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辅成不认为自己的学识是五经博士的水平,他甚至认为自己就是个能言善辩的儒生罢了,平日里在杂报上跟人斗嘴,偶尔聚谈的时候把人骂一顿,他这种刷嘴皮的人,哪里能和格物院里五经博士相提并论。

    五经博士捣鼓的东西,那都是林辅成看不懂的,自然的水循环、自然的选择和进化、人和老鼠的相似、高塔对雷电的吸引、避雷针的搭建、蒸汽机、白土清洗羊毛的原理、各种奇奇怪怪的齿轮、微分和积分之间的互算等等。

    但现在,他林辅成也成了大明的五经博士,走了个后门,因为从没到过皇家格物院,他也不清楚这个职位的难得,但出行有缇骑护卫,就可见窥见些许五经博士的尊贵了。

    现在,他林辅成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林辅成觉得自己就是个耍嘴皮子的,但其实朱翊钧却知道林辅成注定会成为大明万历维新,大思辩中重要的一环,矛盾说公私论生产图说和阶级论,这些东西都会指向一個问题,那就是生产力发生改变后,大明的生产关系的转变。

    自由这两个字一旦被异化,就会成为危害和灾难。

    比如大明皇帝注意到的青楼问题,分为了买卖双方。

    在阶级论的叙事之下,人牙行、老鸨拿着卖身契,把女人当做货物一样售卖,毫无疑问,这是一种人身依附的压迫,是需要被取缔的,至少不能让人牙行和老鸨在挥舞着卖身契,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把人当成货物。

    自甘堕落,那就不是大明朝廷能管的过来的事儿了,行政力量固然强大,但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如果自由被异化,那么,自甘堕落的卖,就成了个体自由,甚至是合理的,而买,就成了男性仗着自己性别优势的压迫,自由被异化后,就是对道德的冲击,这个时候卖方不犯法,而买方犯法。

    鸡犬相闻的桃园生活这种对于乡野的想象,在这一刻彻底破灭了。

    林辅成回到京师后,就把自己关进了门里,开始写东西,三天后,休刊三十三日的《逍遥逸闻》复刊了,即便是王谦已经做好了准备,多印了五百本,可是一共一千五百本的逍遥逸闻,还是直接卖光了。

    林辅成出了京畿后,遇到三十二个流民,这些流民是破产农户,七个孩子、十个女子、十五个壮丁,他们迁徙入京讨生活,有专门打劫入京流民的山匪,准备抢了这三十二个流民,战斗爆发了。

    大明正在进行这种演化,社会风气,对买方的批评,大过于对卖方的批评,演化的结果就是:钱谦益大明的礼部右侍郎,最后娶了风尘女子柳如是。

    林辅成看完了之后,气到胸闷,头晕眼花,他看着笔记上的内容,怒火冲天的说道:“他们居然连荒地都不能种,宁肯那些地慌着!县衙、粮长发到里正家的番薯种苗,这些狗一样的玩意儿,居然也要收了,让百姓吃一口饭,碍着他们什么事儿了?”

    这种吊诡的循环,在自由被异化之后,就会变成现实。

    “缇骑有两个?”林辅成惊讶的问道。

    买方犯法这件事,阻碍了卖的自由,买方不买,卖方卖给谁?所以在异化的自由之下,买方犯法会逐渐变成沉睡法条,最终沉睡,变成买卖都不犯法,也就是大明眼下的现状。

    正如朱翊钧对黎牙实说的那样,社科这种东西,从来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之别,大明现在维新,需要依靠大多数人的力量发动社会的变革,这就决定了变法派的立场,就是大多数人的利益。

    缇骑只好让开。

    朱翊钧看完了林辅成的第一篇内容,让人多买了一份,用松脂封好,准备死后带到陵寝里去。

    林辅成问了很多很多,这个里正虽然不明白问这些有什么用,但还是如实回答了,一亩地收成多少、地租几何、家里几口人、几件衣服、村里有几口水井、有几头牛、一共有多少台织机等等,都问的一清二楚,并且记好了笔记,方便日后翻阅。

    缇骑也不知道怎么跟读书人解释他的武力,只能说有五年墩台远侯的经验了。

    今年村里的地遭了虫灾,乡贤何氏不肯减租,这家里的粮食不够过冬了,所以这三十来个人一合计,就直接奔着京畿去了,至少京畿还能有点活干,再不济养济院的官舍里,也能避一避冬风,不给乡贤缙绅干活,是因为给何大善人干活的人,实在太多了。

