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下来,发现阿平变了许多。”

    夜深沉,屋里就剩他一家四口人。

    “说些又有什么用?”

    郭齐进冷眼示意,让女儿们在屋内吃饭,然后将妻子拉到屋外。

    “你老对阿平有意见,你也知道里大哥一家沦落到现在,只剩阿平孤苦伶仃,今年又轮到咱家完粮,再怎么样也得护着他,把他家水田给保下来。”

    郭齐进压低着嗓音。

    “你还能护几年?打李大哥走了以后,这仨年下来不都是你在护?咱家水田都抵没了,就剩三亩地,就靠你在矿场干活,还怎么护?”

    韦氏话里满是委屈。

    “别说三年,我这辈子都护着,我郭齐进能活着全凭李大哥,当年不是为了我,阿平那两兄弟怎会夭折?”

    郭齐进已经激动了,恨不得将面前的桌子给拍碎,但又想起自家的苦难,硬是忍着。

    “是是,可他李家这恩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你把月月许给他不说,还要把咱家的田都给抵没了,为了他,我哥家里也把田给卖了,我这命苦……”

    说到这,韦氏已经哭得不像样了。

    屋内的两姐妹,听闻到吵声,赶忙扒拉吃好饭,收拾干净,就退回小房间里。

    “咱们家,除了这宅地,也就剩那三亩地,你怎么护,你拿什么护?是不是打算把我们母女三人赶到我哥那里,好让你卖了这宅地和三亩田?”

    郭齐进嘟囔了一声,看来是真有这个打算,可最终还是作罢了,没了宅地,还能算家?

    两人沉默了片刻,郭齐进突然说道:

    “只要答应戚老爷之前提起的事,拿到那几百两银子,一切都可以过去。”

    “不行。”

    他这话一出口,韦氏脸色骤变。

    “不行,摊上戚老爷的事,这辈子就完蛋了,你可别忘了村东的吴家和马家。”

    韦氏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恩情要报,可咱们也得报得起啊,今年,就算咱家做最后一把力吧。”

    韦氏作出了让步:“别动最后的三亩水田,那可是吃饭的玩意,而且也卖不出几个钱,听那王婆说,戚老爷挺喜欢盼盼这样的小脸蛋,如果把盼盼……送出去,不仅能得到那些钱,戚老爷还能指使郑一休,在矿场里给你找个轻松的活。”

    “盼盼?不行,阿平很喜欢盼盼,这么做可不合他心意。”

    郭齐进咬着牙,抬手落到韦氏脸上。

    “你不是要报恩?女儿都舍不得?”

    屋内的两姐妹蹑手蹑脚离开,回到一间小土屋里,在干草铺成的床上,郭月月抹着热泪,对着身旁的郭盼盼说道:

    “你平哥哥真有那么好的话。就拜托他放过咱家吧。”

    “平哥哥对我很好,该死报答他了。”

    郭盼盼将身子缩成一小团低语着,月华透过屋顶的缝隙照射下来,落在她眸上,热泪悄然夺眶而出。

    丑时过半。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夜,李平睡得并不安稳,起床点起油灯,狼毫在纸上勾勾画画。

    郭盼盼那张小脸令他衍生记起了很多记忆,小姑娘容貌异于常人,若出生富贵人家,定是位千金小姐,自幼时就屁颠颠跟着他,带着她一起读书写字,怪不得小姑娘视为他为至亲。

    李平思绪拉回,思忖片刻,在纸上下了一个“官”字,想了想又划掉。

    读书考状元,走仕途。

    八股文,那不是他能静心来研究的。

    清代官宦这条路,其实很好走,即使考不进,也能用钱砸,乾隆三十九年,京都五品官员九千六百,七品知县四千六百二十,到了光绪,更便宜。

    只是在康熙年间,买卖官职还不是常态化,如之前平三藩,之后整治救灾,期间曾征讨绰罗斯·噶尔丹卖过县丞一类的小官职。

    他的佃主戚老爷戚佳文,有十几顷田,几座山场,也捐了个国子监生,却从没去过学,更谈不上考举人,只是有监生这个身份。

    大白话来说就是花钱买文凭。

    到了后面捐纳泛滥的结果,是官员腐败,贿赂公行,贪污成风。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买一个知县要4600两银子,但其薪俸只有60两银子。为尽快拿回“捐官”钱,当事官员多会选择收受贿赂,只管捞回本钱,却无心做事。

    吏治一坏,盗贼四起,严重的社会问题随之出现。

    历代朝代也有捐纳,但只有清朝是把捐纳作为制度的正常升官途径,同时作为一项重要的财源来组织经营。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钱。

    不过老天没有亏待他。

    是的,李平有一座大金矿。

    永汉镇是他生源地,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穿越前得知的南昆山金矿,到了近代才发现。

    不过以他目前这个实力,那座金矿就像天上的月亮,抬头见,拿不到。

    没有具备一定的实力,无法将那座金矿啃下来,所以现在围绕李平的只有一个问题,如何起步才是正确的。

    鸡鸣天亮,李平收拾好桌上的纸张,还没洗把脸精神一下,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还没反应过来,破烂的木门本人推开,一张惨白的面孔浮现在眼前。

    是郭月月。

    郭月月的容颜只能说略微清秀,这会估摸着走得急,跑着来,气喘吁吁,两颊红晕,一脸惊惶之色,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李,李平,如果……如果你真疼盼盼的话,就赶紧去救她。”

    李平眉头一皱,顿感不妙。

    “为了替你完粮,我娘要把盼盼要卖给戚老爷,一大早就带她去王家庄找王婆了。”

    郭月月这话如同棒槌般狠狠砸向李平的脑袋,给他狠狠一记。

    “完粮?”

    李平滞愣了一下。

    “怎么?你是当真装傻充愣?这几年来,你家的各种事,包括各种杂费,可不是我爹还有舅舅家一同为你分担的吗?”

    郭月月的话极具讽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把这茬给忘了,难怪之前算家底,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郭叔和韦叔这三年一直帮他扛起这件事,为了帮他完粮,甚至不惜把亲生女儿给卖掉,这恩可大了。

    “我爹爹去年为了完粮,把水田都卖了,可今年,除了仅剩的三亩水田和宅地,再没有可卖的东西了,为了保住你家十亩水田,我爹想尽一切办法,一大早我娘就把盼盼拉走的时候,我爹一句话都没说,李平我知道我们家欠你们家很多,可如今你若疼盼盼的话,就去救她,若不愿,你吱个声我好自己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