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寻怔怔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只瘫坐在地呢喃着,“不,不可能,我,我只是为了报仇,怎么会连自己的仇人都弄错了。

    你是不是在骗我,快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骗我?”

    他以为自己得不到一个公道,才想着报仇。

    这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他的公道早就被人讨到了。

    那些害了他家人的人也早已经死了。

    他恨错了人,也差点亲手毒死这个为他讨回公道的人。

    张山看着地上那个眼里瞬间没了光的人,只无奈叹了口气,“我没必要骗你。

    若卫将军真是个伪君子,他何必要在战场上厮杀,他早早在京中颐养天年就好,何必冒险,带着南卫兵和吐谷浑那些人刀剑相向。

    战场上的厮杀和一次次的胜利,以及那颗守卫大晋国土的心,总能证明他是个心中有家国,有百姓的人吧。”

    心里原本对于刘子寻的满腔怒火,一时变得五味杂陈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此人了。

    若说他可怜是真可怜,可没弄清楚状况就来谋害卫将军,他实在觉得这人太蠢。

    谢钰进来时听见的就是这番话,皱眉盯着刘子寻好一会才道:“你不信他,总该信本宫吧。

    当年的事确实是卫士全一家所为,和卫将军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不知卫家二房做得那些事。

    你如今来谋害卫将军实在是找错了人。”

    当初卫家二房那事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有说卫靖海铁面无私的,也有说他不念及亲情的。

    这些谈论尚且还在正常范围之内。

    但其中一部分人却说他在做样子,说不定妻儿的死也是他一手策划。

    这样的谣言实在让人寒心。

    那会的卫靖海本就失去妻儿不久,满心都是悲愤,一回京又得知卫家二房做得事,只气得大病月余。

    可就是那样的境况,在得知豫州山匪横行时,还拖着病体带着兵去剿匪。

    皇兄为免卫靖海听见那些谣言寒心,才下令禁止谈论卫家二房之事。

    渐渐地,卫家二房的事被人遗忘,也没人提起。

    万万没想到,就是这条命令害得如今的卫靖海差点丢了性命。

    她只觉得造化弄人。

    屋内众人看见谢钰也是一愣,纷纷行礼。

    她只是挥了挥手看向依旧昏迷不醒的人,“卫将军如何了?身体里的毒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江意绵只道:“无碍,中毒不深,很快就能清醒。”

    谢钰这才松了口气,视线落在刘子寻身上,好一会才道:“把他带下去,谋害朝廷命官,当处死刑。”

    尤其还是一个为大晋鞠躬尽瘁这么多年的人,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人被人谋害。

    张山一愣,心下一时有些不忍。

    若一开始他确实是想让这等恶毒之人死无全尸,但现在这想法却被改变了。

    犹豫了会,他才跪在地上道:“长公主,可否网开一面,刘医,子寻只是受人蒙骗,再加上一家三口的离去受了刺激,这才会对卫将军下手。”

    在战场上多年,他们最知道和好友生离死别的感受,更何况是家人。

    刘子寻的家人全都被卫士全害死,心里自然悲痛难忍,又在卫府门前差点被活生生打死,心里的恨意滔天实在太过正常。

    若说他错,那实在过于不近人情,可若没错,他谋害卫靖海是事实。

    若不是江意绵拦下他,卫靖海此时已经服下毒药,怕是直到卫靖海出事,也无人会知。

    可他既然是保家卫国、护卫百姓的将士,也不愿看着这样的可怜人,因为行差踏错一步就去死。

    谢钰听见这话皱了皱眉,眼里也闪过一丝犹豫。

    她身为长公主定然熟知大晋律法。

    像刘子寻如此行径定是死罪,可刚才听了他下毒的原因,心里其实也有几分触动。

    当年事情发生时,她对那些被卫士全害得家破人亡的人,心生同情,起了恻隐之心,特意命人去安顿。

    知道刘子寻也是被迫害之人时,心里的同情其实并没有少。

    可刘子寻谋害卫靖海也是事实。

    若不是发现的及时,卫靖海怕是已经死了。

    这样的人留下一命,她不知是好是坏。

    一时间,她盯着刘子寻半晌,都没有开口。

    正犹豫着,就听见一阵虚弱的咳嗽响起,伴随着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咳咳,公主,老臣,咳咳,斗胆求您饶过他一命。”

    当年的事他彻查清楚之后,就找过刘子寻,却没找到他的下落,只以为这人已经死了,心里还可惜。

    未曾想到,这人还没死,更是进了太医院。

    虽然是想给他下毒,但他心里还是觉得亏欠这些被卫士全欺压过得百姓的。

    当初若不是他一意孤行去了凉州,卫家二房那些人又怎么会如此猖狂,用着他的名义在京中四处敛财,作威作福,欺压百姓。

    刘家一门三口的死确实有他的原因。

    他没能及时规劝二房,治下不严,这些全都是他的错。

    当初,他若能派人盯着二房那些人也不至于酿成那些惨状,害了那么多苦命人。

    刘子寻只是那些受苦的人里唯一一个对他下手的人罢了,他能理解。

    若当初他处在那个位置上,定会恨透卫家所有人。

    谢钰一怔,见卫靖海已经清醒,只高兴地道:“好,卫将军既然都开口了,那本宫自然同意。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来人,把刘子寻拖下去,打三十大板,逐出太医院。”

    刘子寻整个人都有些怔愣,盯着卫靖海久久没有言语。

    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卫靖海居然会为他求情。

    明明在两刻钟前,他是真真切切想杀了这人。

    心里的恨和怨,以及惊讶,一时间通通化作了迷茫。

    他不明白,卫靖海为什么饶了他。

    直到被人带下去,他眼中的迷茫依旧未曾消散。

    屋内的众人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五味杂陈。

    直到卫靖海再次响起的咳嗽声,才拉回众人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