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仙姑搞得合一众,将四十九名孕妇刨宫取血的案子,真的是触目惊心,所以朱翊钧宁愿被骂不够开放包容,也不肯放开传教士传教,这一点,朝臣们普遍认同陛下的观点。

    本就复杂的人地矛盾、央地矛盾、藩王等等矛盾,再加上一个宗教,这聚到一起,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天怒人怨之事,到时候是骂皇帝昏聩,还是骂自己拎不清?

    而朱翊钧让张居正不必担心宗藩之事,这是给张居正吃一颗定心丸,只要皇帝明确表示不追究,这件事就真的到此为止了,甚至没几个人会去研究在册宗藩数量从十万锐减到了六万这个事实。

    大明宗藩在主流的士大夫言论里,是反派,就是朝堂的蛀虫,庞大的宗藩吃空了朝廷和地方,奢靡无度的宗藩破坏了大明的朴素价值观,势要豪右竞奢享靡、是藏污纳垢之地包庇窝藏嫌犯等等,一切的错都是藩王的错!

    张居正的论时政疏,也是将宗藩的庞大支出,认定为大明的五疾之首。

    但经过详细的核查后,张居正发现,宗室并不庞大,拢共在册才六万余人。领俸禄的只有两万。

    张居正再次叩谢了皇恩,陛下重信守诺,既然此时明确对所有廷臣都说了不会追究,那就是真的不会时候翻旧账的。

    朱翊钧靠在椅背上,乐呵呵的说道:“先生,朕听闻了一件趣事,话说都察院十五道监察御史共120人,绥远和辽宁御史吏部已经在遴选。”

    “前些日子,挑水夫送甜水入都察院衙门,结果监察御史刘孔源,也不知道从哪里受了气,看到挑水夫,就大怒说:腌臜贱人焉登大雅之堂?!”

    “这挑水夫乃是小民,怎么敢跟都察院的御史顶嘴,羞愤难当只能离开。”

    “这水窝子一听说这挑水夫被御史责骂,就立刻把这挑水夫赶出了水窝子。”

    “臣未曾闻此事,挑水夫穷民苦力也,何必如此为难?”张居正眉头都拧成了疙瘩,他想到了一首诗,白居易的《卖炭翁》。

    就这一首诗,把唐宪宗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因为白居易亲自在这首诗上做注:苦宫市也。

    宫就是皇宫,市就是市场,宫市就是宫里采买,太监们用半匹红纱和一丈绫,就把卖炭翁一车一千斤的炭给买走了。

    挑水夫江湖诨名水三儿,而挑水的井叫水窝子,水窝子一般有一个当主,这個当主是水井的拥有者,一口甜水井,有挑水夫二三十人,专门走街串巷,贩卖甜水,大明京师甜水井不多,苦水井喝多了掉头发,容易秃。

    而朱翊钧说的这件事,就是一名水三儿,给都察院的老爷们送甜水,被一名监察御史怒斥腌臜贱人登大雅之堂。

    刘孔源不知道从哪里受气了,其实是上了本论国事的奏疏,被皇帝给朱批骂的狗血淋头,刘孔源觉得自己见识非凡,但其实都是些陈词滥调,皇帝让他好好看好好学,不要不懂的事儿胡说。

    刘孔源把气洒在了挑水夫身上。

    朱翊钧继续说道:“这件事有意思就有意思在这里了,这名被训斥的挑水夫,甚至不能挑水了,水窝子也没有挑水夫愿意往都察院衙门送水,宁肯不赚这个钱,反正也赚不到,万一恶了监察御史,那就是自找麻烦,这119名监察御史就没水喝了,然后开始怒骂刘孔源,把这刘孔源骂的羞愤不已,闹着要致仕。”

    “啊?没水喝了?”张居正一脸震惊,他眨了眨眼说道:“好像真的没法解决啊。”

    水窝子不给送水,监察御史们就不喝水了吗!

