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你想说什么来着?”

    李浔试着缓和尴尬的气氛,开口询问着卫汐。

    正沉浸在幼时回忆中的卫汐,被李浔的话语打断,略显慌乱的收回情绪问道:“你说什么?”

    “你方才不是说有人不希望看到我们成亲?”李浔询问着宫内小道未说下去的话题。

    闻言,卫汐先是恍然大悟,随后神情立马就暗淡了下去。

    有些往事,或许已经尘封在时间长河,但在为家人眼里那是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卫汐祖父卫云中乃是梁洲将军身边的副将,李家起兵夺取天下时战死沙场。

    随后卫禹城继承父志,为维护大渝的安宁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毫不夸张的说,大渝数十年的安宁,卫家也有着极大的功劳。

    十二年北周寇边,举兵进犯北境葭阴山,卫禹城据守葭阴关天险阻北周大军两年之久。

    陈录在武兴殿将蒹葭山之战一题,基本是还原了当年的情景。

    当然,只是当年未有破袭鹿儿山小道一说。

    北周正面久攻不下,不得不采用阴谋传播卫禹城谣言。

    当时年轻的李无畏起了疑心,直接下旨将其裁撤。

    表面上卫禹城接旨回京赋闲在家,实则当时还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当裁撤的圣旨到达葭阴山时,跟随卫禹城多年的副将一听当场震怒,若不是被其他人拦着,恐怕宣旨的公公就横尸当场了。

    确实此事导致卫禹城手下将领怨言挺多。

    蒹葭山守军日夜提防,随时要应对北周可能的偷袭。

    两年来,守关将士死的死伤的伤,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眼里,都到达了一个临界点。

    手下有将领说,咱们在北境出生入死,朝廷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裁撤主将,这是要寒众将士的心?

    也有将领说,朝廷根本不管蒹葭山将士死活,补充兵源一事申请不知多少次,朝廷是能拖就拖,拖不过就送些歪瓜裂枣来。

    长此以往,这蒹葭山还怎么守,关破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对朝廷失望至极的将领,更是口出悖逆之言。

    将军,朝廷如此不信任咱们,不如咱们反了吧?

    临阵倒戈自然算不上什么君子行为,不过若是此举能帮助北周夺取天下,怎么也算立下了些许功劳,想必待遇定是不会比在大渝差。

    当时这种论调不在少数,似乎都支持倒戈北周。

    闻言,卫禹城当场大怒呵斥众人:尔等身为大渝将领,如何敢说出此等大逆不道话来,要是谁敢再言及此事,不如现在就将卫某的项上人头送给北周做礼。

    卫禹城身为主将,众将士就算心有不甘,也不敢再言其他。

    就这般,卫禹城以一己之力将众人压了下来。

    随后轻车简从返回京城,自此赋闲在家。

    北周此时一见计划成功,立马挑起大渝东南境叛乱。

    如此大渝首尾不能相顾,这才导致了十年前的蒹葭山之殇。

    而卫禹城也因此国难,旧疾复发吐血身亡。

    身为军人,当战死沙场,方才是军人荣耀和归宿。

    卫禹城如此窝囊的离去,原本那些心有不满将士,此刻再也没有了束缚,当即就有了反叛的心思。

    消息走漏,李无畏惊慌不已。

    可那时又要应对东南境叛乱,根本无暇他顾。

    结果思来想去,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年仅七岁的卫汐身上。

    七岁的孩子能做什么?

    李无畏当真还是离谱之极。

    直接派人将其送到军营,将那些将官召集了起来。

    皇帝使臣只带了一句话:即今日起,卫汐就是长乐郡主。

    这就很是让人奇怪了。

    卫禹城长卫辰已至弱冠之年,该被敕封的啊他才对,为何偏偏要封赏卫汐?

    因此,当真是封赏吗?

    跟随卫禹城的将官,自不是傻子,如何又看不清当今圣上的想法。

    但凡这些人敢对大渝不利,首当其冲的就是卫汐兄妹。

    所以,圣上是用卫汐兄妹的命来要挟他们啊。

    卫禹城待他们如何?

    亲如兄弟啊,谁人没有受过他的恩恵?

    好些人的命都还是他救的啊。

    他们能眼睁睁的看着卫汐兄妹受难?

    多番思量下,众将官不得不服软。

    随后,朝廷虽未刻意为难众将官,却是将这些人打散充入其他军队。

    操作也是极见手段,明升暗降。

    自此不久之后,长乐郡主府传出卫辰疯癫的消息。

    一时之间,京城震动。

    卫禹城长子卫辰自小才智过人,兵法策皆有不俗造诣,被喻为最有可能接替卫禹城之人。

    如此之人,说疯就疯了?

    世人再不相信,可自李无畏派出太医前往诊治确诊,而不得不信。

    最终徒留下世人感叹。

    十年来,卫家在朝堂上随再无有过发声。

    按理来说,如今卫家应该已不足以圣上忌惮,为何世还要传卫汐克父克兄?

