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

    嘉靖四十年,正月十五。

    紫禁城西苑。

    玉熙宫。

    谨身精舍神坛上,都点上了香烛,正上方供着太上道君的神主牌,底下一格供着三块神主牌。

    正中的那块牌子上写着“灵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元真君”!

    左边的那块牌子上写着“九天弘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一阳真人元虚圆应开化伏魔忠孝帝君”!

    右边的那块牌子上写着“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元证应玉虚总掌五雷大真人元都境万寿帝君”!

    这三块牌子都是方士商量后,说是上天给大明朝嘉靖皇帝封的神号。

    飞元真君、忠孝帝君、万寿帝君总掌着长生寿命、阴阳功过、有元阳在胸、五雷在手,天下魔怪妖邪无可不伏。

    身着道袍,头戴香草围成的圆冠,朱厚熜端坐在神坛前的蒲团上。

    “叮,神通呼风唤雨成功,民心+1,神号点亮。”

    此时大明朝上空黑沉沉地不见星光,一片鹅毛般的雪落下。

    接着又是一片!

    接着又是一片!

    两京一十三省无边的黑空,悄然无迹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炎方岭南之地平地积雪寸余。

    “雪!”

    太监的嗓子本来就尖,这一声又是扯着喊出来的,立刻便传遍了大内空荡荡的夜空。

    朱厚熜逐渐睁开眼睛,长舒一口气。

    躲藏了近半个月,终于点亮了神号,这下,不怕宫女勒脖颈了。

    一觉醒来,他就变成了大明第十一位皇帝,史称嘉靖帝。

    但眼下大明帝国的国力衰败到极致,朝廷开支无度,官府贪墨横行,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天怒人怨。

    从入冬以来,京师地面和邻近数省便没有下过雪。

    再不下雪,今岁准定闹蝗灾,饿殍遍野,朝野浮言无数,民间人心惶惶。

    钦天监监正周云逸“天谴之说”,直接惹得皇帝震怒,招来了杀身之祸。

    下了罪己诏的皇帝,躲入了精舍中祈雪,吃了铅汞丹药死了。

    从新世纪魂穿而来的朱厚熜,顺理成章继承了前身的遗产。

    皇帝。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权力,朱厚熜或许还在,但美人膝,常吃重金属且年过五旬的身体,早就和筛子一样了。

    要是没有系统,朱厚熜都准备当场抹脖子了。

    ……

    【圣皇系统】

    【民心:50】

    【国运点:290】

    【神号:飞元真君、忠孝帝君、万寿帝君。注,民心50及以上点亮神号,反之熄灭。】

    【神通:斡旋造化、颠倒阴阳、移星换斗、回天返日、呼风唤雨、震山撼地、驾雾腾云、划江成陆、纵地金光、翻江搅海、指地成钢、五行大遁、六甲奇门、逆知未来、鞭山移石、起死回生、飞身托迹、九息服气、导出元阳、降龙伏虎、补天浴日、推山填海、指石成金、正立无影、胎化易形、大小如意、花开顷刻、游神御气、隔垣洞见、回风返火、掌握五雷、潜渊缩地、飞沙走石、挟山超海、撒豆成兵、钉头七箭。注,消耗国运点施展。】

    民心。

    是一切的基石。

    这不仅代表江山社稷稳固,还能点亮三大神号。

    飞元真君、忠孝帝君、万寿帝君的神号能力,能让朱厚熜元阳在胸、五雷在手、长生不死。

    神号点亮后,朱厚熜感觉自己的身体时时刻刻都在修复和增强。

    朱厚熜看着掌心,一股紫色电光在扭曲变化,此物,能杀人。

    两京一十三省,一京或一省,日产出民心对应的国运点数。

    民心之前是49,15*49,两京一十三省日产出国运点数735,735*14,共产出10290国运点数。

    三十六天罡的神通施展,都要消耗大量国运点施展,就以呼风唤雨为例,在大明朝施展一次,就要万点国运。

    不过效果不凡,施展过后,能永久性增加一点民心。

    朱厚熜很满意。

    ……

    “咚咚咚!”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下雪了,老天爷下瑞雪了!好大的瑞雪!”

    东厂提督太监冯保轻叩殿门,禀告着祥瑞。

    里面传来了朱厚熜的声音:“进来吧!”