    是的,不喝了。

    因为监察御史是朝廷命官,是贵人,贵人不履贱地,这去抬水,实在是有辱斯文,长袍阔袖也没法抬水,穿着官服在大街上挑水,这不是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才怪。

    衙门的僵化和臃肿,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衙门里那么多人,虽然不干什么事,整日里就是喝茶看杂报,但也不能安排去干挑水这件事,每一个人都是有自己的事儿,不在自己权责范围之内,要给别人加担子就得有理由,而且要正当,否则这事儿就是个蹴鞠,被踢来踢去,绝对不会得到妥善解决;

    倘若是要加一个人,那更是麻烦,都察院要走吏部。

    监察御史们,根本不愿意跟张居正领着的吏部打交道,要加个人专门挑水,怕是挑水夫没找到,先挨一顿骂。

    监察御史其实可以让水窝子给他们送水,但水窝子归顺天府衙管辖,真的去找顺天府丞沈一贯解决,闹得更大了。

    所以最后,闹到都察院监察御史没水喝茶,群情激愤,怒骂刘孔源没事找事,刘孔源上奏致仕,也没说因为什么,还是赵梦祐差人询问,皇帝才知道内情。

    海瑞、李幼滋也懒得管这帮御史,他们整天忙着反腐,哪有功夫管有没有水喝,自己折腾出来的戏码,自己收拾。

    “滑稽且荒唐的一幕。”朱翊钧说完就乐了,朱翊钧乐,张居正也跟着乐,一边笑一边摇头,的确滑稽荒唐,只能说不事生产的人,就是这样的,监察御史的御史们出身都不算差,一辈子也没吃过什么苦,五谷不分,对穷民苦力普遍没什么同情。

    朱翊钧用力忍着笑,继续说道:“惯的他们!朕昨天给沈一贯下旨,让顺天府所有水窝子都不准给都察院送水,要水自己去担!海总宪终于受不了他们胡闹了,下令每四人一天,轮流挑水,挨骂的刘孔源负责监察此事。”

    “啊?真的是,干点活也是好的。”张居正稍显困惑而后恍然大悟,这海瑞不是个好人啊!

    让刘孔源监察,就是为了让所有的监察御史难受,刘孔源还要接着挨骂,只要这轮流挑水之事还存在一天,刘孔源就是那个始作俑者,而刘孔源挨了骂,肯定要狠狠的为难骂他的人!眦睚必报是官场常态,因为所有人都盯着,刘孔源也不能徇私,反而执行起来更加公正。

    所以,海瑞他不是个好人,让事情处于一种巧妙的平衡之中,全部人因为捣鼓出来的幺蛾子事一起受罪。

    海瑞都不稀罕管这些糟烂的事儿,贱儒聚集的地方,海瑞这个骨鲠正臣能做的也就是骂几句,他带着忠君体国的科臣,每天奔波反腐,哪有功夫帮这帮人,断这种啼笑皆非的官司?

    穷民苦力不止一次证明,离开了势要豪右、乡贤缙绅这些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老爷们,穷民苦力也可以活的很好,但作威作福的老爷们,没有一次证明,离开了穷民苦力可以活得很好。

    连喝个水都显得无比困难。

    “先生以为这件事最后会如何收场?”朱翊钧好奇老师父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张居正思索了一下,说道:“这个刘孔源估计要自己掏钱雇两个人去挑水,这大抵是最好的办法了。”

    “先生说得对,朕这就下章顺天府,不得水窝子往都察院送水,只能由都察院监察御史自己去取水!”朱翊钧一听立刻一拍桌子说道:“不能让他们钻这个空子,绝对不能!”

    张居正也只是笑,陛下真的很喜欢看热闹,可想而知,都察院的御史们上街挑水,是多么稀罕的一件事,大明京师街头巷尾,都要指指点点了。

    “其实还有个解法,让刘孔源去找那个被骂的挑水夫,低头认个错,这事也就结束了。”朱翊钧说起了另外一种可能。

    张居正摇头说道:“他不会去的,宁愿脱了那一身朝服也不会去的。”

    “先生看得明白。”朱翊钧想了想,好像的确如此,刘孔源肯去道歉,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的稀奇。

    “这个冬日惜薪司就不给都察院送煤了,也不送炉子了,让他们自己到惜薪司去搬,就这么决定了。”朱翊钧又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儿,冬天送煤,惜薪司就是专门给各官署送煤柴的,一旦朱翊钧下旨停了,那都察院的御史就只能自己干活了。

    若是御史弹劾沈一贯,挑沈一贯的麻烦,沈一贯只需要用三个字就把人给堵的哑口无言了,有旨意。

    就这三个字,御史就只能生受这个气了。

    朱翊钧就是把这个事情,当成个乐子说给张居正听,张居正听完也不打算干涉,有旨意这三个字,对张居正同样管用,大明街头巷尾肯定都是议论,谁知道会把这种事编排成什么样子。