    缇骑也不说话,林辅成不是跟缇骑讨论,而是心中郁气,实在是无法纾解,在抱怨罢了。

    过程也不复杂,这何氏深宅大院,本来不会被轻易攻破的,但奈何何氏虫灾不减租,怨声载道,这何氏家里看门的小门房,亲爹亲娘被逼的快饿死了,这小门房就勾结了山匪,夜里打开了何氏的家门,山匪蜂拥而入。

    “此间惨案,这对与错是与非,又如何断的清,问的明?”朱翊钧拿着这一期的逍遥逸闻,读着林辅成最后三个问题。

    而高阳县也有十数人、或者数十人聚啸山林的匪患,一共有七个贼窝。

    “我过去看看。”林辅成有些气急败坏,他既然要了解事实,就不能胡说八道,连问都不能问了?

    情况非常非常不乐观,村里连水井都是乡贤缙绅家的,而且还经常为了争浇灌的水械斗,张居正只说天下困于兼并,具体就是兼无可兼,并无可并,奏疏里只有一句八成的赤贫,乡野之间九成八的穷民。

    “传回去会怎么样呢?”林辅成问道。

    在高阳县,七月十七日,就有高阳县上七屯乡贤何氏,被山匪给破了门,全家二十七口被杀,灭门惨案。

    京畿匪患就是京营锐卒的磨刀石,整个燕山山脉中,连一个匪窝都找不到了,现在去想磨刀都得去太行山,而高阳县的匪患,因为紧邻京畿,算不上严重。

    被缇骑带到来的流民,是村里的里正,林辅成开始询问起了他们的情况。

    林辅成第一篇的内容,关于保定高阳县的匪患,用的是俗文俗字。

    “额…”林辅成愣在了原地,他呆呆的问道:“为什么,他们怕我吗?”

    陈末,就是保护林辅成的那个缇骑,掏出了虎蹲炮来,配合另外两个训练有素的缇骑,杀死了十七个山匪,陈末拿出虎蹲炮之时,别说山匪了,连林辅成都惊呆了,战斗的场面完全是一边倒的局面,火铳箭矢,都是催命的利器。

    “我想问问他们。”林辅成才发现,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太准确了,他连这些流民都追不上。

    “那太厉害了!”林辅成心悦诚服,认可了缇骑的实力,草原跟龙潭虎穴没什么差别了,能在龙潭虎穴做远侯五年,那已经不是一般的精锐了。

    缇骑经常出门办案,所以他很了解,民怕官,是真的怕到了骨子里,这样的流民是没有路引的,不可能办得了,流民生怕和林大师说几句话,就被抓回去。

    缇骑想了想摇头说道:“目前还没有发生这样的事儿,如果两个缇骑都死了,陛下恐怕会平叛吧,我们很厉害的,真的!我是山西大同人,做了五年墩台远侯,才成为缇骑的!”

    林辅成看着光秃秃的山,车驾慢慢的靠近了高阳县,保定府和顺天府紧邻,是京畿的辐射区,可是林辅成一走出京畿地界,就看到了流民,一队大约三十人的流民,他们衣衫褴褛,向着京师而去,脚上的草鞋已经磨穿,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大多数人拄着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木棍,还有两辆车,上面有两袋粮食。

    缇骑想了想,吹了个口哨,另外一名缇骑,由远及近,交待一番后,很快,马背上的缇骑,就将流民中的一个人给带了回来。

    “三个。”缇骑笑着回答说道:“若是明面上,负责保护目标的缇骑死了,第三个缇骑可以把消息传回去。”

    林辅成过去的时候,那些流民怪叫一声,十分慌张的逃走了。

    “林大师坐的是马车,穿的是棉服,不是麻,而且脸上干干净净,手上也没有老茧,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在他们眼里,林大师就是官老爷,而他们是流民,逃籍的。”缇骑解释了自己阻拦的原因。

    林辅成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当地的百姓都知道,这些山匪聚集之处,这七个山匪窝,有三个是高阳县的乡贤缙绅们养的打手,有四个则是被逼无奈,落草为寇。

    三十天,林辅成在保定府转了五个县,路上遇到了很多很多的事儿,林辅成将这些事儿记录详细后,终于在八月二十三日,回到了京师,《逍遥逸闻》已经休刊了三十五日,光德书坊有三个笔正,但是写的内容,非常无趣,王谦不缺这点卖报的钱,干脆直接就休刊了。

