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娜收到这封澄清邀请信的时候,薇拉正拿起她的新文章,准备当一个忠实的读者,提一些读者建议,当她看到这封信件,顿时放下文章,好奇地凑过去看,当然,艾琳娜没有推开她,就说明她能看。

    “……最近我们收到许多读者的反馈,对这些故事引发的恐慌和担忧,我们深感抱歉,”薇拉在一边读道,“他们抱歉什么啊?虽然报纸上明确提到是通过朋友的转述,但传言已经引起了一些负面的影响,真的假的?那么严重吗?”

    “我们理解这可能是一场误会,因此诚挚邀请您以作者身份发布一份澄清公告,明确故事中的虚拟性质,以平息读者的担忧,哇哦,”薇拉面色复杂地看向艾琳娜,“到底严重到了什么程度,连报纸都想请你出面澄清,我简直迫不及待想把这封信盖在查理斯脸上了,他如果看到这封信,脸色一定不会太好看。”

    艾琳娜也没有想到几个都市传说性质的小故事,能引起那么大规模的反响,该说不说,尽管在后世互联网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垃圾场,什么谣言都能张口就造,但在现在,纸媒还是具有一定公信力的,这种虚构故事有太多人相信了。

    “他们是对的,”艾琳娜打开自己的写字台,“确实需要出一份声明,这些故事完全是虚拟创作,请大家不要当真。“

    “尽管我觉得他们未必会信,”薇拉理智地道,“毕竟这些故事看起来非常真实,我是说,可能会有夸大成分,但这也提醒了公众,至少他们选择健康的保姆,晚上睡觉前会检查衣柜、把耳朵堵上,这不是坏事。”

    “不管他们信不信,”艾琳娜开始调配墨水,“确实需要撇清一下。”

    见她已经在写字了,薇拉眼睛一转,悄悄把那封澄清信揣身上,“那你先写着,我等会儿再来找你。”

    艾琳娜看见了她的小动作,不以为意,猜想她可能想借用这封信去炫耀一番,便笑着答应了。

    薇拉揣上信,一溜烟来到神秘学会的集会房间,一般这个时候,学员们都在这里享受着下午茶,她礼貌地敲了敲房门,一位同类拉开了门。

    “薇拉,你来了,”开门的正是艾琳娜的忠实粉丝雷金纳,他伸头往门外张望,“艾琳娜没有一起来吗?”

    “没有,她在忙着给报社写澄清公告呢,”薇拉轻巧地踏入房门,装作不在意地轻飘飘地道。

    “澄清公告?”雷金纳绝对是一个很好的相声演员,至少他的捧哏非常专业,“什么澄清公告?”

    薇拉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着,她看到好几个熟面孔,当然,还有那位自视甚高的、想凭《隐形人》挑战艾琳娜的查理斯,他正直盯盯地盯着壁炉发呆呢,像是陷入了什么世纪难题。

    薇拉故意把声音抬高,“是《斯特兰德报》寄过来的澄清公告。”

    果然,听到《斯特兰德报》这几个字,查理斯也不由得抬起了头,其他人更是好奇地望过来。

    薇拉取出揣着的信件,递给雷金纳,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道,“就是这封信咯,要我说,他们报社实在是太兴师动众了,不过是几篇小故事,竟然说它们引起了很多人的担忧和恐慌,甚至还有一些商家投诉,说极大地影响了他们的生意,害得他们不得不写信请求艾琳娜,让她发一个澄清公告,告诉大众这些故事都是虚构的。”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寂静之中,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去瞥查理斯的脸色,而他面无表情,至少,没人从他的脸上能窥见他心里的想法。

    雷金纳“哈哈”一笑,打破了沉闷的氛围,“这么夸张?他们以为这些小故事是真的吗?但是我得说,我刚看的时候也以为这是真的呢。”

    “可不是嘛,”看够了查理斯的笑话,薇拉似笑非笑地道,“我想报社肯定是真心希望澄清一下,免得读者被误导了,这些小故事确实引起了一些没必要的恐慌。”

    雷金纳愣了一下,然后发出一阵应和的笑声:“真是莫名其妙啊,艾琳娜的小故事能让人信以为真到这种地步,她可真是有一手。”

    “谁说不是呢?”薇拉叹息道,“反正我是第一次见报社要求作者本人发布澄清公告的,你们呢?你们从前见过这幅场景吗?”