    朱翊钧和张居正深入沟通了关于这次灭藩的若干细节,是灭藩,不是削藩,是把封藩各地的王府迁徙回京,如同凤阳高墙一样束缚在十王城里。

    还田是一件天大的麻烦事,比清丈麻烦了数倍的大事儿,张居正打一开始就不太想做,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什么反对的必要了。

    张居正判断,不会有藩王造反。

    主要是陛下没有亲叔叔,一个都没有,道爷八子,就一个裕王府活到了最后,不是亲叔叔,藩王打清君侧的大旗,那就没什么威力可言了。

    海瑞回朝,否认徐阶有从龙之功,就是从道爷八子仅剩先帝这件事上出发的,哪有什么从龙之功,道爷膝下就那么一个,不传位给裕王,传位给谁?景王大婚多年,一个不带把的都没生出来。

    嘉靖中晚期的政治斗争的惨烈程度,可见一斑。

    燕王、汉王,都是亲叔造反,这是因为亲叔叔是长辈,而且还是第一代的亲王,在财力、武力上都有一定的造反基础,眼下陛下情况是基本都是出五服的亲戚了,真的找亲戚,就要到明宪宗了,已经一百多年了,这名分不够。

    张居正这么判断的另外一个依据是:藩王没钱造反。

    造反又不是过家家,那随便翻翻身,就是天大一笔银子,造反可是把九族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一博,这得重赏才有勇夫,况且朝廷强军刚刚讨伐板升归来,京营强悍无比,大明也册封了自天顺之后的第一个一等国公,这赏钱得更厚重,才能得到勇夫。

    嘉靖年间因为兵凶战危,朝廷财用大亏,接连数次,道爷相继停罢郡王以下俸禄、营造王府、修缮王府银两、婚丧嫁娶给银,郑王府宫室十有七八都塌了,也没见修过,藩王们想造反也是有心无力。

    而且没人,大明一百七十多年的养猪政策,有志之士,不会跟着藩王一辈子混吃等死,长史那是考不中进士的举人,才会谋求的饭碗,藩王身边大部分都是酒囊饭袋,没有贤士跟随,藩王自己连造反的檄文都写不了。

    没大义的名分、没有足够的银子、没有足够的人手、更没有出谋划策的强人,就是草台班子。

    是继续入京混吃等死,还是在地方继续朝不保夕?还是揭竿而起?这本身就不难选择。

    “先生不把发宗俸纳入考成,是不是就想到了这一天啊?”朱翊钧越听越觉得怪,怎么看,都像是有意为之!就是故意的削藩,将藩王的实力削到极致,为灭藩除国做准备。

    迁徙藩王入京,就是灭藩除国,虽然说得好听,是迁藩,但迁回来国都除了,不是灭是什么?

    这事儿过于顺利和丝滑,看起来图谋已久。

    张居正思忖了良久,叹息的说道:“臣以前,根本不敢想这么远。”

    一个十王城就是300万银的投入,迁藩更是一项巨大的财政支出,而养藩王在京,发俸禄又是一笔庞大的支出,张居正哪敢想这个?先帝薨逝,把京师衙门里的银子摸排了个遍,连带内帑,一共就39万银。

    能搞到银子,就是万历前十年的头等大事。

    张居正的分析是很有道理的,因为从河南诸多王爷的书信里看,十王城鼎建,王爷们的话锋一转,从批评张居正,到盛赞张居正,恨不得将张居正拔高到先生千古,配享太庙的地步!

    到京师了,就能领到俸禄了。

    英格兰的特使乔治,最终购买了大明五十万匹的棉布,他这次来带了一百万两白银,本来是想买点丝绸,效仿费利佩二世倒卖丝绸赚钱,听闻西班牙购买了大批的棉布,立刻就吓得的把货物清单变成了棉布。

    而葡萄牙特使马尔库斯购买了不少的丝绸,对于棉布,马尔库斯并不害怕,葡萄牙之前都已经到了国破的地步,哪有什么手工业被冲击的担忧,费利佩二世真的用棉布对付葡萄牙,安东尼奥国王还要谢谢费利佩二世,给葡萄牙人一身衣服穿。

