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蓉忍住不擦冷汗,吃饭和坐车时都一直拿手机查围棋规则,只装做玩手机看信息,好险围棋规则不难,就这么看几眼,她背了下来。

    到了上环的一栋别墅,麦青亲自取来棋盘。

    钟蓉对应铎身边的人都敬畏,笑得谄媚:“麦主任,唔该。”(谢谢。)

    麦青皮笑肉不笑地点头回应。

    那张老棋盘放在面前,钟蓉努力记住那张棋盘的样子,深怕突然说起哪个细节,出现错漏。

    她刚刚看见网上说执黑子为敬,连忙拿了装盛黑子的棋笥。

    观察应先生的面色,应铎风微浪息,面色淡然得看不出什么。

    那就应该是没错。

    她浅呼一口气,第一子不敢落天元,选择落在天元旁边。

    应铎冷白的长指指尖夹着玉色的白棋,不急不慢落在她旁边。

    钟蓉怕露怯,不敢太慢,很快紧贴应铎落下一子。

    但这一字落得很紧促,很浅薄,没哪个擅棋的人一来就要吃子,而且才一颗,企图还如此明显。

    下任何棋,最潜规则的一点,是不能让对手看出你的意图。

    应铎抵着颧骨,垂着眸看棋盘,许久,没有落子。

    看得钟蓉心慌慌,不自觉放轻声音问:“应先生?”

    应铎才慢条斯理钳起一子,落在不远处。

    钟蓉松了一口气,继续落子。

    好在围棋规则简单,没有犯原则性错误,她已经满意至极。

    但不到十分钟,钟蓉已输得明明白白,毫无围棋天才的气息。

    她觑着应铎面色,假装自己也很意外,找补道:

    “人长大后都会逐渐天赋减退,小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就看棋路好像电路通电一样,清楚明白得很,我还记得那些老大爷说我起码可以进省队。”

    应铎却没回复她关于下棋的话题,淡淡道:“祭日着黑色,如果没有其他事要同我讲,我让人送你返。”

    这一句搞得钟蓉心里没上没下,笑都僵在脸上,根本看不出应先生对此是什么看法。

    是觉得她烂得和曾丽娟口中说的围棋天才有点出入所以怀疑,还是信了人长大就会丧失天赋,只是对她的棋技失去兴趣而已?

    她试探着,假意抱歉:“辜负婆婆替我雕刻这幅棋盘了。”

    她有意去抚摸kk那两个字,似很眷恋,在回忆什么。

    应铎那双沉而凝的眸子却无起波,将手里的白子随意轻掷返棋笥。

    就有人来送钟蓉出去,她七上八下心惊肉跳地离开。

    麦青坐下来收棋,一声都不敢出。

    boss明明是为了曾婆婆的喜好把钟蓉叫来的,今日却没开口问。

    但她清楚,哪怕从钟蓉身上感受不到太多和曾婆婆的链接,boss都会一直保她。

    因为她是婆婆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遗产了。

    她是kk,就永远是应先生羽翼下的人。

    唐观棋到了位于中環金融街的四季酒店。

    这次活动是一个发布会,她见校友群里发兼职邀请,立刻抢到手。

    两千块,虽然在港城不多,但她抠惯了,够她用蛮久。

    那二十万她已有用。

    她路过走廊,看见麦青拿着资料进了一间套房,她神思微震。

    难道应铎在此?

    麦青进来没多久,就有人笃笃敲门,她去打开门,发现是一位着晚礼服的艺人。

    唐观棋本站在那儿犹豫是否要去打扰,却亲眼看见一个女明星入了应铎的休息室。

    她认得,是红遍两岸三地的小花陈雪。

    她忽然想到,也许那个水准的女人才是应铎那个阶层的常态。

    套房内,陈雪佯装走错,惊讶道:“这道不是化妆间吗…”

    这种事情太多,麦青心知肚明,但还是要看应先生的态度。

    应铎正在看浪町科技的财报和股价k线,抬眸看了一眼,淡声:“麦青,送这位小姐去化妆间。”

    陈雪的笑一下有些僵硬,但还是柔声道:“多谢先生。”

    唐观棋看见没到两分钟,那个女明星就被送出来,心里一松。

    还好,应先生不是来者不拒的人。

    浪町科技的新系列发布会会场豪奢,但现场场务聘少了,工作繁杂。

    唐观棋还没换衣服,被叫充当场务用,正在拔卡进缝隙的椅子,一双德比布洛克皮鞋映入眼帘,她不经意抬头,正对上男人的目光。

    一高一低,一伏一立,天然像他们的处境。

    男人着质感剪裁上乘的双排扣西服,衣领散开几颗,光泽恰好的西裤覆着长腿。

    一看便知造价不菲,而她穿着一身加起来两百不到的路边货,有些下意识的呼吸瑟缩。

    应铎看着两天没见的小姑娘,她手上还有些灰尘,脖颈上挂着一张工作证,不输台上明星的样貌,年纪还这么小,却在这里跪着拔椅子。

    她有些失措无助,甚至可以说是窘迫,却秉持职责,轻轻向他鞠躬,伸臂指引他的位置。

    她大方地揾钱,令人不自觉会生出欣赏来。

    应铎的位置在最前边,唐观棋引他到位置上,微微抿唇有些失措向他点头便离开,衣角擦过他骨节浮凸的手腕。

    应铎看着她小跑离开,心里也清楚小姑娘的窘迫,她跑也是应该的。

    钟家一点都不照顾她?

    他大拇指微微转动食指的银戒。

    拍大合照时,有人发现陈雪大裙摆后面似乎沾染了一张污纸,和她指了一下,总控场内的领导立刻叫唐观棋:

    “诶,那个礼仪,去帮陈姐弄干净裙摆的纸张。”

    “别在镜头里露出来,蹲下点,躲在后面。”

    唐观棋依言,在应铎的视线下,蹲身,为应铎都看不上的那个女明星整理裙摆,手上握着那个女明星裙摆上的污物,弓着身,又下台来。

    他是这场发布会上手握权柄的金主,她只是他都看不上眼女明星的服务人员。

    卑躬屈膝,要注意自己不能在镜头前露出脸来,要悄无声息,所以一直弓着腰躲在人后弄那块污渍,免得显得女明星大牌。

    其实第一排座位和台上离得不远,近距离看着傲气又年轻甚至带些稚气的小姑娘这么低头,应铎心里有很难言的感觉。

    他很清楚她有傲气,甚至是远高于同龄人的桀骜不驯,看见她如此被左右,有种惋惜与不忍,不想看她被社会磨伤。

    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他不会强行去改变小姑娘的轨迹。

    发布会结束,麦青不敢贸然说什么,但唐小姐被支使来支使去,她是看见了的。

    只是不知道boss怎么想。

    唐观棋替陈雪搞干净了裙摆,陈雪旁边那个女明星反而一下台就挂了脸,让人把唐观棋叫进休息室。

    唐观棋还在想要不要去找应铎,突然被人叫:“任姐找你,你跟我过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应铎正在和浪町科技的董事交谈。

    但她凝视着他只是片刻,他就似有察觉,目光移向她的方向。

    视线若有似无地在空中交错摩擦,带着火花。

    少女的眼神似从热带涌来的洋流湿润温热,仰望着他,像是在等什么,又觉得是奢望。

    如此无助。

    一瞬又内敛地垂下眸,收回视线,和同伴往走廊走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应铎温声开口打断对面人:“还有安排,下次再聊。”

    对面的人当然忙不迭赔笑:“耽误应先生了,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