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古不是神仙,他也不能无中生有,毛呢官厂初建的时候,他完全参详了当初刘伯温的军屯卫所制度,又参详了成祖文皇帝制定的住坐匠制度,毛呢官厂逐步变成了现行的官厂团造法。

    而林辅成以反对派的身份出现,提供给了朱翊钧一个新的视角,去观察大明的新政成果。

    松江学派的自由说,是逻辑自洽的,官厂团造必然失败,是因为资产回报率必然降低,这是一种必然的市场规律,而大明朝廷的过度干涉,必然会引发一个必然的问题。

    那就是大明朝廷的负债,国债、船舶票证、绥远驰道和绥远矿业两种新上票证,和纸钞一样,在根本上,他们是债务,大明朝廷向民间的借债,随着资产回报率的降低,朝廷的负债,最终会变成左脚踩右脚,螺旋上天。

    在林辅成看来,官厂团造有自己的局限性,官厂团造法的初衷是安置流氓,是以工代赈的典型,不是为了盈利为导向,而大明民坊,则完全是以盈利为导向,所以在大明整体负债必然增加的前提下,资产回报,这一现实问题,由民坊实现更为恰当。

    要想实现,非常非常简单,只需要在松江府设立一个交易行就是,燕兴楼交易行在京师,完全受控于朝廷,朝廷管的太宽了,民坊根本不可能上桌吃饭,甚至朝廷、户部阻力很大,折腾了九年,也就三种票证。

    在松江府设立一个交易行,允许民坊上桌吃饭,整体的资产回报就有保证了。

    林辅成这個想法好不好?好。但眼下不能做,因为一旦设立到了松江府,交易行的投机性会无限放大,交易行本身促进工商发展的目的,就会完全变成一个大赌坊,交易行完全丧失理性,成为赌徒的乐园,庄家收割穷民苦力的利刃。

    朱翊钧靠在椅背上,为了燕兴楼交易行扩张忙前忙后的大明皇帝,用过了晚膳,在批阅剩下奏疏的时候,拿起了一份杂报,这份杂报是那份朱翊钧很喜欢的民报。

    民报的内容有很多吃喝玩乐,还有很多的热闹可看,用的是俗文俗字,还有标点,识字的人,都会看得明白。

    “这个耿定向办的这份民报,在京师已经成了最为畅销的杂报了,也是京师唯一一份每日刊载的杂报。”冯保将今日民报送到了陛下面前。

    民报颇受欢迎,这不是朱翊钧在买,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导致大明官员人手一份,让民报能够维持生计,朱翊钧爱看民报这事儿,也只有冯保和张宏几个太监知晓,专门有人负责采买。

    皇帝的喜好,也是大明的机密。

    民报的内容和百姓们息息相关,才是民报如此畅销的原因。

    别的杂报还在一月一刊,甚至是半月一刊的时候,民报已经实现了每日一刊,并且内容详实,广受大家喜欢。

    “这是广告?陈记的澡豆?”朱翊钧打开,第一眼就被民报角落里的广告给吸引到了,一个很简陋的画,是一朵线条简陋的花,上面只有一句简短的澡豆的广告:澡豆,还是陈记的好。

    显然民报找到了除卖报之外的营收方式。

    张宏笑着说道:“陈家记的澡豆确实不错,正打算纳入皇庄售卖。”

    王家的剪刀、陈家的澡豆、刘家的鱼油、王家的皮草,这是这份杂报上的广告,分布在四个角落里,显然耿定向步调不大,就只有四个小框框,这是一次商业化的试探。

    焦竑,万历五年的状元,大明皇家格物院的格物博士,焦竑的老师是耿定向,耿定向在万历初年任南京提学,后来回京后在京师做了国子监的司业,这一坐就是四年,这些年,耿定向对官阶晋升兴趣不大,反倒是对《民报》颇为上心。

