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对于船舶的旺盛需求,让朱翊钧格外的意外,按照朱翊钧对殖民统治的刻板印象,宗主国的船舶数量会在快速增长后,进入一个平和的稳定期,而后等待技术突破之后,再次进入爆发期,这样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样才符合万事总是螺旋上升的基本概况。

    可是大明对于船舶的旺盛需求,完全打破了朱翊钧的刻板印象,管中窥豹,大明的胃口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样,无论多少商品,似乎都无法满足大明的胃口,而且这个缺口还有越来越大趋势。

    没错,朱翊钧开海开了六年,造船厂建了一家又一家,船坞作塘一座又一座,每年都在招募学徒,而且规模一次比一次大,造船厂的规模从来没有停止过扩张,而且速度极快,即便如此,几个造船厂的订单,越积累越多,导致造船厂只能暂停接单,因为就现在的产能,已经排到了三年以后。

    扩产,扩产,扩产!成为了大明造船厂的缩影,也是大明现在官厂的现状。

    无序的扩张必然会遭到反噬,但是现在官厂的扩张,不是无序,是扩张速度远远低于需求。

    白银、黄铜、硫磺、羊毛、桐油、鱼油、棕榈油、甘蔗方糖等等商货,无论多少进入大明,都像是个石子一样,无法掀起任何的波浪。

    朱翊钧也是看完了大明官厂的账本,才多少能够明白这种现状,大明即是天下最大的消费国,同时也是天下最大的生产国,这就注定了大明饕餮属性,贪得无厌,永远无法喂饱。

    没有人的目光能够闯过时间的迷雾,看到五年以后的未来,因为你看到未来的同时,未来也在改变。

    而另一方面,大明的扩张速度也被限制了,以官厂为例,大明官办船厂,排产都已经排到了三年之后,如此庞大的市场,大明官办造船厂根本无法满足,可是民间造船厂的兴起速度,十分的缓慢,因为技术壁垒因为成本控制、因为行政管理、因为雇工成本等等。

    三桅夹板舰,是大明现在主流的海贸船只,而且只是近海,不是远洋大帆船,可民间造船厂没有一家可以完成督造,除了那些错综复杂的原因,民坊兴建缓慢的原因,是没有产业匠人。

    大明的势要豪右们已经失去了信誉,即便是给更好的待遇,但是对于船匠而言,这些豺狼虎豹的话,几乎没人相信。

    天下困于兼并,缙绅朘剥百姓。

    百姓早已经深切的认识到了这些豺狼虎豹的嘴脸,根本不会信他们哪怕一句,船匠们在大明官办船厂的生活很好,十分安稳,孩子们甚至可以上学。

    让原来燕兴楼的花魁刘七娘选择官厂做工,还是去民坊?

    刘七娘怕是宁愿沉了永定河,做那无骨冤魂也不愿前往,因为面对这些禽兽,比死还要可怕。

    “这么一大块肥肉,这些个势要豪右就不能争点气吗?!”朱翊钧对这种现状,只能拍桌子,谁让势要豪右作孽太多?穷民苦力们,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些势要豪右给欺负过。

    都是乡里乡亲,遭了灾,借一点点的青稻钱,都会沦为流民。

    张宏给陛下换了根铅笔,他知道陛下在生什么气,陛下有振奋之意,励精图治,结果现在朝廷在发力,而占据了统治地位的势要豪右,却跟不上脚步,皇帝不气才怪。

    张宏摇头说道:“他们不是不想吃开海这块肥肉,实在是吃不到,这也不是势要豪右们想争气就能争气的,这白花花的银子给了穷人,在他们眼里,那不是作孽是什么?指不定多少人背地里议论,陛下苦了自己,把银子都给了军兵和小民了。”

    “良能、良行,才能致良知,他们没有良行自然没有良心,没有良心,更没有良行了。”

    “张大伴所言有理。”冯保非常肯定的说道:“前几天,大司寇带着一群晋商,试图弄几个羊毛官厂,毕竟陛下要削弱草原,众人拾柴火焰高,结果这些晋商,看到了官厂工匠的待遇极好,陛下猜猜看,这些个晋商说了些什么?”

    朱翊钧一愣,十分肯定的说道:“大司寇经营有方,这永定、永升毛呢厂,在坊间声望极高,人人都说大司寇是大善人,这待遇好,官厂赚的多,他老王家都快成京畿第一遮奢户了,这不是大司寇经营有方是什么?”

