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秦始,天下人向来以文人为尊,造就文人地位无人能比。

    如今九州数国承袭前朝,自也保留了前朝文化。

    秋吾先生可谓大渝文坛旗帜,地位极为尊崇,就连李无畏也要将其奉为上宾。

    如今主动邀请一落魄皇子相见,当真让李浔意外不已。

    李浔训练一天已是极为疲惫,还想着能够早些回府休息。

    可面对邀请,根本无法拒绝,只得带着一众亲卫跟随白梓恒前往月上梢。

    月上梢!

    李浔望着那名动京城的鎏金招牌落入眼中时,心有些许感概。

    前次李砄邀请他来,可是为他准备了一场“盛宴”。

    当然,他也半点不客气,临行前留诗可谓骂尽了天下文人。

    那这次秋吾先生又会给他准备什么,说来当真还让人好奇不已。

    “睿郡王,里面请!”

    白梓恒适时上前邀请着李浔。

    李浔瞥了一眼这李砄的狗腿子,轻笑一声并不多言,只是跟随着白梓恒一同走进了月上梢。

    兴许是秋吾先生主动邀请李浔的事不胫而走,月上梢还是如同上次一般,堆满了文人仕子。

    可谓盛况空前啊!

    对此,李浔倒是半点不意外。

    上次他骂了京城文人,那些人恐怕时刻都想着看自己出糗吧。

    这次就连秋吾先生都惊动了,还有自己挣扎的份?

    因此,这些人恐怕多半都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不过当真以为笑话就那么好看吗?

    倘若你秋吾先生强要为那些无病呻、吟的文人仕子出头,就别人本王不给你面子了。

    方才还挺热闹的月上梢,当李浔一行人踏进来时,顷刻就变得鸦雀无声。

    一众人的目光,也全都聚集在了李浔身上。

    古制有身有功名者见官不跪,可没有见亲王郡王不行礼一说。

    月上梢中文人仕子不下二百人,竟是没有一个要拱手行礼的意思。

    李浔轻笑一声,眼神掠过一众文人仕子,缓步朝着三楼而去。

    又是三楼,当真就如此喜欢站在云端?

    且不知站的越高,摔的就越惨?

    缓缓拾阶而上,不十数息就踏入了三楼。

    同样的位置,放着一张四方桌,桌上摊着一张宣纸,纸上似乎有字。

    桌后立着一人,六十开外,发须泛白,面相和蔼,一身青衣,倒是有几分文人的风采。

    想必就是秋吾先生无疑了。

    此时,秋吾先生正神情专注的盯着盯着纸张,口中不住的念着上面的内容。

    “山外青山楼外楼,

    月上唱词何时休?

    清茶熏的京城醉,

    直把梁洲作九州。”

    落在楼梯口的李浔微微一愣,这不正是自己上次来月上梢做的那首诗吗。

    看来似乎是猜对了,那诗得罪了京城文人仕子,恐怕秋吾先生是问罪来了。

    略微顿了顿,白梓恒缓步向前行了一礼:“先生,睿郡王到了。”

    秋吾先生闻声抬起头来,望向楼梯口。

    李浔快步上前,当即也是一礼:“见过秋吾先生。”

    “老朽愧不敢当。”秋吾先生态度态度倒是极为客气,连忙还礼,“老朽见过睿郡王殿下。”

    李浔不敢托大,连忙抬手一扶:“秋吾先生如此客气,李浔惶恐。”

    “睿郡王英姿勃发,当真让老朽有些意外啊。”

    秋吾先生捋着胡须笑了一句,随即将眼神落到四方桌上。

    “请问殿下,这首诗是你所做?”

    寒暄一番,终是正题来了。

    “正是。”李浔回道,“不知这诗那里有不对?”

    “殿下当真以为我大渝文人仕子如此?”秋吾先生面带疑惑问道。

    又是提及大渝文人仕子,一个个都是想要将我置于文人仕子的对立面吗?

    我李浔倒下,于你们又有何好处?

    于是,李浔毫不客气回怼:“难道不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此话一出,秋吾先生微微色变,不过一瞬又恢复了。

    “如殿下所言,难道我大渝文人当真皆是酒囊饭袋之徒?”秋吾先生立即反问。

    “秋吾先生乃是我大渝文人楷模,必定深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李浔丝毫不相让。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乃是先贤曾参所言,历来被作为修身立德谶言。

    秋吾先生身为文坛领袖,如何又不知此道理。

    “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

    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秋吾先生念着先贤名言,心中似有感叹。

    “诚然殿下所言不差,但也并非全如殿下所说,我大渝文人就没有心怀天下者?”秋吾先生再次反驳。

    李浔轻笑一声。

    “秋吾先生刚刚也提到格物知至意诚心正而修身,可纵观今日月上梢一众文人,那个做到了修身?”