    民报的内容很少涉及政治,多数都是讨论民生。

    而今天的内容,也让朱翊钧眼前一亮。

    头版内容是王谦化名虚怀先生,刊登的一份内容,而内容颇为犀利,《此心安处是吾乡》,副题是:论外室。

    王谦还是都察院的佥都御史,正四品的官职,帮着海瑞反腐,王谦负责找线头,海瑞负责快刀斩乱麻,王谦在暗,海瑞在明,王谦帮忙找线头的法子,就是在外室身上做文章。

    而这一次,王谦以虚怀先生为笔名,将他的研究心得刊登在了杂报之上。

    王谦拥有大量的样本。

    朱翊钧很清楚王谦的马甲,他不止一次用这个马甲写文章了。

    苏轼因为乌台诗案被贬往岭南,苏轼有个好友叫王巩,一道被贬往了岭南,岭南在北宋时候,还是蛮荒之地,颇为危险,王巩有个歌伎寓娘对王巩不离不弃,追随王巩前往了岭南。

    多年以后,苏轼和王巩再次见面,王巩让寓娘为苏轼倒酒,苏轼问寓娘岭南是不是很苦?

    寓娘回答:此心安处是吾乡。

    在讲完了典故之后,王谦话锋一转,说起了大明的外室们生存现状。

    外室比青楼里的花魁更加安稳一些,大家都是出来卖的,外室却比青楼的花魁生活安稳的多,因为顾客是固定的,伺候一个人和伺候无数人,难度完全不同,而且能养得起外室的,多数都是大官人,优质客户。

    那,外室生活是不是很好?

    王谦用一本流水账回答了这个问题,答案是否定的,外室通常生活并不优渥。

    在王谦的大数据里,外室八成都是住在赁来的房子,有一成因为正妻无子能住进本家,剩下一成更加凄惨,则是住在青楼里。

    那些大官人们总是说为外室买个家宅,令其安心,但几乎从无兑现,因为但凡养外室的都是在城里,而城里的宅子,极贵。

    大官人养外室,为何不肯买宅子?没银子养什么外室?!因为大官人通常不止一个外室,而且很多时候,大官人之间,会经常把外室来回赠送,即便是住到了本家,得罪了正妻,正妻也会把这些闹得家宅不宁的‘妾室’送人。

    连娶进家门的妾室都能送人,遑论这些养在外面的外室了。

    在大官人眼里,外室,不过是个物件,连妾室也不过是个熟悉的物件,这种身份就决定了大官人不会过多的投入,所以买宅子几乎没有,多为租赁,或者干脆仍养在青楼里。

    外室每月普遍能得到二到三两的例钱,而这衣食住行,除了住,其他都在这二两银子里面,胭脂水粉要钱、吃穿用度要钱、琴棋书画要钱,一个月光是这三样,就得二两银子之多。

    没有胭脂水粉,大官人不喜欢,看不上眼,来得少,赏钱更少。

    没有琴棋书画,留不住大官人,这以色娱人,不能只有色,也得有些才艺。

    若是有了身孕,这大官人心善,给多点还好,若是大官人心狠,给了一点赏钱,稳婆要自己请,月子里的照顾的婆娘也要自己请,养孩子,也要自己花钱,孩子可是个无底洞,尤其是大官人的孩子。

    花费这么多,还要生,这的确是给自己找罪受,但外室最大的心愿,就是住到大官人的本家去,到那时就不是颠沛流离了。

    生孩子无疑是最好、最快的办法,有些外室生孩子难产,一命呜呼,大约一成左右,有一部分外室则生了孩子,孩子被抱走,自己因为生孩子人老珠黄,被抛弃的占了大半,生孩子的外室里,只有两成不到,能住到本家去。

    住到本家,就是正妻的刁难了,连妾室都不是,可想而知,生活多么艰难,甚至还不如住在外面。

    还有不生孩子的外室,却也攒不下钱。

    一个外室一年下来,能留下几两银子呢?王谦给出的答案是:欠钱。

    外室维持自己生活就已经很难了,可是这外室通常房里还有个丫鬟,这丫鬟的用度,都是外室去给,只能靠那一个月二三两的例钱,着实无法维持。

    有专门的钱庄为这些外室放钱,那些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就四处兜售这些消息,做中人抽成。

    若是大官人心善,钱庄上门讨要,大官人还这笔钱,但大部分的大官人都不是那么心善,多数都是直接赶走这些钱庄讨钱的人。

    还不起钱的这一部分外室就又回到了青楼里,这个时候,已经过了花季,生意惨淡,还不起钱,就得想方设法,过去不接的客人就得接。

    还有一部分不生孩子的外室,最怕的就是被大官人带出去参加诗会之类附庸风雅的集会,因为这意味着很有可能被换出去,这代表着大官人已经厌烦,被换出去之后,可能连赁的宅子,都得自己花钱了。