    而林辅成的自由说能够茁壮成长,阻碍异化,最终对这种吊诡的循环形成阻碍。

    买卖合法的现状,减少压迫废除贱奴籍的买卖不合法,到异化自由之下卖的合法,买的不合法,再到卖不出去鼓噪买的自由,最终再次变成买卖合法。

    林辅成要走过去,缇骑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林辅成用冰冷而详细的文字,描写了三十二个流民的惨状,和差点被劫掠的心惊胆战,描写了缇骑们配合的精妙,笔锋一转,又说到了何氏在闹了虫灾后不减租,上七屯百姓的苦难。

    最后用极为详细的文字,记录了何氏被灭的惨烈,女眷被强淫,男丁的人头被挂在了门头上。

    朱翊钧念道:“一问:啼饥号寒饿怎忍,颠沛流离可甘心?二问:聚啸山林祸四方,落草为寇可情愿?三问:满门俱丧何残忍,灾不减租为哪般?”

    这三个问题,既是问题,也是答案。

    百姓们的颠沛流离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是这哭着饥饿号叫寒冷,肚子还是饿的,就只能颠沛流离了;明知道聚啸山林为祸四方,必然会被剿灭,哪有只劫富户的山匪呢?但落草为寇又是逼不得已;何氏灾年不减租,就是满门俱丧的直接原因,但躲过了初一,还有十五,何氏惨案恐怕是必然,下一次还会惨遭横祸。

    “问的好啊。”朱翊钧愿意收藏这篇文章,甚至将其封在松脂里,林辅成没有撒谎。

    刑部在七月二十三日,就收到了高阳县衙的奏闻,这个灭门惨案,在当地也闹成了凶案,很快二十五日,衙役出动,将虎头寨的山匪剿灭了,算是有了交待,何氏满门俱灭,虎头寨也是死的死,逃的逃。

    县衙的奏疏主要是刑名,对整个案件的矛盾分析,没有林辅成的清晰,甚至连何氏不减租的事情,都没提到。

    而林辅成补充了很多很多的细节。

    “先生和王次辅在御书房外请见。”一个小黄门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俯首说道。

    “宣。”

    张居正、王崇古第一时间来到了御书房,显然,他们也看到了林辅成的逍遥逸闻,相比较县衙简短的奏闻,林辅成的这些细节,更加让人能够理解乡野之间矛盾的复杂。

    “佃户、流民、流寇、山匪、乡贤缙绅,围绕着土地的产出,达到了一种平衡,不过这个平衡不是冲和,而是失序,甚至是极为惨烈的,都死了就是结果。”朱翊钧示意张居正和王崇古坐下说话。

    张居正赶忙说道:“眼下大明各级有司奏闻,只摘要,不详细,对如此惊人的案情,只说进展,不分析矛盾,甚至有所遮掩,这是臣的失职,矛盾说乃臣所著,却未曾用到吏治之中,实乃不该。”

    “这不怪先生,贱儒现在还不肯读矛盾说呢,死犟死犟的,跟驴似的,哪怕是读了也不肯用,也不怪高阳县衙,高阳县衙也为难,说的太清楚太明白,又解决不了,不如不说。”朱翊钧可以理解地方县衙的奏闻为何简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无事,这就是地方或者说官场的规则之一,这种普遍存在的现象,一个县衙的县令去刺破,实在是难为县衙了。

    王崇古俯首说道:“陛下,刑名的处置上,没有问题,但刑名的奏闻,还是太简略了,那个门房为何开门,只字不提,理当责罚一二。”

    “训诫就是了。”朱翊钧摇头说道:“为难地方官,不是什么本事,林辅成知道内情,还是县衙主办此案的县尉告诉林辅成的,知县默许的,有些话,他们想说,却又不能说。”

    说了就是激化矛盾,说了就是打破默契,知县、县丞、县尉,全都是官员,他们讲话是不方便的,反倒是林辅成这种不在官场上的人,说话更方便一些。

    “说起来,林辅成也算是个君子了,明明是五品格物院五经博士,沿途既没有仗着官身配驿,也没让人抬轿,更没有为难地方衙门。”朱翊钧从陈末的一封奏闻中,知道了林辅成这个人的性格。

    王崇古疑惑的问道:“他不知道官身怎么用吗?”