    王崇古赚的钱很多,他的评价也非常割裂,有的人将他称之为大善人,有的人则视如仇寇,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冯保吐了口浊气,一脸无奈的说道:“没有,那些个晋商们,看到的都是可以节省的地方,比如大碗凉茶、水风扇、开工银、过年银、官办学堂、官办书社等等,这些都可以去掉,这能节省不少钱呢,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降什么增什么来着?”

    “降本增效,降低成本,增加效益。”张宏补充说道。

    冯保一脸嫌弃的说道:“对,降本增效,哎呀,那给大司寇气的,好心带他们发财,他们可倒好,对大司寇的经营指指点点,说些胡话,大司寇把这些晋商,全都踹了出去,让他们不必想这个买卖,给他们做,都是赔钱。”

    “是真的踹出去了,现在大司寇是晋党党魁,自己又有武力傍身,一人一脚,啧啧,这些个晋商,好生狼狈。”

    只有晋商这个模样吗?其实这些晋商,只是大明势要豪右们的剪影,他们真的觉得白花花的银子给了穷民苦力是造孽,却丝毫不去思考,提升的生产积极性和稳定性,能够带来多大的效益。

    耿定向和焦竑,这两个格物博士,对生产定义的时候,对影响生产效率的诸多因素进行了权重分析。

    是基于矛盾说的分阶段去权衡。

    在生产技术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中,生产的积极性和稳定性,对生产效率影响最大;

    在生产技术得到了质变时,生产工具的权重会短暂上升到生产积极性和稳定性同等权重。

    技术的发展也是遵循循环上升的过程,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中,积极性和稳定性会影响到量变积累的速度,技术创新需要积极性,而技术创新的主体是产业匠人,这需要稳定性,泰西汞齐法之下没有老匠人,经验无法形成累积,会对技术创新产生极恶劣的负面影响。

    技术的革新是人作为主体,生产力的根本定义,是人这个主体,改变自然的能力。

    这也符合万历以来,张居正主张的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善待小民等政治倾向。

    耿定向和焦竑讲的很明白,是基于大明官厂和民坊的现状进行分析,对大明的社会意识进行了提高,可这些势要豪右们选择相信自己,并不想提高,所以一事无成。

    “真的是,给他们机会,他们不中用啊。”朱翊钧靠在椅背上,对大明肉食者无能的刻板印象,又加重了几分。

    “李佑恭回来了吗?”朱翊钧拿起了一本奏疏,询问着李佑恭的动向,李佑恭这次回京,带着一个琉球国王。

    即便是朝臣们反对,朱翊钧也会把琉球国王的世系永远留在大明,将琉球群岛据为己有。

    来了还想走?想都不要想。

    “已经到了通州,明日回京。”冯保赶忙回答道。

    李佑恭是坐水翼帆船抵达了松江新港,而后在山东密州市舶司补给,在天津卫塘沽下船,水翼帆船的速度极快,而琉球国王要坐大船到松江府,而后陆路入京,还要晚上十余日。

    尚久作为琉球最大的肉食者,养尊处优,他是无论如何坐不了水翼帆船的,天下的肉食者里,能把没有武道天赋的自己,硬生生练成青年组天下第一高手的只有陛下。

    那个苦,不是天生贵人能生受的。

    潞王殿下在皇帝的威逼利诱高压之下,依旧是能偷懒就偷懒,习武的进度极为缓慢。

    李佑恭在通州的馆驿看着通惠河上灯火通明,即便是夜里,号子声依旧在河边响起,纤夫们将身子前倾,用力的拖拽着水上的平底漕船,将无数的货物运送入京,等待清晨鸡鸣,朝阳门缓缓打开时,这些货物,会源源不断的涌入京师。

    大明的繁荣和首里府、那霸港的破败,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路走来,李佑恭想了很多很多。

    作为司礼监禀笔太监,司礼监二号人物,大明皇宫的三祖宗,李佑恭是政治人物,他是陪练团的首席,他对大明皇帝的忠诚,只能用狂热去形容,当然第一忠诚还是骆思恭,陛下让他用全力,骆思恭都敢下死手。

    李佑恭思考问题的方式,更加趋近于大明皇帝的思维方式。

    他在思考这些繁荣景象的背后,在思考着繁荣盛景如何更加繁荣。

    李佑恭在文华殿觐见了大明皇帝,他一步步的走上了文华殿的月台,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那座黑瓦的文渊阁,走进文华殿内。