    外室很少去大官人的府上闹事,因为大官人的府上,别的没有,门房、家奴还是有几个的,外室去吵闹,下场可能是乱坟岗。

    相比之下,毛呢官厂的织娘,一年到头反倒是能留下二三两银子,甚至还能找到良配,那生活就有了盼头。

    此心安处是吾乡,大部分的外室一生,从无心安之时,更无心安之初,甚至连钱都留不下多少,颠沛流离的一生,就是她们真实的写照。

    外室如此,青楼里大部分姑娘,就更是如此了。

    王谦这篇文章不算太松散,其主要内容就只有两个,第一个,就是如同奴隶一样依附‘大官人’生存,是强人身依附的关系,是无法安稳生活的,喜怒哀乐皆由他人;

    第二个,则是劳动使人自由,织娘的经验和劳动能力是织娘的固定资产,不断的劳动,才能让自己获得自由。

    即便是大量白银流入大明,物欲横流之下,多数的穷民苦力最好的选择,不是给人当牛做马,建立类似于佃户、家丁、外室这类的强人身依附生产关系,而是依靠自己的双手去赚钱,雇佣的生产关系。

    “王谦的这份文章很好嘛,选到邸报之上。”朱翊钧对这篇文章的评价很高,因为言之有物,还有详实的数据,给出了确切的观点,劳动使人自由。

    朱翊钧终于看完了杂报,目光看向了分门别类的奏疏,问安的奏疏,皇帝也是要过目的,没人会阻拦奏疏来到陛下面前,快乐的日子颇为短暂,一直到月上柳梢头,朱翊钧终于完成今日奏疏批复,伸了个懒腰。

    今天的奏疏主要还是围绕着绥远驰道和绥远矿业,土地会招来秦军,良田会招来汉军,马匹会招来唐军,那么现在,矿脉会招来明军。

    戚继光的小步快走,步步为营,引起了大明科道言官的批评,这群传统的保守派,现在认为戚帅太过于保守了。

    一个现在征战在外的大将军,带领着京营恢复了北平行都司、河套统治的大将军,一个必以堂堂平野短刃相接,虏于是不支而后心服胆裂的大将军,居然被批评保守,这也算是大明当下困局的一种体现。

    大明缺少金银铜铁煤,现在绥远的开拓,让大明保守派们变得比激进派还要激进了。

    很早之前,张居正在讨论白银的时候,就提到过白银完全依赖他国的危害,一旦海外白银不再流入,会引发大量的问题,而现在,陆地上,在大明触手可及的地方,卧马岗出现了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下,相比较海外流入,陆上白银开采,似乎更让人安心。

    保守派们认为朝廷应该立刻制定计划攻伐漠北。

    “路一步一步走,饭一口一口吃,撑死他们得了。”朱翊钧略显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这些个儒学士们,总是在两个极端不停的来回跳动,修路、探矿、开矿都是需要时间,戚继光的保守只是为了稳妥,一味求快,反而根基虚浮,就像习武不站桩,站都站不稳,遑论打斗。

    朱翊钧承认,自己的确不如张居正有耐心,张居正总是不厌其烦的解释着他为何要那么做,对皇帝解释,对朝臣解释,对外官解释,意图说服所有人,即便是结果不尽如人意。

    朱翊钧没有张居正那么的耐心。

    一场秋雨一场寒,清晨起来时,天空灰蒙蒙的,一场秋雨,不期而至,淋湿了街道,京师经过秋雨的洗礼,变得清晰了几分,终日弥漫的煤烟终于在秋雨的洗刷下,变得通透了一些,明公的车驾停在了左顺门,一位位明公,走进了文华殿的偏殿,等待着廷议。

    汪道昆的面色凝重,看着王国光和张学颜面色不善,用力的甩了甩袖子说道:“大司徒和少司徒,真是好生的算计,借着面奏利得税的机会,又在鼓噪钞法了,居然说服了陛下。”

    “海外!海外!”张学颜往前走了一步,大声的争辩道。

    汪道昆看着张学颜,显得格外生气的说道:“少司徒!海外?说得好听,投机客是什么都能投机,你猜他们拿到了万历宝钞之后,是会送往海外,还是前往乡下?朝廷刚刚立起来那点威信,立刻威严扫地!”

