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龙山神庙内,那山神之像,以石为原料,百余工匠耗费数年光阴,精雕细琢而成。

    神像赫赫立中堂,慈眉善目,侧坐巨龟上,披一身宽松衣袖,袒胸露乳,手持摇扇,仰天做笑。

    香火熏陶不得少,石作的雕身,表面凝一层灰垢,此是香火鼎盛,长期熏陶而成。

    那香火之神只,可不会嫌此物脏。

    大余国山神、四方神,倒真各有特色,各不重样。但若硬说些共通之处,却也非全无,李长笑便发现了一点,心头多了点猜测。

    但若想印证,仍需去多个庙宇,一一览尽神像,才可做出推断。

    额龙山山神庙内,人影出出入入,有人虔诚跪拜,有人上香祈祷,人群将白衣围住,那本俊逸不凡的人儿,却显得毫不起眼,无人为其侧目,更无人为其驻足。

    许是有三两分假意作祟,抽离了尘世。

    如此对视几眼,将神像模样览尽,大小细节不曾错过,再看清其神韵所在,李长笑不愿久留,便要离去。

    出了神庙,他远眺街头。见那并行三人,已至街头拐角处,被扣着肩膀的犯人,腿脚依旧软榻,几乎是半拎着而走。

    利爪扣于肩膀,虽疼痛异常,若无此借力,她走不动道来。

    李长笑收回目光,暗蕴一点精光,又隐散了去。

    是非是过,是真是假,自瞒不过他,只是时候未到。

    “卦象所示,倒还真未错。”

    “随心慢行,趣事横生,吉凶模糊,收获难测。”

    李长笑掏了掏口袋。

    今日银子尚多,时候尚早,且潇洒去。

    ……

    且说张龙赵虎一行,自离开额龙庙,行足有数里,过大街穿小巷,四周行人不少,路人侧目驻足,或摇头或叹息或怜悯。

    无名犯人回了几分力气,脚渐踏实地,只是那玄铁球实在沉重,拖其而行,足腕疙着生疼。

    遮身袍下,那躯体罪绳缠绕,手缚于身后,几乎完全贴合,疼苦麻木再到没了知觉。光是走路便已是莫大折磨。

    然其却走了一路。

    难受的是。

    要去那极南之地,此行恐怕足有三四年之久。便也是说,这路途的煎熬与折磨,还足有三四年之久。

    幸运的是,至少还可活三四年…

    张龙微前半个身位,在前迎路,沿途带着罪犯,一一拜会各大庙宇,算是例行公事。

    最后才将罪犯押回承天客栈,丢进马厩中去。

    赵虎嗤笑一声,与张龙一同离去,要将那未喝完的酒,喝得个尽兴。

    犯人爬身不起,她脚有脚镣,系着玄铁球,身有罪绳,坚韧如铁丝,非人力多能解,缠上便伴随终身。上身被捆死,手脚皆如此,无处借力无处发力,自然爬不起来。

    最后万籁俱灰,躺于地上愣愣发呆,那唯一露在外眼眸,一片死灰,再带不起半点波澜。

    ……

    且说另一边,张龙赵虎二兄弟,将无名犯人押回马厩,便径直去了大堂。过了辰时,午时未到,不在饭点,故堂内人影稀少,三三两两而已。

    二位爷朝那一坐,大刀阔斧,谁人也不敢怠慢,赵虎精光目一扫,堂中无人敢与其对视。

    杀威棒显杀气,只叫人胆生寒。赵虎用力一矗,棒身嵌入地面,再松开手,杀威棒依旧保持直立,比一人高,散着寒气。

    二人手一挥,点了醋鱼,豆腐滚肉,香酥豆,酱香牛肉,驴肉……

    荤菜若干,素菜全无。又念及晨起时分,没喝上酒,便点了四坛,最后取出十枚铜板,豪迈这么一洒。

    铜板四散滚动的声音响起,店小二慌忙拾起,见那狼狈模样,二兄弟豪迈大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畅快。

    只是吃了数口,难免觉得枯燥,赵虎酒碗一砸,碎了一地,周围食客皆吓一跳,赵虎问道:“大哥,八十两甚多,光是吃食,可花不出哩。”

    张龙闻言,眉头稍眺,“有理,有理,路阻且长,路阻且长,押送途中多是山路林路,金银财宝仅压的肩疼。”

    “也就在这,能花些出去。”

    赵虎来了兴致,道:“这样如此,你我二人难得留宿,又拜会了山神老爷,何不趁机快哉快哉。”

    “我回时听人言,盘玖城醉春楼那花魁甚美,我二人既嫌银子压身重,何不快快用出?”

    张龙饮一口酒,脸有熏红,摆手道:“不妥,不妥,犯人还在呢,留犯在此我等却去玩乐,便是玩忽职守。”

    “陛下法律严明,前些时日,你又不是不曾见,有王子犯法都被她斩了去。”

    “若出个意外好歹,你我二人,头还要不要了?”

    赵虎一听,也是泄了气,恼道:“那你说怎办?”

    张龙夹一片牛肉,送入嘴中,再饮一口酒,道,“我咋知道。”

    “咦。”忽的,赵虎眼睛一亮,“我到想到一主意,让我二人既可去那醉春楼,又不用玩忽职守。”

    张龙忙问,“说来听听?”

    赵虎言道:“既如此,我二人且带他去,且带他去,这不便行了?”

    张龙眼睛一亮,拍桌而起,赞道:“好计策,好计策,你真聪明。”

    二人念此,便快快填饱肚子,连那酒都不喝了。便去那马厩,将那躺于地上,愣神恍惚的犯人,喊了起来。

    初几声时,犯人听音却无反应,张龙只觉自身权威受到了忤逆,怒意上头,冷冷威胁:“你若再不起,我打碎你骨头!”

    言罢,气势外放强横无比。然心死之人,何惧此哉?无名犯侧眸斜睨,一如死水,全无动容。

    便是张龙此刻,将她劈成两半,那又如何?

    长痛短痛,都是痛,她这必死之人,还有何可在乎的呢?

    张龙更怒,大刀出锋,仅是气势外溢,便已将地面,砍出一条长缝来。

    只是即便如此,那犯人依旧无动,这一下子,倒是轮到张龙头疼了。

    陛下有令,此人必需送至极南之地,不可有半点差池,更不可半路而死,故张龙拳打脚踢,各种折辱,却自有分寸,真不敢要了她性命。

    那犯人显然心死,反倒麻烦多了。

    这时,赵虎咧嘴冷笑,却道:“大哥,事出反常,必然有妖。我怀疑她不起身,乃是店家小二昨夜喂马时,与她商量的逃跑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