    大明蜕变重生,是从张居正的新政开始的,但是绝对不能以张居正黯然落幕而结束,否则大明治下的万万百姓,就会陷入炼狱之中。

    “臣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李佑恭五拜三叩首行大礼面圣。

    “朕安,爱卿辛苦,免礼。”朱翊钧对李佑恭露出了笑容,这个内书房卷出来的家伙,也是自己的陪练之一,每次发烧鹅,属他吃的最贪,别人还没吃完,他连骨头都嗦干净了。

    李佑恭开始讲述自己的见闻,一字不落,在听闻殷正茂如此恭顺的情况下,张居正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这次李佑恭前往吕宋宣旨,自然是为了武力催债,而另一方面,则是去查看吕宋地面的现状。

    尤其是吕宋总督府,是不是如同奏疏里那样的恭顺。

    普遍认为,殷正茂是张党的嫡系,毕竟殷正茂在两广平倭荡寇,是张居正扳倒高拱的关键。

    这国姓正茂若是真的在吕宋竖起了反旗,那张居正立刻就会陷入巨大的被动当中,直到平定了吕宋的叛乱之前,这种被动,都不会有任何的缓解,而吕宋孤悬海外,海岛众多,平叛难如登天。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大明开海大业,就会遭受开海以来,最大的打击,日后的开海事,也会因为殷正茂没有恭顺之心,产生巨大的阻力。

    幸好,殷正茂没有做出让他身败名裂,让朝廷为难,让陛下颜面扫地之事,殷正茂是大明皇帝赐姓的国姓爷,殷正茂竖起反旗,那就是给了皇帝一个大耳光。

    对于琉球的种种炼狱情景,随着李佑恭平静的诉说,徐徐的展开在了廷臣的面前。

    “三分人性没学会,七分兽性,根深蒂固!”万士和听完,一甩袖子,厉声说道:“真的是狼面兽心!”

    万士和很懂礼法,而倭国也是中原文化的辐射圈内的一员,结果倭人在琉球犯下了如此罪行,超过了七万百姓,被如此残忍的杀害,已经到了天怒人怨、人神共弃的地步。

    “倭寇在东南肆虐之时,有过之,无不及。”谭纶面色凝重的提醒着诸位明公,倭寇一直是这样的,从来没有变过。

    东南的倭患在嘉靖四十年逐渐平息,倭患在大明土地上肆虐,已经是十七年前的事儿了,甚至有些不该出生的畜生,比如那个被陛下手刃的陈友仁,搞出了《东征记》这种令人唾弃的东西,来为倭寇说话,诋毁客兵平定倭患的功绩。

    朱翊钧手刃陈友仁之事,从来没有一个朝士敢因为此事说陛下残暴,比较激进的,比如谭纶、沈一贯等人,甚至认为可以把陈友仁的妻儿送到倭国去,既然喜欢就去践履之实的体验下倭国风情。

    “开海,势在必行,没有强横的水师,如何来安定大明海疆。”朱翊钧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的用力说道,这逼仄小国,早晚一天得灭了它。

    李佑恭左右看了看,面色复杂的说道:“陛下,臣在福建月港,听闻了一件事,福建巡抚庞尚鹏奏闻。”

    李佑恭拿出一本奏疏来,递给了冯保,冯保转呈陛下。

    万历十二年张居正被清算的时候,他有一个罪名,就是排除异己,名单很长,里面就有庞尚鹏这个人名,事由是在隆庆四年,张居正和高拱开始政斗的时候,庞尚鹏因为是高拱门生,被河东盐案给波及,被罢免为民,一起被罢免的还有张四维。

    可万历四年起,庞尚鹏任福建巡抚,而后胜任左都御史,又因为万历五年夺情党争,最后被皇帝罢免。

    张居正知道庞尚鹏是个人才,在他当国摄政的时候,仍然起复了庞尚鹏。

    庞尚鹏是高拱的门生,是晋党的嫡系,朱翊钧还以为庞尚鹏要因为张居正还朝之事泄泄沓沓,毕竟立场在那里,但是朱翊钧打开一看,全然不是。

    庞尚鹏在查一个案子,就是福建地面的矿主奴役小民,四处抓人,然后扔进矿洞里,只要被扔进去就没人能出得了矿洞,因为出矿洞,要上刀山,下火海。

    上刀山是真的刀做成的山,下火海,是真的一个大火炙烤的铁板,只要能过,就可以出矿洞了。

    这个案子要追溯到嘉靖二十一年起,那时候东南闹起了倭患,而这些个权豪们,四处抓人,到了嘉靖四十年,倭患渐宁,这些权豪们,开始开设赌场,赌徒被抓进矿山里,旁人还以为这人被追债的给打死了。