    钞法和钱法之争,就是工部和户部之间的矛盾,现在这个矛盾更加明显了。

    在汪道昆看来,王国光和张学颜的做法,就是违背了当初定好的规矩,说好的大事须经廷议,结果户部的部议,绕过了内阁,直接送到了皇帝的面前。

    张居正和王崇古都是一言不发,显然,他们对钞法是极为不认同的。

    万士和眉头紧蹙的说道:“大明腹地这宝钞,还是不要有的好。”

    除了户部一直在张罗这件事外,大明内外,对钞法,都不是非常认可,这会唤起他们过去痛苦的回忆。

    在万历三年之前,大明百官的俸禄一律折钞七成,就是实发三成,那是朝廷财用大亏之后不得不为,这种折俸,从永乐年间就开始了,成祖文皇帝朱棣曾经用胡椒充当俸禄。

    永乐六年起官船官贸,香料开始涌入大明,开始时,胡椒价格还算昂贵,可是官船官贸多次之后,胡椒的价格一落千丈,可成祖文皇帝还是按当初折价,这完全是强买强卖。

    万历三年之后,大明终于开始了实俸,而实俸,也是反腐的开端,朝廷每三年进行一次定俸,而且发的是兵仗局压印的银币,海瑞开始反腐之后,再说不得不贪,官不聊生,那就完全没有根据了。

    不得不贪官不聊生本就是胡话,在大明折钞这一百七十年时间里,只有少数官员能够维持两袖清风的清廉,大部分官员,上下两个口,都没饿着自己。

    “诸位,你们当真以为,大帆船带来的白银、倭银,还有刚发现的卧马银,能够满足大明白银的需求吗?”王国光看着所有人说道:“大明太大了,白银赤铜流入多少,其实都无法满足大明所需,开海九年,一共流入大明的白银,不过5400万两。”

    “听起来很多,可大明需要多少?十个5400万两都不够。”

    只有户部尚书才知道大明的胃口到底有多大,喂不饱,根本喂不饱。

    “不够吗?”张居正有些疑惑的问道。

    王国光开口说道:“元辅,5400万银大部分都还在大都会堰塞,可万历元年京师的粮价一石五钱银,现在一石还是五钱银,纹丝不动。”

    曾省吾一愣,疑惑的问道:“这不是好事吗?”

    “粮价纹丝不动,这的确是个坏消息。”张居正面色凝重,他对京师粮价是很清楚的,但是他没有把粮价和白银流入堰塞联系到一起,王国光提及此事,张居正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张居正从万历元年就一直提到一条鞭法,他的新政会以一条鞭法收尾,但现在看来,白银的数量,根本不足以支撑一条鞭法。

    净鞭三声响,廷臣们走进了文华殿的正殿之内,群臣见礼,皇帝摆手示意就坐。

    “怎么一个个面色如此严肃?”朱翊钧有些奇怪的问道:“这利得税的消息刚刚散播出去,还没有成文下章各大市舶司,这反对的声音,就让明公们如此为难吗?”

    张居正俯首说道:“回陛下,倒不是利得税的事儿,利得税只禁白银、赤铜流出大明,臣昨日前往格物院询问了徐九皋等人,泰西的红毛番、金毛番亦是如此,以费利佩二世所定律法,殖民地不得设立隶属总督府铸币厂,也禁止金属铸币流入殖民地之中。”

    张居正还专门了解了下他国的做法,尤其是已经在海上殖民了近百年的泰西,泰西的所有国家,都是禁止本国铸币、贵金属流出海外,大帆船贸易,本质上是费利佩二世的官船官贸,有特别准许,才会携带白银贸易往来。