    在这样的诱导下,学会里的绅士们不得不承认,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壮观的景象,并将艾琳娜好一顿夸奖,称赞她的文字功底,以及故事的创新,并对曾经自己的狭隘眼力表示惭愧。

    当然,这群夸夸党里并没有查理斯,他盯着壁炉里的火焰,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他勉力笑了笑,却感到心头的挫败无法完全掩饰。

    薇拉接着坐到壁炉前的沙发,以一个淑女装腔作势的腔调问,“我听说查理斯的《隐形人》登上了《卢恩顿报》,那些读者怎么看?他们是不是被吓得都说不出话来?”

    这确实有点咄咄逼人了,不过艾琳娜获得如此胜利的情况下,这点咄咄逼人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谁叫查理斯先提出挑衅呢?

    查理斯的嘴角抿成一个笔直的弧度,“自然比不上艾琳娜带来的影响,不过……”

    看他还想垂死挣扎,一边的学员们都欲言又止,形态如此明了,事实就是如此,查理斯的《隐形人》或许获得了一些好评,但艾琳娜的小故事们却引起了大范围的骚动,谁输谁赢已经无需赘言,再强撑嘴硬,也只是败犬的哀嚎,显示不出任何绅士风度。

    “只是另辟蹊径而已,”查理斯逐渐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他挑衅道,“这种小故事并没有让读者觉得吓人,只不过其看起来太过真实,引起了人们的恐慌罢了,要轮到真正的害怕,或许还不如我的《隐形人》。”

    学会里的成员们几乎要为他找的突破口鼓掌了。

    确实,论影响力,艾琳娜无疑是将查理斯按在地上暴打,但论恐怖程度,两者说起来半斤八两,既然查理斯之前提出赌局,赌的是人们害怕的程度,查理斯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输。

    “真有一套啊,”不知是嘲讽还是感慨,霍金纳道,“这么说,你还赢了?”

    “只能说打了个平手,”查理斯自然还没有狂妄到这种程度,“《隐形人》的读者反馈给了我很多灵感,下一篇,我一定能写出让艾琳娜自愧不如的文字。”

    “你还真敢想,”薇拉冷哼一声,要论傲气,她这个货真价实的贵族小姐完全能够盖过现场所有人,除了伯克利公爵,她高高扬起下巴,“艾琳娜的下一篇稿子已经写好了,她刚才正邀请我去看,尽管我只看了个开头,但是我敢保证,那是我看过的最恐怖、最让人害怕的小说。”

    事实上她连开头都还没来得及看,可是到了这份上,她是绝对不肯说半句示弱的话的。

    “艾琳娜的下一篇文字已经那么快写好了吗?”雷金纳瞪大眼睛,“她哪来那么多灵感?”

    其他学员们也一副被震惊到的样子,纷纷询问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薇拉瞥了一眼同样诧异的查理斯,轻描淡写道,“艾琳娜说,那是一篇非常恐怖,非常可怕的小说,她甚至想让公爵大人代她买一栋房子,她说,等那篇小说发布之后,一旦人们得知,小说里的故事发生在那栋房子里,他们就会充满恐惧和好奇地前去探险,到时候,甚至还可以收门票呢。”

    说到这里,艾琳娜的高傲已经尽数体现了。

    “她真是自信啊,”雷金纳明显也被镇住了,至少这几句话查理斯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倒不是他写不出让人害怕的小说,就算写出来了,他也不敢说自己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也没有这么强的魄力,甚至,没有这样厉害的商业头脑。

    市面上当然有很多主打让人害怕的展览,不知道为什么,卢恩顿人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活动,猎奇的畸形秀、诡异的蜡像馆,他们还非常热衷于参观疯人院和外科手术。

    是的,这个时候,精神病院是允许人们进入参观的,也不知道观众们为什么有那么古怪的兴趣爱好,他们收费足有一个先令,而游客们能看到的只是病人的胡言乱语。

    外科手术也允许参观,唯一一次死亡率300%的手术便是发生在这里,一位有名的外科医生在给病人截肢时,不小心割断了助手的手指,划破了一位观众的外套,据说这名观众因太过惊恐而去世,助手和病人死于术后感染。

    由此可见,此时外科手术失败率高,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那么多观众进去参观,难免会携带各种各样的细菌,上手术台的风险可比病死要高得多。更不用提还没有麻醉,很难说那些观众不是冲着病人的惨叫声去的。

    反正,能在卢恩顿获得观众的展览,都有几分实力在身上,艾琳娜既没有蜡像,也没有疯子,又不是外科医生,她想单凭一篇小说,把一栋普通的房子打造成让人好奇的屋子,光是这个前卫的想法,都让查理斯感觉先输了一成。

    就算他写出一个非常恐怖的故事,他也不敢说会有读者因为好奇而去参观,这种销售思路对他来说好像是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