    这些家伙,养着无数的打手山匪,抓人采矿,挖的是银矿。

    案子的爆发,庞贝鹏在福建执行清丈还田,清丈的吏员被掳走了一人,后来又有吏员在田间地头清丈被掳走,这引起了庞贝鹏的警惕,吏员去清丈,可不是一个人下去,多数都带着三五个衙役一起,等闲不该出事。

    在万历六年二月,一群矿奴揭竿而起,从矿洞里逃了出来,而这里面就有一名失踪的吏员,也是这名吏员,带着矿奴们,冲出了矿洞,将这个浓疮彻底戳破。

    触目惊心。

    “先生看看吧。”朱翊钧将奏疏递给了冯保,张居正拿到了奏疏,看完之后,怒气冲天!

    当廷臣们看完了奏疏之后,无不惊骇,上一次让他们如此震惊,还是兖州孔府在山东作的孽,孔府在山东地面不当人,朝士们大抵是知道一些的,毕竟山东响马多这件事,朝臣们都十分的清楚。

    而这一次的矿奴,让廷臣们瞠目结舌。

    如此无法无天,如此明火执仗,连大明清丈的吏员都敢掳走!

    出海多闽人,如果能够好好活下去,谁会愿意选择出海?

    “欺天了!发兵吧,陛下啊!”谭纶将奏疏传给了曾省吾,他已经满怒了。

    平倭的过程中,谭纶已经见过太多太多的人间悲剧,所以他的性格也变成了今天这个模样,喜欢诉诸于武力,倾向于激进,因为他看到了人间的苦难。

    兖州孔府让人给狗送殡,和这个福建权豪抓百姓入坑洞挖矿,一样的恶心!

    这是真的欺天,这清丈还田是皇帝陛下亲自下的圣旨,是陛下表达对张居正新政的支持,掳走大明清丈吏员,这根本就是违逆圣命的谋反!

    “已经发兵了。”朱翊钧回答了谭纶这个问题,庞贝鹏要想把清丈还田推行下去,就必须要下死手惩治,否则清丈还田的吏员还要被掳走,那就没有人执行庞贝鹏的命令了。

    当下大明各地的巡抚,一个个都变得暴虐了起来,连老好人潘季驯,都开始杀人了。

    庞贝鹏在奏疏里已经说明,查到了谁家就查抄谁家,这个案子,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这涉及到了庞贝鹏在福建做巡抚推行政令的根本,如果不查到底,这些个遮奢户,还以为他庞贝鹏怕了呢。

    李佑恭再俯首说道:“陛下,臣从北衙到南衙,再从南衙到吕宋,再前往琉球,臣这一路上,就琢磨出几个字来,争吵无用,人都是站在自己的认知、立场和利益下去思考问题和表述观点,没有必要争吵。”

    “陛下已经反复下旨说明了为何要清丈还田,臣一阉宦小人都知陛下振奋之心。”

    “不教而诛谓之虐,教而不化冥顽不灵,当诛。”

    李佑恭作为使者出京,自然要结合自己的亲身体会,去给陛下一些参考意见,决策的还是陛下本人。

    “传旨庞尚鹏,把这些蛀虫清理干净。”朱翊钧对着冯保说道,他做出了决策,即便是激进的谭纶和李佑恭不说,他也会如此的抉择。

    本来该劝仁恕的张居正,玩忽职守,根本不劝仁恕,一句话也不说,任由陛下使用暴力。

    培养暴力、掌控暴力、合理的使用所掌控的暴力、不让暴力失控,是君王的必修课,是君王必须要掌控的能力,很显然,陛下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威罚,什么时候应该庆赏,什么时候应该放弃。