    冯保顿时欣喜若狂。

    这里面是皇上修醮练道的精舍,自从皇上斋戒祈雪以来,就再没有人听到皇上的声音,更别说是召唤。

    这时听皇上叫自己进去,准是皇上高兴,进入司礼监的堂皇大道似乎就在眼前。

    东厂提督太监,已经是大明朝的有数大太监,再往上爬,就是司礼监了。

    宫廷十万宦官的梦寐以求。

    殿门开启。

    冯保急忙进来了,轻轻地走到纱幔前,跪了下来:“奴婢叩见圣驾!”

    “东厂提督得辛苦。”

    朱厚熜目光透过纱幔,望着这位名流千古的宦官,声调平平淡淡。

    祥瑞降了。

    大内却安静了下来。

    不用想,就知道是冯保压着太监们不许吭声,然后抢着来报祥瑞。

    司礼监掌印太监、司礼监秉笔太监可都还活着呢,报祥瑞的事,不该冯保来。

    这是僭越!

    这番话里藏着多少天心玄机,又含着多少雷霆雨露?

    冯保一时不知是惶恐还是紧张,一个头磕下去碰得山响:“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只想早点向皇上报个喜兴,死了也没有别的心思。”

    精舍正中的槅门大开着,宫外的风或挟着几片雪花穿过槅窗,又穿过槅门飘进精舍。

    风撩开了纱幔一线,蛰伏在里面的朱厚熜显然不畏惧寒冷,也显然喜欢这片片飘进的雪花。

    又过了顷刻,一记清脆悠扬的铜罄声响起,冯保止住了嘴,抬起了磕破的额头。

    当望见青丝转黑,面色红润的皇上,心中一惊。

    “死或不死,等回头去问你的那些祖宗。”

    朱厚熜握着罄杵,声调严厉起来:“朝廷开支无度,官府贪墨横行,东厂逻卒四出,为何不见回报?”

    冯保下意识地回避皇上的目光,恭声答道:“贤君在位,悍臣满朝,开支、贪墨,只是偶有反臣诽谤朝廷而已。”

    皇上的问话,使他想起了周云逸的声音,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朝廷开支无度…这是上天示警…上天示警…”

    莫不是周云逸之言吓到了皇上?

    “而已?”

    朱厚熜凝望着冯保,怒极反笑道:“去唤你的祖宗们来吧。”

    风止。

    纱幔落下。

    隔断了冯保揣摩圣心的余光,不知不觉间,就退出了玉熙宫,顾不得多想,连忙往司礼监值房奔去。

    ……

    大雪中。

    小太监打着灯笼领着冯保从院子的月门里进来时,围着白狐皮围脖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陈洪,和黄锦、石义、孟冲三位司礼监秉笔太监显然等候已久了。

    冯保从尾巴根涌上一股寒意,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吕芳面前的台阶下冒雪跪了下来,“儿子给干爹贺喜了,给诸位师兄贺喜了。有了这场雪,皇上高兴,干爹和师兄们的差事便办得更好了。”

    脑袋磕在雪地上,磕出个坑,冯保就俯首跪在那里,恭恭顺顺。

    宫里的人多精明,眉毛拔下一根,都是空的。

    见冯保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抢着报祥瑞的事在皇上那没讨到什么好,至少,没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没能进到司礼监。

    陈洪、石义、孟冲望着冯保,不约而同地露出讥嘲的笑容。

    就连素来与冯保亲近的黄锦,看着冯保也跟看二傻子似的。

    想进司礼监的心可以有,但哪能弄得世人皆知,方方面面都急于表现,连规矩都不顾了。

    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骚。

    唯独吕芳没有丝毫变化,脸上依旧堆着笑,问道:“降祥瑞的事,皇上都知道了?”

    “回干爹的话,儿子已经替干爹向皇上报了祥瑞了。”冯保连忙答道。

    “见到皇上了?”

    “回干爹的话,儿子见到了。”

    “皇上说了什么?”

