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游历数城。发觉如今天下,等级森严,从前的大融汇之势中断。以瑶光沙神一族为最高等,次等为流宇诸多神族。下等为山精野怪,最次等才属人族。

    每一座城镇,均可见等级森严的秩序。如此一来,人族的武道、天机道因何消失,便有迹可循了。

    必是有人,不愿见到“武道”“天机道”蓬勃发展。那幕后之人,不愿世道安定,希望纷争四起。便构筑一套等级秩序,将所有种族笼罩在内。

    如此一来,等级秩序内,便有源源不断的不平、仇视、愤恨。只需关键节点,稍加引导。自然便可轰然爆发。

    但如何构建这等级秩序,为各族分个优等低劣,却是极难。那幕后之人若强出手干预,反而不美,一切暗中操作,既能顺自己心意,又可顺其自然。才是他历来的行事作风。

    如此一来,他经过重重手段,去人族之爪牙,既“武道”“天机道”两大武器。自然而然,人族便差了一筹。被视为劣等。

    再之后。各族间强弱不定,人数不定,只需幕后之人慢慢引导,一套极为森严的等级制度,便应运而生。

    不止有无尽的压迫与纷争。天下的进程,会因这般他人意志的强加干预,而变得停滞不前。这亦是天算老人所愿。

    这一时代,已经被他牢牢握在手中。待不知多远的日后,若真有灵气复苏一日。天算老人享得无穷好处,便又可游离世外,无人知晓。

    众生皆为棋子。

    李长笑见微知著,顿了然于心。却只打个哈欠。落无难心思敏捷,心计深沉,也隐隐洞悉如今事态,但她并无李寻道一般,势必肩扛一座天下的大责任心。虽也愤恨幕后之人胡作非为,却不至冲动之下,非要以死相拼不可。

    这日里。

    李长笑见到一片大坑。他愣了一愣,知道此处曾是一座大城。他轻轻一嗅,闻到了洪荒十凶的气息。

    李长笑说道:“看来,这些年间,洪荒十凶还是来了。且作恶不少。一口吞城…”越发了解幕后之人的所作所为。

    率领洪荒猛兽,以各族为血食。强立等级秩序,挑起无尽纷争。搜刮天下财宝,一吞天下气运。

    如此一来,他倒确该去会会这号人物。他其实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很久以前,他又去过一回镇邪塔。透过无尽邪意,窥探到天算老人。

    只天算老人却不自知。

    李长笑当时想着,人家藏得好好的。无缘无故,还是莫去打搅他了。便没再理会。之后入了无尽海域,更将此中之事,尽数抛之脑后。

    倒不料,这老人不好好藏着。原是到天下来,闹出了这般大的事由。李长笑倒非自诩为天下魁首,要捍卫天下云云。

    他实无那份心。但这天算老人一些所为,却叫他看得不爽。一些东西,倒不愿容他人糟蹋。便在这时,忽见天边赤虹一闪。

    几道身影,屹立天边。王无佷说道:“姑姑,你总算回来啦!想死侄儿了!”罗天说道:“沙主请道友去瑶光一叙。”

    来者共有四人。王无佷、罗天、弥天、周神霄。在落无难离去的那些年,周神霄也没能躲过算计,他倒并非被操控心神。而是被以三眼神族要挟,不得不听命天算老人。

    天算老人知道,三眼神族性情高傲,但同族之情,却大过天。周神霄入大乘时,遭遇雷劫,性命难保之际。同族百余强者,均自愿为他赴死,硬撼天雷,只为他求得片刻喘息。

    这种同族之情,是与生俱来,绝难割舍的。周神霄纵到大乘,对待同族子弟。凡头生三眼,血统纯正者,便是亲如兄妹,绝无保留。此为一族之天性。

    天算老人以此要挟,可谓正中周神霄软肋。落无难面色难看,她入天下时,已尽力遮掩气息。怎料仍被寻到,且一来便是四人。

    落无难说道:“我若不去呢?”周神霄说道:“那便由不得你了。得罪了,落道友。”四尊大乘同时出手,铺张开一张天火大网。

    落无难色变。原来,极为久远之前。落无难诞生之初,曾有一劲敌伴生而来,是一团无根无源的天火。

    她是无根无源的泉水。无根无源的天火,正是她相生相克之物。两人缠斗无数栽。后来她胜了半筹,天火消失。

    直至现在,才知那团天火,原是被人取走,制成了专克自己之物。倘若被大网罩住,她修为难动分毫。若转身便逃,此物与她天生气机相连,她逃到天涯海角,这张天火大网,也终究会追来。