    神罗特使就是凑了个热闹,红衣主教白来一趟。

    法兰西发疯的特使,也没能如愿以偿和大明皇帝联姻,她甚至连银子都没有,无法购买棉布。

    “陛下,那个果阿总督府的特使鲁伊·德,自杀了。”冯保和小黄门耳语了几声之后,赶忙汇报了结果。

    鲁伊·德,是坚定的信徒,哪怕是在饿的前心贴后背的情况下,依旧没有背叛信仰,朱翊钧对鲁伊·德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鲁伊咆哮文华殿。

    自杀在任何教义里都是亵渎的行为,死后要下地狱的,而鲁伊·德的自杀,是因为绝望。

    马六甲海峡的塘报传入了京师,立刻引得沸沸扬扬,连都察院御史们抬水的热闹都盖了下去。

    马六甲城陷落了,一座经营了六十年的堡垒,上一次果阿总督府内讧后,外围所有的棱堡被拔掉,一座孤城悬在那里,大明三十斤火炮就位后,轰开了马六甲城堡的城墙,轰碎了所有的士气。

    大明彻底贯穿了马六甲海峡,西洋这个广袤的世界,再次对大明敞开了大门。

    而鲁伊·德认为,是自己行动缓慢,没有为果阿总督府的同袍们争取到最后生存的机会,和马六甲城一起死亡了。

    “官葬吧。”朱翊钧听到这个消息,对着冯保说道:“从头到尾,鲁伊啊,都是个有些蠢笨的坚定信仰者,为本国利益征战奔波,都是战士。”

    鲁伊是红毛番,是葡萄牙人,为本国利益征战奔走,最终见事情已经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不明智,更不值得提倡,但朱翊钧还是尊重一名战士有尊严的倒下。

    “知耻,知羞愧荣辱,自尊,自重亦自爱,方能自由。”朱翊钧最终点评了鲁伊的一生。

    鲁伊的葬礼非常简单,除了大明的人,没有人前来送行,因为安东尼奥作为葡王,已经把马六甲海峡的治权还给了大明,马尔库斯没有理由来送行,果阿总督府的抵抗,是不遵国王的命令,其他人更是懒得理会。

    一座孤零零的坟茔,上面刻着碑文,大明对鲁伊·德也不是很了解,就把他两次出使的事儿刻在了墓碑上。

    “拿去喝茶。”沙阿买买提出现在了通和宫门前,他将手中的银袋子高高的抛起,落在了大汉将军的手里,而后走进了通和宫里。

    缇骑、大汉将军是可以收这个银袋子的,这是陛下特别下旨交待,要尊重沙阿特使的文化与优雅。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圣安。”沙阿买买提行了个礼。

    “免礼,坐下说话。”朱翊钧试着模仿了几下沙阿买买提扔银袋子的动作,总是有几分不自然,没有那种丝滑,可能和朱翊钧本人吝啬有关。

    沙阿买买提坐的极为端正,正色说道:“陛下,马六甲海峡彻底贯通这可是个好消息,那么辽阔的蒙兀儿国会为大明提供充足的棉花,还有咸砂,哦,不,现在应该叫它硝石了。”

    他来到大明没办过什么正经的差事,主要是在前门楼子听评书,偶尔负责一下接收阿克巴大帝送来的波斯美人,算是维系和大明皇帝的关系。

    “沙阿特使,可能要回蒙兀儿国一趟,确定这些贸易的细节了,大明确实需要足够的棉花去纺织。”朱翊钧严肃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沙阿好奇的问道:“不知道大明一年需要多少棉花呢?”

    朱翊钧十分确信的说道:“有多少要多少,松江府一年能织1500万匹布,大明一年能织近三亿匹布,大概还需要三亿匹布的棉花,所以是有多少要多少。”

    “大明的胃口真的是太大了,我们根本不可能满足大明的胃口。”沙阿买买提一听,人直接就晕了!