    冯保默了一下,答道:“儿子是跪在殿门外报的喜,皇上诏儿子进殿答话,问了儿子腊月二十九周云逸大逆不道的话,为何不见东厂回报。”

    当着这么多人,冯保当然不敢道出僭越和小心思被皇上看穿的事,将之隐瞒后,说出了玉熙宫后半段的话。

    却又将周云逸事件含糊,故意把吕芳几人的心思从皇上责怪东厂监察朝廷、官府贪墨往皇上责怪东厂未能找出来周云逸诽谤朝廷后台上引。

    虽然都是东厂办事不力,但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意思。

    果不其然,一直没有吭声的司礼监四大秉笔太监的目光一下子全望向了冯保。

    人人惊疑。

    周云逸是钦天监管天象的官员,在诽谤朝廷时,能把朝廷去年的开支说得那么清楚,后台其实不难猜。

    朝中的清流,亦或者是…裕王殿下。

    清流,是皇上故意扶持,用来制衡朝中严党的。

    裕王殿下,更是皇上的亲儿子。

    所以。

    没人敢查,也不能查,一查,大明朝登时就乱了。

    难道说,皇上闭关闭的糊涂了?真要找出这冒犯圣名、冒犯皇权的幕后真凶?

    皇上一向重视权力,重视圣名,这不是没有可能。

    陈洪再也忍不住了,询问道:“冯保,你是怎么答的?”

    冯保继续低着头,恭顺道:“回师兄的话,皇上至圣至明,我大明朝的臣子个个是忠臣良将,如周云逸之流,不过是些许反贼罢了,皇上根本不必在意。”

    陈洪又追问了一句,“皇上怎么说?”

    “皇上笑了,然后命我来请干爹和各位师兄去玉熙宫见驾。”

    “就没再说别的?”

    “没有…”

    “抬起头来!”吕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脸上仍然笑着,但言语中透露出不容违逆的意味。

    作为陪伴皇上五十年的大伴,吕芳非常了解,皇上从不会问无意义的问题,更不会主动引火烧身。

    周云逸后台的事,皇上绝对不会问,清流、裕王,皇上也不会想着去查。

    在直觉、多年经验,和冯保之间,吕芳选择了前者。

    冯保在撒谎!

    或不全真!

    入宫几十载,吕芳最是明白,最难分辨的从不是假话,而是九真一假的“实话”。

    冯保一愣,僵在那里。

    这犹豫的片刻,吕芳便明悟了,没有再看他,转身对站在身后的陈、石、孟三个秉笔太监道:“去见驾吧。”

    披风和白狐皮袖筒是早就拿在手里的,他们身后的几个太监立刻给三个人披的披系上披风,套的套上狐皮袖筒。

    紧接着院子里三顶盖着油布的抬舆上的油布也掀开了,三大秉笔太监虽不解真意,也只能先走下台阶坐上抬舆,在各自的太监服侍下,在膝上盖上一块出锋的皮毡。

    四人一抬的抬舆冒着大雪抬出了司礼监的院门。

    “锦儿。”

    听到吕芳的呼唤,就在身旁的黄锦忙不迭应声道:“儿子在。”

    “去把我房间里第三、第四个锦匣送到玉熙宫去,记得从精舍紧连大殿的那面墙门送进去。”

    “是。”

    黄锦闻声去照办。

    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在宫中都有自个儿的房间,而吕芳的房间,是最神秘的,从不让外人进,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黄锦这也是头一次,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一个个尺长方正的金丝楠木锦匣,在房间最里面的床榻上,拿到两个锦匣后,便走了出去,大步朝玉熙宫奔去。

    吕芳算着时辰,约莫着差不多了,才坐着抬舆出了司礼监。

    所过之处,无不响起欢呼颂报祥瑞的声音,整个大内一片沸腾。

    这诡谲的气氛,本应仍在这里当值的太监们都不敢在这里待了,全都一个个走了出去,司礼监值房空荡荡的大院内,只剩下冯保一个人跪在雪地上。

    许是压抑狠了,太监们统统扯着嗓子报祥瑞,声声传入冯保的耳中。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小聪明,似乎又犯了个巨大的错误。

    ……

    玉熙宫就在前方了。

    吕芳叫停了自己的抬舆,陈、石、孟三个秉笔太监和黄锦都下了抬舆在等着,见到他来了,纷纷迎了上来。

    吕芳下了抬舆,瞥了黄锦一眼,见黄锦点头,心中一松道:“快,叩见圣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