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生人丁,永为定额。

    这永为定额不增不减,而这永不加赋即永不加丁税只收田租,其他税该收还是收,此外地方官员巧立名目,加征各种苛捐杂税,乃至把田赋正税换个名称再收一遍,老百姓被压榨到“竭膏血,鬻亲爱”的地步。

    再加上康熙自个大兴土木修建畅春园、避暑山庄、木兰围场等等一系列挥金如土的行为,导致晚年吏治腐败到了极点,官员收火耗收到八成。

    历年来朝廷都在清查亏空,这亏空盘根错节,实在难以摸索,里头既有官员贪污,又有地方财政不济,加之多次军事战争的账面都没理清楚。

    这位皇上多次南巡还留下一大堆烂帐,四十八年江南总计亏空五十余万两白银,大伙都知道这银子的去处,可谁都不敢提。

    张鹏翮两次下江南查清此案,明面上说查不出来,其实是跟地方官员装傻充愣,搞出一桩怪事。

    最后这皇上脸面挂不住了,才宣布是自己挪用公款才导致的亏空。

    这如今皇上又在人丁钱粮上动脑筋,还说什么“国库充盈”大臣们心头都捏紧,真要这样干的话,万一出现什么幺蛾子,导致国库空虚,皇帝自个宣布滋生人丁,永为定额,结果你不得不再加人丁钱粮,你让圣上脸面往哪搁?

    这会儿,大臣们都揣摩出来了,二十四年,皇上宣布九省轮免钱粮,到五十年要搞全国恩蠲,最后改成了三年轮免钱粮。

    听皇上弦外之音,这是打算继续给自己的执政生涯再添一笔“仁政”在六十寿典更进一步?

    谁知这李光地一开口,就扔了一句“永不加赋”把全国丁银总额基本固定,从中央到地方不得随意增加,使广大农民负担相对稳定,逃亡人口减少,有利于农业生产的发展。

    七旬老头的李光地说完,扭头扫了一圈殿上的大臣,脸上闪过一抹讥讽。

    知朕者,当属李光地。

    康熙暗暗品出这句话,眉头舒展起来,永为定额和永不加赋,大都一样意思,可这永为定额该怎么做,怎么说,他和翰林们都没想如何开口,结果就被李光地这么给补上去了。

    “不错!朕亦是如此,诸卿可有所议?”

    康熙点点头,再瞄了一眼殿内的大臣。

    “臣等无议,永不加赋,乃千年未有之仁政,皇上英明。”

    李光地喊着,趴伏在地上,牵引着众臣赶紧埋头叩拜,同声称呼“英明”

    康熙连挥袖袍,示意诸卿起身。

    李光地站直身子,再度进言:“皇上,此前多次轮免,有恩蠲亦有轮免,如今这亘古未有仁政,恐怕小民担受不起,臣提议先在直隶(北京)施行,考察效果,明年再推行至全国各省。”

    这话让诸位大臣骤然明悟,好一个李光地,他入内阁前就是直隶巡抚,把这差事先揽到直隶,自然能办得好。

    “李光地一嘴,就提出永不加赋,这就成了亘古未有之仁政,朝廷每年丁银才三百余万两,还得让地方压着去征收

    全国许多地方征收的钱粮不就是按照固定额数来?广东一案,不就是因为在丁银上出现了问题才闹得沸扬,听起来像是什么大政策,实际上根本不影响钱粮原先的形态。”

    赵审乔嘴角一扯,先明白过来。

    其他大臣也理清楚了该事,这事说白了就是既得名声又得利。

    不等大臣们发表意见,康熙便抉择道:“就这样办,拟谕宣告。”

    说完,康熙摆驾离开,李光地要去找拟旨之人,制诏书这类昭告天下的公文,这是一种很正式的文书公告,上面一般都会盖上玉玺,这类重要文书基本由大学士和学士草拟。

    而谕书一类的快捷经常性文书,虽然也算大学士和学士们负责,可他们不仅要办理政务,还需负责各自管辖的部务。

    所以基本上都扔给翰林院负责,草拟好后,由大学士负责把关,再交皇上定夺。

    “慎行,由你来拟上谕文书。”

    李光地转了一圈,点了一人,此人文采出众,此事交给他靠谱。

    这位正是被誉为诗坛清初六大家之一的,查慎行,早年受教于黄宗羲,得陆嘉淑赏识、朱彝尊提携,四十二年赴殿试,赐进士出身,授翰林院编修,供职于南书房。

    举荐他入南书房正是李光地,所以他对李光地毕恭毕敬,倒也不为过。

    “滋生人丁,永不加赋!”

    查慎行大脑飞速运转,今天这事太重大,李光地不得不冒头出来帮皇上,但也不愿意把自己名字留在上谕文书下。

    所以……这上谕文书,就必须是皇上自说自话,再无他人。

    交代好事情后,李光地走出大殿,朝着一旁的厢房走去,他还需要等上谕文书拟好,索性就在这歇脚,顺便处理一下事务。

    这两江总督噶礼与江苏巡抚张伯行的互相弹劾事件,还有戴名世事件,接着又想到,这皇上明里暗里欲要二次废太子,这心终究是静不下来,

    思绪飘飞时,李光地进入屋子,一干人纷纷拱手,李光地微微颔首。

    看到吏部侍郎阿达姆曾便问道:“杨继进一案的题本,可都查好了?”

    此乃吏部要务,而吏部尚书如今由他兼任,所以对此事一直放在心上。

    阿达姆恭敬点头,连番称道放心,定不辱皇命,势必要把此案彻查清楚。

    “查到何种程度?”

    李光地问道,阿达姆塞语,他一个满人,哪里懂得那么多绕绕弯弯的谜语。

    “该案与遂安县知县丁珉祯并为一案,你要好好斟酌。”

    阿达姆道:“下官明白。”

    李光地自顾地坐下,一甩袖袍,开口道:

    “四十七年禁采矿场之后,广东矿人却日益增多,扰乱乡民,可见广东督抚府县,办事不力,皇上让你去广东,除了调查杨继进与丁珉祯一案,还让你查访,地方禁矿为要务。

    禁矿乃国政根本,干系重大,奸商贪婪成形,百姓追逐蚊钱盈利弃其耕田,矿工云集,势必会滋生大祸,当年陕西商人在广东开矿,鼎盛时期,聚集十万余逆党,如今处理不当,势必引发灾难。”

    阿达姆转念一想,调查矿场一事,那可是贪污收取银钱的绝佳机会,顿时喜笑颜开,毕恭毕敬。

    看来出行广东前,要好好放点风声出去,让那些官员好好孝敬一番他这位从京都而来的吏部侍郎,阿达姆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而阿达姆预料不到的是,这股风,最终吹向了从后世界穿越而来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