    一匹标布需要棉花四斤,一匹小布需要棉花三斤,三亿匹布的棉花即便是小布,也要九亿斤棉花,即便是以大明精耕细作,一亩地产棉花也不过一百斤到一百五十斤,就需要九百万亩田去耕种,再加上轮耕,是1800万亩土地去耕种棉花。

    大明的棉纺中心在松江,而种植中心在山东,因为棉花的习性是长日照,在棉花生长期间,多雨不利于棉花生长,棉的根系普遍不超过三尺,如果土壤过于湿润,会导致棉无法扎根,松江府是一个很爱下雨的地方。

    朱翊钧可是宝岐司真正的主人,他对棉花的习性非常了解,北棉南下,山东的棉花送往松江府制造。

    “陛下太瞧得起我们蒙兀儿国了…”沙阿买买提连连摆手说道:“陛下,我们连有多少田亩都不是很清楚,只能说尽力提供吧。”

    “多多益善吧。”朱翊钧没有要求在贸易初期,到底要收多少的棉花,就是尽量多就行。

    其实朱翊钧之前一直比较担心,大明充满活力的传统棉花制造业,使机械化制造变得更加困难,就是机械的成本远高于人力,导致各手工工坊主更倾向于使用人力,而不是机械。

    数以百万计的农户,生产棉花供自己或附近的市场使用,商贾们根本不用费尽心思的进行规模化制造,直接购买农户自产就足够了。

    申时行回答了陛下的疑惑,大明棉布已经有了大规模集中生产的预兆,只需要充足的原料,就可以促使机械制造的进一步实现,大明朝廷应该担心的是,孱弱的蒸汽机生产能力,无法满足大明的胃口,以及大规模生产破坏男耕女织小农经济,带来的恶劣影响,破产农户是大明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整个松江府拥有五十七家大型的棉纺手工工场,雇佣织工、织娘超过126015名,加上大明朝廷的官纺织造,大约有超过二十五万人的从业者。

    所以大明当下之急,就是原料供应。

    “大明可以便宜卖一点棉布给我们蒙兀儿国吗?”沙阿买买提低声问道:“一匹大布的价格高达两银,实在是过于昂贵了。”

    “当然,不知道沙阿特使觉得什么价格合适呢?”朱翊钧的笑容很阳光,但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黑心商人被人当面戳破,还要保持微笑的那种不开心。

    “不如一银每匹吧,当然是大布,四十尺那种。”沙阿买买提直接祭出了屠龙宝刀,对半砍价。

    朱翊钧一听立刻阳光灿烂起来,点头说道:“当然可以,大明和蒙兀儿国是老朋友了,一银的价格,大家都可以保证充足的利润。”

    沙阿买买提买回去棉布,当然不是给平民用的,主要是当二道贩子,卖给波斯诸国。

    批发商的价格,朱翊钧自然要给一点利润的空间,两银是掐准了索伦大船到港要顺着季风而行,时间紧迫,当然要饱餐一顿,但一银的价格利润也已经非常丰厚了。

    沙阿买买提也就是不愿意麻烦,如果跟乐意通番的商贾购买,价格还能更低。

    “那真的是太好了!”沙阿买买提十分欣喜的说道,反正以蒙兀儿国的局势,让首陀罗和贱民种植棉花,也不会闹出乱子来,首陀罗和贱民坚信,只要转生之后,就可以成为婆罗门。

    就这样,大明皇帝和蒙兀儿国的上层级建筑,达成了向下狠狠朘剥首陀罗和贱民的一致,种了棉花种不了粮食,至于饿死之类的事,蒙兀儿国可以处理,这在大明看起来是不可思议的,但在那片神奇的土地上,是合乎情理的。

    和征服者合作,向下朘剥奴仆,是那片土地长久以来的生存模式,无论谁去征服,都能做到一样的效果。

    万历十年七月初,鸿胪寺少卿高启愚送走了入京的特使,那个法兰西的特使还要闹,直接被绑上了船,送回了泰西,连棉布都不买,做什么特使!

    大明皇帝恩赏泗水侯殷正茂、鹰扬侯张元勋圣旨顺着海路,向马尼拉而去,朱翊钧本来打算封公,但张居正阻止了,大明只是把果阿总督府在马六甲海峡的据点全部拔出,果阿总督府还以残存势力存在,所以不宜封公,那是赏罚不明,则百事不成。

    朱翊钧这次没有圣意已决,而是认为张居正所言有理,但是恩赏格外的丰厚,朱翊钧给了一批银子,让张元勋在旧港宣慰司营造鹰扬侯府,至于规格,朱翊钧没有确定,反正天高皇帝远,只要不建成皇宫,就随张元勋折腾了。

    陕西总督石茂华一封奏疏入朝,朝中议论纷纷,石茂华上奏说,要将陕西行都司升级为宣威布政司,成为大明一级行政区,将陕西行都司外迁至关西七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