    有便宜不占有些古怪,这林辅成向来没有做过官,并不清楚这官身配驿的好处。

    “倒不是,林辅成的理由是,他有钱。”朱翊钧笑着解释了下林辅成这个人古怪的逻辑,他可是逍遥逸闻的主笔,卖杂报,赚了点钱,非要跟何氏一样,折腾穷民苦力,林辅成的道德,不允许他这么做。

    朱翊钧非常可惜,林辅成过了考功名的年纪了,否则大明会少一个言辞犀利的辩士,多一个循吏。

    “吏部下章各级,日后奏闻疑难大案,过三人死,还是要周细。”朱翊钧看着张居正,明确的说道:“矛盾说学了去,就要用,就为了官考遴选,为了考而学,不顶用,用进废退,用的多了,自然就理解深了,总是不用,就会忘记,升转会变的困难。”

    别人一直用矛盾说,越用越顺手,时间一长,差距就出来了,这么卷的大明官场,卷不过别人,就没法进步。

    “臣等遵旨。”张居正和王崇古俯首领命。

    “先生,次辅啊,你们不要为了十六匹马力的铁马争了。”朱翊钧试图调停首辅、次辅之间的战争。

    自从十六匹铁马开始小规模量产后,帝国的首辅和次辅,围绕着铁马的分配大打出手,打的朱翊钧这个乐子人,都觉得还是不要再吵了的好。

    “陛下,驰道需要铁马啊,大明这么大,两千台够干嘛?连京师五驰道都跑不满,元辅那边要铁马,是没有理由的。”王崇古立刻说道:“陛下,当年高拱在隆庆二年京察大计的时候,可没有罢免一位山西籍官吏,甚至连反贪都避着晋党啊,元辅总是说姑息裙带,国朝之大弊!现在看,和那高拱又有何异?”

    “元辅要铁马,不就是给裙带便利吗?结党营私罢了。”

    “你这是什么话?”张居正立刻反驳道:“你们晋党那点丑事,你也好意思现在抖露出来?说的不是你干的一样!我是为了国朝大事,南衙丁口最多,矛盾也是极为复杂,我为申时行、李乐这些地方巡抚要点铁马怎么了?我落自己口袋了?”

    “反倒是你们晋党,当初不就是为了落到自己口袋吗?”

    王崇古深吸了口说道:“别一口一口你们晋党的,我要铁马是给晋党吗?元辅,你凭良心说,我要铁马,不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

    “什么晋党不晋党的,都过去了。”

    王崇古不稀罕晋党党魁的位置,现在,他在努力成为工党党魁!不仅说,还在做,要的铁马,都是给驰道官厂要的。

    张居正嘴角抽动了下,有些嘲弄的说道:“哼,说得好听。为了大明江山社稷,我就是结党营私,伱就是经邦济国,王次辅!你这话何其诛心!贱儒那点招数,看来王次辅熟悉的很,罔顾事实,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本事,可不小啊。”

    “你不是给申时行、李乐要的吗?他们是不是你的门下?我说错一点了?怎么就罔顾事实,指鹿为马了?”王崇古的反击条例极为清晰。

    “停!”朱翊钧立刻大声的说道:“暂停一下,暂停一下,朕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要不咱们扩产?一人一千五百台,给工部加点担子。”

    朱翊钧很清楚,明公各个都是影帝,但张居正和王崇古在御前如此争吵,的确还是第一次,虽然是政敌,但从来没有如此的激烈过,显然也是斗出了真火,这不是一次两次,而是以后数年的铁马分配,决计不能让步。

    朱翊钧能咋办,只能苦一苦工部,骂名自己来担了。

    工部尚书汪道昆最近日子也是难过得很,真的是神仙打仗,凡人遭殃,汪道昆是左右为难,已经萌生退意了,实在是有点吓人了。

    “陛下,一千五百台铁马连各大矿山都铺不满,更别提驰道了。”王崇古眼前一亮,但还是想多拿多要。

    张居正眼神变得更加冷厉,平静的说道:“王次辅是不是过分贪心了?”