    陛下的貂养的很好,陛下的无羽箭也射的很好。

    王崇古看完了奏疏,连连摇头,这帮势要豪右赚钱的方式,王崇古是不认可的,他干的最缺德的事儿,是抽空了宣大长城的工程款,但他发财的地方在草原那一万两千顷的草场。

    “陛下,这些遮奢户把人抓去当矿奴,甚至不是为了那些白银,而是为了享乐。”王崇古站在势要豪右的立场上,分析了他们的动机,不是为了谋财,只是为了害命,作为大明遮奢户的代表人物,王崇古更清楚他们为何如此。

    王崇古的儿子王谦,他的乐趣也和别人不同,王谦的乐趣是收买,探听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满足自己的窥探欲的同时,建功立业,为自己九族的命,奋斗不息。

    “享乐,大司寇所言有理。”朱翊钧再次翻动庞贝鹏的奏疏,确定王崇古的说法是对的,大明的银矿品质很差,这种把人往死了玩的矿场,存在原因,不是为了那些银子,而是为了欣赏小民临死前的挣扎。

    物质极为充足的时候,享乐的阈值会越来越高,普通的刺激已经不能让他们感到快乐,对他人施加生杀予夺,就变成了一个理所当然之事。

    张居正不由的想起了陛下当初问过的一个问题,打一拳三文,打两拳五文,打死了二两银子,从小如此长大的肉食者们,在他们眼里,人不是人,只是一个物件罢了,人在这个过程中,被完全物化。

    这大约就是礼崩乐坏的根本原因,人不是人,人要遵守的礼法就不存在了。

    陛下对文官抱有成见,对遮奢户也不是很待见。

    但是陛下从来没有把文官不当成人看待,连周良寅、邹元标这类的贱儒,陛下都会给些机会,周良寅甚至成了侯于赵第二,垦田垦的那叫一个扎实;

    也没有对遮奢户区别对待,那万文卿可是江西豪强子弟,就因为喜欢嫖当了马骨,陛下也只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慨了句人各有志罢了,孙克弘和孙克毅两兄弟,陛下也是照拂有加。

    陛下心中有礼法也有标尺。

    朱翊钧看着万士和说道:“万太宰,琉球的国王尚久要到了,万太宰,朕不想让他回去,连琉球的世系也不要回去,这件事好办吗?”

    朱翊钧讲话,喜欢直来直去,他就是看上琉球那片万国海梁的战略位置了,那就是大明在东南的锁钥之地,占了那里,大明的开海大业,才能夯实地基,否则始终处于倭寇侵扰的威胁之下。

    朱翊钧看着万士和说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琉球国王尚久畏惧战争,选择了逃避,朕要抓住这个机会,朕不知道,下次这么好的机会什么时候会来,甚至还会不会来。”

    万士和颇为肯定的说道:“好办。”

    “下下策可以让琉球国王沉海,陈璘人在琉球,世袭之下,直接斩草除根,绝了后,推给倭寇就是了,反正倭寇无恶不作,颇为合理。”

    谭纶惊讶的看了一眼万士和,绝后计,这个人,好生歹毒!

    这不是什么新鲜的招数,历史上刘裕,就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刘裕,把司马家绝了后;而赵匡胤、赵光义也这么干过,柴荣的几个后人死的不明不白,剩下唯一一个还改了姓;大明的太祖太宗皇帝也这么干过,小明王沉了江,那安南国主陈天平,也死的不明不白,当然,大明方面是说安南国僭主胡季犛,偷袭害死了最后一个陈家人。

    “中策就是强留尚久在四夷馆居住,无论是何等的理由,比如亲睦友邻,比如海外苦寒,比如德不配位宜大明就学,比如慕王化而不肯归。”万士和又说了一条中策,中策就温和了许多,就是单方面耍无赖,既然来了,就别走了,理由简单的找一个就是了。

    给尚久体面,他最好体面,否则大家都不好体面。

    “上策呢?”朱翊钧好奇的问道。

    万士和俯首说道:“唯有四个字,心甘情愿。”

    小明王的事儿大家都清楚,这个陈天平的事儿,其实也是本糊涂账。安南国(今越南)发生了叛乱,安南国主陈天平投奔大明请援,大明派遣了军队护送,造反的僭主胡季犛偷袭了护送的军队,陈天平死了,胡季犛坚称自己没有偷袭护送军队。朱棣征安南,最后打赢了,事情的真相就只能是胡季犛偷袭了护送军队杀死了陈天平。胡季犛本人无法反驳了,不是吗?求月票,嗷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