    一时间,一筹莫展。周神霄叹道:“没用的,他手段太多。还是乖乖臣服罢!何必自找不痛快。”落无难正待回手。却见李长笑一抬手,便抓住了大网,再轻轻一旋,大网被收入掌心。

    落无难轻呼一口气,万幸有他在。周神霄等人一愣,这才见到许久不曾见到的李长笑。

    李长笑不多废话。拾起几枚石子,轻轻一弹。射在几人眉心。其中王无佷、罗天、弥天神魂一震,睁眼之时,全是茫然。显然已经醒了。周神霄则头生大包,捂着额头叫痛。

    王无佷说道:“姑姑。”落无难说道:“哼,你还叫我什么?”王无佷说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干了些什么。”落无难冷脸说道:“不知道便不知道罢,以后也莫叫我姑姑了。”

    李长笑说道:“他是受神物所制。不得已而为之,却也怪不得他。”落无难神色缓和,便真原谅了王无佷三分。

    李长笑说道:“好了,你们各理家务事吧。我去瞧瞧那人深浅。”落无难道:“我帮你。”李长笑笑着说不必。

    很快。众大乘恢复神智,各回各座天下。而与此同时,天算老人也已经觉察异样。

    天算老人望向东面。但觉隐隐有说不清意味的东西靠近。

    他心中不安,便起势演算。算了一局,竟全无半分收获。他历来谨慎,绝不会当做无事发生,就此歇过。越是不安,他便越要算清楚不可。

    于是起更大的势,算更大的局。有事势起大了,他不想一个人承担后果,便会“压宝”。既取来天下贵重之宝,帮他压势。

    子鼎、母鼎分坐两侧。鼎内装满了无数异宝,份量之重,实难想象。但仍旧一无所获。他额头流下汗水。

    不断取出奇宝、异宝,便是道藏典籍,数不尽的宝物。欲要彻底算出心中那一缕不安。

    按理说,不该如此。他参悟大道残片,修为虽不动,但道行已经比以前更深了。他起势算局,应该更为准确才对。怎会有算不清之理?

    他一生一世,从未算过这等模糊不清,无论如何,都全无头绪的怪卦。忽然之间,他寒毛立起,低头一看,一只手搭在了肩头。

    他还未出声,那身后之人,却是先叹起了气来。

    李长笑想起了青萍剑。倘若青萍在手,便不是手搭肩膀,这般和蔼可亲了。而是剑架喉咙,冷不丁吓他一下了。可惜清萍已离。

    李长笑在天算老人身旁坐下,问道:“老头,是你在搞鬼?”天算老人心中掀起波涛骇浪,却面目紧闭,说道:“你是何人?”李长笑说道:“你不知我,我却知你。”天算老人笑道:“笑话,笑话,向来只有我知别人,而别人不知我。却又…”转念一想,对方所说,却是事实。

    天算老人一生之中,从未有此刻慌乱过。他连天地也算计在内,今日却突的失算了。李长笑拿起子鼎把玩,见里面装了无数财宝。随手取出两样,啧啧称奇,均是不可多得之奇物。

    天算老人说道:“道友如若喜欢,挑选几样,我送你如何?”李长笑说道:“这倒不用。灵物自有其主,缘分到了,他便会自己跑我口袋里来。”

    李长笑说道:“你我本无怨仇。唉,但说起怨仇,天底下大部分人,与你都无怨仇。也没见你放过人家。”天算老人说道:“道友这话,未免自大。是想对我不利么?”便想起身,那只肩膀的手掌,宽厚有力,却将他压得起不来身。

    他面色已难以维持镇定。

    李长笑说道:“算是吧,你把天下弄得好苦。你自己获利也罢,干什么要这样呢?”这一字一句,均已获暗蕴魔力,敲入天算老人心扉。

    天算老人纵横一生,从未在修为上吃过亏。但此刻,却觉自身修为,远非此人对手。此刻的震撼,真可谓是颠覆性的。

    李长笑说道:“我没剑在手,便不杀你了,杀人杀得太多,我是再不愿杀生了。你有罪无罪,也非我来定夺,说来我无那资格。你便当做是,你算计他人太多,到了头来,却被人反将一军罢。恨我,骂我都属正常。你修行也大不容易,嗯…我这般说,未免托大,你到底是我前辈。总之,好自为之罢。”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三拍。

    每一拍打,天算老人气势便弱上许多。第一下拍打,他修为跌至大乘。第二下拍打,修为已到元婴,第三下拍打,彻底沦为练气。

    李长笑转身离去,天算老人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却已难言。正所谓算尽天机好厉害,到头却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