    生气了,张居正真的生气了!这个王崇古最近没被教训,敢蹬鼻子上脸了。

    朱翊钧以前对分配的理解是,按需分配就是最优的分配方式,但看着这帝国的首辅次辅,为了几台铁马,斗成这样,就知道,按需分配这精细活,真的很难实现。

    “一人一半,不能再吵了!”朱翊钧一拍桌子,强行停止了这次的纠纷,选择了平均分配。

    朱翊钧语重心长的说道:“都是国朝肱股之臣,二位之间的分歧,闹到下面人心惶惶,连都察院的御史们,都不说挑水的事儿了,忐忑不安惊惧不宁,位高权重,牵一发动全身,多少注意点影响,收收神通吧。”

    “陛下,王次辅不是臣的对手。”张居正十分确信的说道。

    “你厉害!我还得谢你手下留情!”王崇古气急败坏,也有点无奈。

    他也知道,张居正现在还讲道理,若真的闹到党锢,不分对错、为了争斗而争斗的时候,抛开陛下对帝师的支持不谈,王崇古也一定输。

    朝堂狗斗,谁斗得过他张居正?高拱、杨博、王崇古、张四维、葛守礼摞一块,都没斗赢张居正。

    吵归吵闹归闹,张居正没有动真格。

    “所以平均分配,就这么说定了。”朱翊钧最终敲定了方案,给工部加担子,平均分配,如果按需分配,其实王崇古那边管着的官厂团造和工兵团营,该多分配点,但张居正门下的巡抚们,地方也有官厂、团营。

    “臣遵旨。”王崇古只好遵旨,陛下要是拉偏架,就会给他少分点了。

    “就依陛下所言。”张居正仍觉得南衙的矛盾更加急切一些,但陛下已经做出了抉择,他也不好忤逆了。

    “西南战况奏闻,打的有点难看了。”朱翊钧坐直了身子,说起了西南东吁和大明的军事冲突。

    上一次对西南大规模用兵,还是在正统年间的三征麓川,后来因为代价太大收获太小,就不怎么对西南用兵了,这一次打的战果,不如朝堂的预期,本来朝堂预估是极为乐观,甚至是完胜的。

    但战况非常不乐观,陇川土司岳凤,率兵一万,攻陷顺宁(今凤庆县),岳曩乌领兵六万,突袭至孟淋寨,大明军指挥吴继勋、千户祁维垣均战死顺宁,岳凤父子甚至一度威胁到了大理。

    黔国公沐昌、胡心得等人进行了反击,收复了失地,同时击杀了对方的土司夷酋莫蛮,这个莫蛮是岳凤手下的悍将,也是他攻破了顺宁,最终将其斩杀在了腾冲。

    “显然巡抚和黔国公都低估了东吁对大明的渗透,那些个生苗,战端一启,就为敌军指路。”张居正倒是对这件事很能理解,因为张居正在云南有个眼线,王希元。

    王希元是张居正的嫡系,曾经在和高拱的决战中,充当急先锋的角色。

    王希元分析了作战初期的一些问题,没有防备导致敌人钻了空子,现在已经做出了调整。

    随着刘显的儿子刘綎带着汉军从四川入云南,情况已经彻底好转,甚至还进行了数次的反击,主要是大明方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朱翊钧面色凝重的说道:“兵凶战危,诚如是也,这一战打了个分庭抗礼,人心思动恐怕,西南那些土司,都起什么心思了。”

    朱翊钧自然会有所担心,一旦西南土司群起,黔国公府应对起来,会更加困难。

    “正好一锅烩了!”王崇古仍然十分乐观的说道:“实在不行,就打他个十年八载的,看谁先撑不住,黔国公有大明为引援,他东吁难不成去引援果阿总督府吗?果阿总督府自身难保。”

    “要是莽应里引援蒙兀儿国呢?”朱翊钧立刻说道:“骄兵必败。”

    王崇古立刻卡住了,果阿总督府在马六甲海峡的战败,已然有了崩散的趋势,可是莽应里跑到蒙兀儿国求援,那的确是个问题了。

    “那咋办?是莽应里攻打我大明啊,难不成,我大明还要跟他议和不成?”王崇古面色有点难看,想起了不好的事儿。

    “局势远没有那么糟糕。”朱翊钧笑着说道:“就是一直没打仗了,刀不快了,人也有点懈怠而已,承平日久,都会有这样的问题。”

    “蒙兀儿国最好不要自误,阿克巴自家门里的事儿都管不过来,不要把手伸得太长的好。”

    阿克巴、沙阿买买提都是突厥化的蒙古人,是当初帖木儿王国南下建立的,蒙兀儿国也有自己的矛盾,而且现在和大明在贸易上,有许多的共同利益。

    只是朱翊钧的料敌从宽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