进行过讨论,这之前和之后,再无人问津,大明对穷民苦力劳动意义的讨论缺位,也是大明亡国的原因之一。

    这种缺位,是因为忽视,甚至是藐视。

    一群刁民,能翻起什么浪来?即便是大明的建立,就是这么一群刁民筚路蓝缕开辟而来。

    现在终于有人讨论起这些内容了,而且还刊印在了杂报之上,大明要善待穷民苦力,绝非是口头上说说而已,而是在完善理论和注重实践的并行下推动这一风力舆论。

    一个小黄门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脚在门槛上绊了一跤险些摔倒,将一本钉着一块白布的奏疏交给了冯保,冯保看了一眼封面,放在了陛下的面前,面色悲痛的说道:“陛下,山东巡抚凌云翼送来了讣告,前都察院总宪葛守礼,病逝了。”

    葛守礼病了一段时间了,这个憨直的臣子,终究是没有逃过时间的催促,永远离开了大明。

    朱翊钧一时之间有些愣神,在葛守礼致仕的时候,朱翊钧就已经意识到了,下一次收到葛守礼的消息,大抵就是讣告,这本讣告突然出现,让他略显有些措手不及。

    相比较杨博是君子还是小人,还需要辩证的去讨论,葛守礼并不是个小人。

    在万历初年,葛守礼的任务就是防止张居正僭越主上威福之权,甚至对张居正造成过伤害,高启愚的事儿,还是葛守礼给捅咕到文华殿上的。

    在主少国疑之际,葛守礼很好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在张居正丁忧守孝之后,葛守礼以年迈多疾,选择了致仕。

    朱翊钧愣愣的说道:“赠太子太保,着礼部拟定谥号奏闻,官葬恩荣,葛公就这么走了吗?”

    葛守礼出身山东,作为朝中明公,兖州孔府及其爪牙大案中,葛守礼的葛氏并不在清理的名单之上。

    “陛下节哀。”张居正大抵可以理解陛下的失神,葛守礼是陛下很熟悉的大臣,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朱翊钧回过神来,忽然开口说道:“先生赠一篇墓志铭吧。”

    “臣遵旨。”张居正险些被噎住了,一时之间有些茫然,陛下已经全然成为了一个政治生物,一个十六岁的政治生物,即便是葛守礼这种熟悉的大臣离去,皇帝也是从政治的角度去衡量思考得失利弊。

    张居正赠葛守礼墓志铭,等同于说,二人之间并无龌龊,葛守礼当初对张居正的攻讦,是张居正本人授意所为。

    这是政治衡量的结果。

    皇帝这个怪物,是张居正亲手培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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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