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中年人黑发中掺杂了不少银白,面色惨白,双眼紧闭,没有任何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赫的将军样,只脆弱的可怕。

    一想到这碗药下去,大晋再无卫大将军的传说,他的手都不自觉颤抖起来,心里也有些激动。

    但其中却掺杂着几分被他刻意压下的动摇。

    如今大晋处在水深火热中,吐谷浑对大晋的国土虎视眈眈,还有西凉人在一旁看戏,这个关口,卫靖海成了活死人,永远上不了战场,那边境处定然会再次乱起来。

    没有卫靖海的威慑,吐谷浑那些人定会士气大涨,反观大晋将士却会士气低落。

    一场战争很多时候不单单只是比拼人数多寡,还有军心和士气。

    卫靖海没了,大晋士兵军心会乱,士气大降,届时,吐谷浑定会带兵长驱直入。

    百姓也会再次没有安宁日子可过。

    视线再次落在床上的人身上时,他心里的动摇瞬间消散,唇角露出几抹讥讽的笑来。

    真是可笑啊,他为大晋着想,那谁为他想?

    谁为他死去的妹妹和爹娘着想?

    他刘家三口人命谁来偿还,若不是卫靖海,他的妹妹,他的爹娘怎么会惨死。

    他又怎么会有家不能回,一个人浑浑噩噩过这么多年。

    其他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眼睛里的犹豫瞬间消失,他只死死盯着端着药碗靠近卫靖海的人,看着对方舀起汤药就要朝卫靖海嘴里喂去,心里逐渐平静下来。

    然而,却在这时,屋门被从外面一脚踢开。

    一道冷喝响起,“这药有毒,不能喝。”

    张山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那碗汤药差点当场泼在地上,好在他很快冷静下来,看向屋外的人,奇怪道:“江姑娘,你说什么呢,什么有毒,这药是刘医官亲手熬的,我们大家都看着呢,怎么会有毒。”

    他们刚才都在院子里,刘子寻压根没有下药的机会。

    至于其他人,也就是捡药材的医官,他们仔细看过,药材里也都没问题。

    刘子寻也连忙道:“江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药方子太医院的医官都看过,确定没问题才给卫将军用的。”

    又是这女人,上次莫名其妙要看方子,这次又来坏他好事,实在可恨。

    江意绵淡淡瞥他一眼,只道:“既然刘医官说这药无毒,那就请刘医官先喝一口这药吧。”

    虽然不清楚刘子寻是怎么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动的手脚,但她能确定这药定然是有问题的。

    不然,这人不会处心积虑特意来给卫靖海熬药。

    刘子寻一愣,眉心隐隐多了几分不耐,声音都冷了几分,“江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是怀疑我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吗?”

    江意绵只盯着他,笑着道:“如何,刘医官不敢吗?”

    刘子寻眯了眯眼睛,手指下意识攥紧,却又很快松开,只冷声道:“江姑娘既然信不过我,我自当自证清白。”

    说着,就上前几步,接过张山手中的药碗就要朝唇边递去。

    张山一时有些怔愣,正犹豫要怎么办时,外面响起了一道不满的声音,“子寻,你为什么要喝,既然江姑娘说你在药里下了毒,总要拿出证据来。

    我老头子看中的人,怎么能被无缘无故欺辱,还是被一个没有师承的民间大夫质疑,实在可笑。”

    陈院使从屋外走进来,满脸的怒气,看向江意绵的眼里也有几分不满。

    这药方子可是他们太医院的人都看过的,怎么会有问题,而且,煮药这活明明也不是子寻的,是前些日子卫将军身边的人说那些医官熬煮的药没什么效果,子寻才来的。

    明明是太医院最有天赋的大夫,如今亲自给人煮药不成,还要被人怀疑在药中下了毒,实在可气。

    对待卫将军他们自当敬重,给对方治病也是一心一意。

    可江意绵这指控实在有些过分。

    原本因为上次江意绵以一己之力说服守城兵士反水的事,他对其颇有敬佩。

    今日这怀疑却让他有些不满。

    他们都是大夫,医者仁心,怎么会用自己的药来下毒,还是害卫靖海这样的大英雄。

    一个大将军本就因为保护百姓受了伤,最后还要因为他们的缘故受苦,这不闹着玩吗?

    传出去他们太医院的人也会被质疑医术。

    江意绵看向明显气得不轻的陈院使,只淡淡道:“陈院使别生气,我可不是针对刘医官,只是这药确实有问题。”

    她不信刘子寻别无所图。

    陈院使这人脾气虽不怎么样,但到底是一心为着太医院的,这几日在外给灾民行诊,一把年纪一坐就是一整天,从不叫苦叫累,依旧保持着行医者的善心。

    只是太想要一个厉害的徒弟罢了。

    陈院使这会终于冷静下来,压下心底刚才涌出来的不满,才道:“江姑娘,我知道你是担心卫将军的身体,可这药方子我们几个老家伙都看过,是没问题的,对卫将军疗伤很好的。

    而且,平日卫将军院子里这么多人守着,哪有人有机会下毒,你如此一番话,平白污蔑子寻,他以后还怎么继续在太医院做事。”

    刚才一时情急说出那种话,这会冷静下来也觉得有些过了,但他们太医院的名声不能坏了。

    张山见状,也忙在一旁打圆场,“江姑娘,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刚才刘医官熬药时,我们都在旁边,他没有机会做手脚的。

    再说药罐里的药我们也检查过,都没问题的。”

    他们这些日子在卫靖海的院子里可没有半分懈怠,又都是上过战场的,警惕心极高,若真有人动手脚,他们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见有人作证,陈院使也松了口气,认真道:“江姑娘,你不知大夫的名声有多重要,这种事是不能随意指控的。

    刘医官好端端的怎么会给卫将军下毒。”

    他们最近都忙得焦头烂额,巴不得卫将军快些醒来,怎么会给其下药。

    话落,视线落在刚从屋外走进来的人身上,他连忙道:“陆大人,江副将,你们来得正好,江姑娘非说这药有毒,这不是坏我们太医院的名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