    特许经营权,可是泰西王室谋求利益的不二法门。

    禁止金银铜流出,不会影响到开海的积极性,因为货物也能充当货币。

    张居正已经写好了奏疏,详细讨论关于货币的种类和发展,阐述利得税的合理性,他把刚才偏殿的争论告诉了陛下。

    “大明这么缺钱的吗?”朱翊钧这几日听白银流通性都听腻歪了,感情不是简单的流通性问题,而是数量不足。

    王国光立刻拿出了三卷书,朗声说道:“流入的5400万两白银,对大明京师、南衙的物价,没有造成太大的波动,臣有《万历会计录》三卷呈送。”

    主要是三项物价的对比,粮食、柴薪、油料。

    柴薪主要指的是煤炭,西山煤局的煤炭,有一部分顺京杭大运河南下,张学颜将其称之为北煤南运,将白银沿运河北上,称之为南银北运,南银和北煤正在形成新的对流,煤银对流正在取代盐引白银对流成为大明最重要的经济循环。

    这三种和百姓息息相关的物价,从万历元年,稳定到了万历九年,期间虽然因为天气等多种缘故有些短期变动,但长期和平均、中间数来看,却是极为平稳的。

    “京师的粮价,甚至还有所下降。”朱翊钧翻看了一下,京师丁口已经超过了200万,可是物价没有随着人口的聚集而飞涨,反而呈现出了下降的趋势,朱翊钧可不觉得这是好事,银贵米贱,代表着大明开海以来的白银流入,等于没有流入。

    王国光无奈的说道:“陛下,必要的时候,也要考虑大明用钞法,而不是钱法了,如果有办法,臣也不想腹地行钞法。”

    在大明腹地推行钞法,王国光害怕自己被人挖祖坟,但他看来看去,是真的没有太好的办法。

    其实还有个办法,那就是彻底拿下倭国和西班牙在秘鲁的超大银山,再加上卧马岗银山,三管齐下,可能会化解部分钱荒。

    王国光其实想说的是:发行可兑现纸币的金融机构银行。

    事实上,当下大明宁波帮组建的民信局,大明九龙驿站的承兑汇票,就有一定的纸币功能了。

    “钞法不可行。”汪道昆立刻大声的反对道:“陛下,真的要行钞法,那也得等大明的白银再多一些。”

    官库存银要和发出的宝钞有一定的比例对应,要不然又是一场信誉危机。

    政治这东西,有的时候,什么不做也是一种智慧,因为很多情况,都是兜兜转转回到原点,古今中外,吃回旋镖的不计其数。

    “难,都难,大家,勉为其难吧。”朱翊钧合上了三卷会计录,只能学万士和和稀泥,行钞法不成熟,只能继续在钱法上跌跌撞撞的前行。

    “户部把新印的宝钞,给大家看看吧。”朱翊钧选择搁置争议,先在殖民地里试行,总结经验,栽的跟头多了,这钞法的经验累积足够充分,再探索大明的宝钞之路。

    王国光掏出了两个小盒子,里面是户部倒腾出来的宝钞,一个盒子送到了御前,一个盒子放在了长案之上。

    “一共是百文、五十文、十文、五文,四种面值的宝钞。”王国光打开了盒子,一股油墨的味道扑面而来,万历宝钞长八寸一分(27cm),宽二寸七分(9cm),是横钞,宝钞四周饰以龙纹,票面顶部有大明通行宝钞,中部左侧写有大小写的面值,右侧画有山水,背面则是印信和编号。

    王国光开口说道:“纸钞、图文、印信、印泥、编号等五个方面做了防伪,纸钞的纸张是棉纸,而墨是松豆油墨,图文更是复杂,主要是编号,每张各不相同。”

    大明宝钞从国初,防伪就已经是这五个方面,国初用的宝钞是桑皮纸,已经很昂贵了,而棉纸更贵,如果只印五文,大明宝钞局甚至会赔钱,横钞是为了方便油墨压印,也是为了节省成本。

    新的宝钞极为精美,户部为了争夺发币权,已经用尽全力了。

    宝钞从来都不是防伪的问题,而是私印的问题,户部为了减少私印,甚至将宝钞的面值降低到了一百文,而不是之前惯用的一贯。

    利薄就没有人那么大的胆子去私印了。

    “这宝钞极好。”朱翊钧对户部的努力基于了肯定,剩下的事儿,就是如何让海外殖民地接受宝钞了。

    这玩意儿,最好的试验场地,就是长崎总督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