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平时,五千两银子还不足以彻底捣毁戚佳国根基,只是眼下他根基连番遭遇打击,这五千两银子已经要了他的小命了。”

    “之前他曾找过我,让我出面,帮他卖掉十多倾田地给任家,以及北面的穆家,这才凑齐五千两。”

    张镇孙出了课堂,见到李平就坦言。

    这老头,消息很灵通啊!

    那是上个月前,李平还记得,一个身子肥壮的胖子灰头土脸冲进永清镇矿场,扑通一声就跪在李平跟前,一个劲喊着“李平!平哥,平爷,救救我吧!”

    如果不是身旁的郭齐进惊呼喊了一声“戚老爷”李平差点把这个抱着他大腿的胖子给扔进炉火里。

    先前李平跟戴何说过,他能帮李总戎搞到八门劈山炮解决他的燃眉之急,但价码不便宜。

    戴何当即找到,正在院子发怒火的李同泽,把这事一说,当时的李同泽好似见到了神仙,对着戴何是又搂又抱。

    “银子?他要多少有多少,只要能把八门劈山炮凑齐,半个身家都能给!当然啦,我的身家自然不行,这时候也该让戚佳国那条犬将功补过了。”

    随后戴何将李同泽的话原封不动讲给李平,而李平没有丝毫手软,当下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两……五百两?

    是五千两!

    “五千两加永清镇所有的田地契书。”

    戚佳国当初以为五千两咬咬牙能对付,结果来了一句永清镇所有田地契书,差点一口血喷出。

    可戚佳国事到如今没有选择,他的头李同泽本意就是如此,不把这八门劈山炮解决,李总兵指定要把他给烹了。

    在这之后,戚佳国彻底失去了多年在永清镇的命根子,不断卖田地,永清镇混不下去,逃到了别处。

    张镇孙转开话题:“老夫也好奇了,你小子,到底使了什么法子,一个月内造好八门劈山炮?有这本事,拿一个工部主事妥妥的。”

    这话带着深意,张镇孙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他这个成器的关门弟子。

    “没啥……事先有准备的。”

    李平随口敷衍着,用铁模铸造,别说一个月内造八门劈山炮,八十门都没问题。

    当初揽下这八门劈山炮的时候,郭韦二人看向李平皆是一脸惊愕,都以为戚佳国那八门炮被毁的事都能率先预料到,所以才会弃泥模改用铁模。

    这事还真是巧合,李平也没想到短短一个月时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简单应付老先生的问题,李平指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搬着东西的人,问道:“老师这是准备搬到哪里?”

    张镇孙点了点头:“是,老夫这私塾不打算再开了。”

    李平诧异道:“老师要离开龙门县?”

    好不容易攀上一位老师兼军师,想着在这老头身上掏出点价值的东西,结果他却跑了?

    “老了,教不了塾生咯,也该享晚福了,最近我那弟子发了横财,想去他那分一杯羹。”张镇孙撇撇嘴,道:“就是不知道,那小家伙是不是真开窍了,不清楚愿不愿意收留我这老头子。”

    李平脑子转了一圈,再看了看张镇孙,才明白他说的人,就是自己。

    “老师恭候,弟子求之不得。”

    李平刚坐下,门轻轻被推开,转头看去,一身素白身影走进屋子,端着茶盏稳步上前。

    此女李平来找张镇孙多次从未见过,因为她垂着脑袋,很难看清容貌。

    那女将一杯茶捧在他眼前,幽香袭人,沁人心脾,这香气不知是茶还是女子,李平双手接过茶盏,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女子怔了怔,头微微抬起,那对明眸投来一个好奇的眼神,李平后知后觉,这声谢谢,是后世下意识的表现,一时间还真难以改口。

    “那书可有看?”

    张镇孙随口问着。

    李平点了点头:“嗯!唐宋食货志,不敢说字字不忘,但大致内容还是明了。”

    “老夫教你是帝王术真正内核本质,不是深闺怨坊那些妇人勾心斗角,争位固宠的卑劣伎俩。”

    张镇孙开始细细捋来,字字如潮,冲刷着李平的内心。

    “……”

    “你可知前明为何亡?”

    亡明原因?这问题大得没边。

    “不要以为是本朝灭了明就是原因所在,虽然……咳咳”

    一声清亮的琴弦声打断了张镇孙,李平瞅了一眼屋外,正弹琴助兴的女子,心想这侍女处处透着古怪。

    “皇室贪淫奢侈,积压百姓……”

    李平随口回应。

    张镇孙低低地说着,仿佛在刻意让那弹琴的女子不要听到:“你要明白在明末之时,地方官僚压榨草民,可不比现在重。”

    张镇孙接着道:“清朝继承了明朝时期的税收制度,尤其是关于劳役的部分。明朝时期,一些劳役(比如征发民工修路等)已经被折算成了赋税,直接收钱就行了。但是到了清朝,这部分劳役还是被额外征收,百姓还得承担这种负担。”

    “在清朝,官员的考核标准之一是征税,只有把所有税收都按时足额收齐才能算合格,连地主和士大夫阶层也不能免。而在明朝,只要收到了六成税款就算达标,七成就被认为是优秀,且富裕阶层可以免除很多税负。”

    “算下来,尽管表面上清朝继承了明朝的制度,但实际上,清朝百姓的负担并不比明朝轻。”

    这就让李平很难理解,明末时期草民起义那是遍地开花,可当今的大清明明都背着沉重的赋税却个个都很孝顺。

    “就说这造反,前明到本朝,多得数不胜数,但前朝和本朝的差别在于,能否将这股火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话倒是让李平想起,当初在芦苇荡剿灭的那群山匪,放在大明,指不定能发展成一支庞大的队伍。

    历史的必然性多于偶然性!

    张镇孙这门帝王术涉及很多,师生二人从唐谈到明,而李平隐约有所感悟。

    “这两个月来你,处理了戚佳国和冯春临,不就是借势而为?可惜……你尚未发觉,若能洞察前势,何须这般畏手畏脚,只能等着别人提到找上门。”

    李平想起那座金山……借势而为!

    待李平远去,素白身影站在张镇孙身后,低声轻笑道:“叔爷!看来您这弟子不简单呐。”

    张镇孙捋着胡须,眉头舒展,呵呵笑出声:“有这样的弟子,此生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