    面对李浔的再一次反驳,秋吾先生眉头微皱,神色似是不解。

    “秋吾先生,别觉得本王端着身份说话。”

    “自进入月上梢,除了高徒白梓恒,那我文人仕子有正眼瞧过本王?”

    “先贤所教仁义礼智信,这礼字全都还给先贤了吗?”

    见秋吾先生不语,李浔根本就不客气,直言着前后两次的遭遇。

    当然,并非他一定要计较这些,但是京城文人仕子不依不饶,好似他李浔回京,就是犯了天条。

    他惹谁了吗?

    不过就是背后的利益作祟而已。

    当真觉得文人就清高无比。

    就如身旁未敢插话的白梓恒,身为秋吾先生高徒,还不是尽干一些趋炎附势的事情。

    人吗,为了自身利益,原本是可以理解的。

    但为了利益连基本做人的道理都不要了,还有什么脸来指责自己讥讽京城文人仕子?

    既然你们抛却了这些,那本人就好好教教你们做人的道理。

    文坛领袖又如何,难道就不要五常道德了?

    “所谓仁义礼智信,仅仅流于表面又有何意?”

    “唯有刻入心尖,方能永世传承。”

    “倘若睿郡王在意这些虚礼,那老朽代在场文人仕子,再次给睿郡王行礼就是。”

    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秋吾先生只三两句就将道德的制高点给站住了。

    说完,还真是再次朝着李浔拱手行了一礼。

    秋吾先生德高望重,他都如此做了,假如李浔再揪着此事不放,那他真就是有点小心眼了。

    面对秋吾先生的再次行礼,李浔半点未有要主动扶起的意思。

    既然你要以地位来欺负我这晚辈,那就别说没有给你好脸色了。

    待秋吾先生行礼起身,当即就是冷眼一眼。

    “老朽做的不妥?”秋吾先生一见,当即问道。

    “学生之过亦是先生之错,秋吾先生当是该承担这个过错。”

    大渝文人仕子,皆以秋吾先生为师,如此说来月上梢中这些人,可也算是他的学生。

    因此,李浔言语犀利,不留丝毫情面的指出这一点,当真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秋吾先生并未因此动容,甚至还点头默认了这个说法。

    随后,又继续问道,

    “那老朽想请教殿下,如何理解这为人师的?”

    李浔微微一沉思,道: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身为人师,当教为人处世的道理,心怀黎民胸怀天下。”

    “而不是成天盯着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我李浔不过一闲散郡王,今后也不会御极天下,没有必要天天来盯着我。”

    “有这个闲心,还不如将精力放到应该如何为朝廷出力上。”

    “难道各位不知北周觊觎我大渝久已,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开战。”

    “若是大渝遭殃,诸位还能有如此闲情雅致讨论他人是非?”

    李浔向来知道一个道理,老而不死是为贼。

    秋吾先生誉满天下,难道不该用自己的影响力影响我辈读书人,当已家国为重?

    如此没谱没调的还要为一首骂人诗搞这么大的阵仗,真有这必要吗?

    要换作自己,立马就要教育那些徒子徒孙,自此以此诗为惊醒,切莫成天做那无用之事。

    因此,当秋吾先生问及这问题时,李浔便再也不想给他留面子。

    面子是自己给的,既然不要怪别人踩你丢在地上不要的面子。

    果不其然,李浔这话一出,秋吾先生的一张老脸,顿时就变得难堪之极。

    也是。

    大渝文坛领袖,谁人敢不给他几分面子,谁人敢当众顶撞羞辱他?

    毫无疑问,李浔绝对是第一个。

    秋吾先生难堪,一众文人仕子当即色变。

    敢如此羞辱秋吾先生,当真大渝文人无人乎?

    “睿郡王,你如此不尊师重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理?”

    楼下围观的文人仕子有人不满,立即站出来厉声质问着。

    “睿郡王,方才你说我大渝文人毫无礼数可言,可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难道要我大渝人人学你,荒废着仁义礼智信?”

    ……

    一个个质疑的声音,从月上梢各个角落响起。

    似乎再一次将李浔推至风口浪尖。

    毫无疑问,今晚李浔的“壮举”明日就会传遍整个京城,必定会引起大渝文人的竞相讨伐。

    瞧着众人的反应,李浔脸色一沉,指着众人就再次骂道:

    “尔等读了两天圣贤书,就以为天下无人出其左右?”

    “北周寇边,你们在何处?”

    “北周朝堂为难我大渝,你们又在何处?”

    “尔等除了鼓唇弄舌,写几篇所谓的愤慨之文,还能做什么?”

    “倘若那天北周兵临城下,最先摇尾乞怜的,恐怕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