    其实也很简单。

    卫家旧将虽已被打散,但总有些人仍然忌惮着卫家。

    想想,卫禹城欲谋反一事传言,并非只是北周造谣,大渝朝堂就会相信为真,肯定有朝堂之人推波助澜,方才会导致事件的发生。

    所以啊,卫家如今遭遇也就不难理解了。

    李浔远在北周,听得最多肯定多为外界传言,自是不知其中真相。

    如今听卫汐说来,也是吃惊不已。

    说来啊,卫汐这些年也是不容易啊。

    承受无端骂名,背负着克父克兄的恶名,这些年她倒底是怎么过来的啊。

    一想到此,李浔就忍不住唏嘘不已。

    卫汐讲述这些的时候,神色平静,似乎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现在你应该知道圣上为何要将我赐婚于皇家了。”

    说完后,卫汐问道。

    如今听完卫家的往事,那还有想不明白的。

    皇家依旧忌惮卫家,唯有将卫家牢牢抓在手里。

    但是,若是将其赐婚于其他皇子,必定会打破现有的平衡。

    目前,李砄李槊李炙三人,似乎除了李炙稍显弱一些以外,其实三人可谓势力相当。

    因此,决计是不可能将卫汐赐婚给其他皇子的。

    唯李浔,无根无势,当是最好的选择。

    将卫家继续抓在了皇家手里,也无需担心其他。

    这才是李无畏的最终考虑。

    不得不说,其真是玩平衡术的高手啊。

    李浔第一次对自己这便宜老爹有了佩服之意。

    同时,也挺佩服卫汐的。

    她不过一女子而已,竟也看穿了圣意。

    看穿圣意不说,还主动入局,当真是不简单啊。

    也正是因为此,对卫汐的看法,第一次有了改变。

    文清雅才清绝代,智慧韵味贯红颜。

    李浔突然想到一首词,怕是用来形容她最合适不过了。

    虽如此,李浔心中还些有些不忍,一个女子为何要承受如此之重?

    “卫汐,其实你可以不用如此的。”

    “你完全可以找个相对普通的人家嫁了,或许就不用承受这些了。”

    李浔忍不住感叹道。

    卫汐无奈一笑,随后反问道:“李浔,前往北周为质,面对赐婚,你有得选吗?”

    有得选吗?

    卫汐倒是问了一个好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很早就说过,李浔也没得选。

    那怕他无论如何想要拒绝这门婚事,那怕他用尽心思攻击大渝文人,以为可以改变事实,结果不过也是徒劳无功而已。

    被卫汐如此一问,李浔也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没得选?

    凭什么要没得选?

    难道这就是皇子宿命?

    “我希望是我能主宰自己的人生。”李浔坚定的道。

    卫汐为之一愣。

    身为皇子,谁人能主宰自己的人生?

    恐怕不过是想想而已,最后还是不得不依着皇命来?

    “但愿如此吧。”

    对此,卫汐没有反驳,只是不无感叹道。

    感叹完,忽而转身直直的盯着李浔,直教李浔好是一阵好奇。

    李浔连忙查探了自身衣着,好像并无不妥之处啊。

    “嗯?”

    李浔忍不住疑惑了一声。

    “你说的是认真的?”卫汐极为认真的问道。

    所问不过主宰自己人生,李浔当然听明白了。

    这有什么好疑惑的,自己近来不是这么做的吗?

    “极为认真。”李浔笃定道。

    “那我再问你,你想继续待在这京城中吗?”卫汐再问。

    李浔顿了顿,脑袋里不断思索着卫汐这话的意思。

    当日武兴殿,只当着圣上及文武百官的面说过,无意那至高之位,但从未向外人道及想要外放就蕃之意。

    她这话是代表自己的意思,还是他人的意思?

    见李浔沉默不答,卫汐立马又问。

    “你近日表现,风头直追恪王,你说你无意东宫之位,谁人会相信?”

    此倒是问出了关键。

    武兴殿出尽风头,月上梢连连怒怼大渝文人,按照圣上过去的性子,怕是已降旨申斥,甚至将其禁足了吧。

    可当今圣上并没有如此做,就连一句苛责的话语都没有,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圣上有意袒护啊。

    李浔看得明白,此举定是会招致他人猜忌,就算他没有觊觎之心,他人也会怀疑恐将已得到圣上默许。

    “自是会有人不信。”李浔不得不承认。

    “那日你被刺杀,想必也是一个警告。”

    “因此,京城并非你久带之地。”

    “唯有远离京城,方能保证自身安全。”

    “此是你最佳选择。”

    不想卫汐对近来之事分析得如此透彻,简直可谓一语直击要害。

    也不得不承认,确实也符合李浔的当前的处境。

    这番话也不由得让李浔再次为之一惊。

    卫汐越来越不简单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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