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绿同几个侍女端了午膳,一并进殿,正见稚陵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仅露出了半张雪白的小脸。

    泓绿怪道:“娘娘,陛下怎么走了?还走得这么急?”

    臧夏这会儿也进来了,嘟着嘴小声嘀咕:“八成是想起别的娘娘了。”

    泓绿睨她一眼,责怪她怎又说这种话,叫娘娘听到,又该心里难过了。

    臧夏嘟囔着,只好改口说:“……娘娘莫想太多,许是陛下想起来什么紧急的公务,回涵元殿去。”

    她听到稚陵轻轻“嗯”了一声,也不晓得有没有听进去。

    “呀……娘娘,陛下的大氅还在这呢!要不要送过去?”

    稚陵的嗓音无精打采的,淡淡说:“先放那儿吧,晚点再说。我睡一会儿。……”

    说着,轻轻合眼。

    臧夏跟泓绿出了殿门,臧夏说:“我都不知怎么哄娘娘了,总不能把陛下绑过来吧?我纵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胆子。”

    泓绿却含笑说道:“你信不信,陛下一会儿要回来?”

    臧夏随她看过去,只见车驾未行,独独人不见了。

    雪风席卷,朔雪纷纷,天色暗沉,雪又大了些。

    稚陵睡梦中听到风雪声,无意识中,身子蜷缩了一下,却感到到有灼热酥痒的触感,停留在身上,难受得想翻身。

    但那灼热滋味挥之不去一样,覆在后背上。她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在无垠的水中游荡,无数小鱼游过来,吻她的背脊颈项。

    可……水里不应很凉快么?她怎么这样热?热得像要蒸熟了。

    她热得受不了了,终于喘息着醒过来,身后是不同寻常的热息。身上好端端的衣裳不知什么时候都撕碎了;乌黑的长发被撩到前边儿,后颈暴露在了空气中。

    是他在吻她的后颈。

    吻得细密凶狠,唇舌滚烫,比梦中来得还要重,吻得她在他怀中颤抖不已,想要躲,可她的腰上紧紧锢着一条手臂,结实有力,青筋毕现,——叫她躲不得。

    修长的手扣着腰畔,几乎能在肌肤上留下指印。

    他就那么钳着她的腰吻她的颈,剧烈动作弄得床板吱吱作响。

    “醒了?……转过来。”

    薄哑磁沉的嗓音响在耳边,伴着热息,顷刻间她耳根一片绯红。哪里还轮到她来翻身,他只轻轻一推,她就跟铁板上的煎饼一样被翻了个面,正正面对着帝王俊美无俦的眉眼。

    漆黑的长眼睛里眸色幽晦,她只怔了一下,即墨浔已二话不说地吻过来,吻的是她的眼睛,鼻梁,脸颊,没落下一处地方。

    最后是嘴唇,他轻易撬开齿关,攻城略地,在她唇舌间攫取甘冽。青筋虬现肌肉贲张的臂膀搂紧她肩背,没有一丝多余的空隙。

    他怀中滚烫。

    稍有闲隙,她都在剧烈喘气,被他发现了,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唇畔摩挲了一番,唇角不知是不是笑意,微微的一勾,嗓音低哑:“再忍忍,朕还没尽兴。……”

    稚陵额角汗如雨下,身上也浸了汗,漆黑发丝都粘在了脸上,似是横流的浓墨,在白宣纸上肆意流淌。

    天色将暮,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了。臧夏跟泓绿在门口,互相对视一眼,都十分欢喜。

    里头传来床板晃动声,娘娘这些时候挂念的事有了小小着落,……只是,娘娘还在病中,不晓得可有影响。

    却看吴有禄吴总管瞅着天色,颇是发愁,可哪里敢去催陛下。想来陛下禁了一年多,正血气方刚的年纪,平时憋坏了,好容易临幸婕妤娘娘一回,自不会轻易地完事。

    吴有禄只想着,陛下能快些想起来,他宣了大将军进宫议事。

    大将军谢忱的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又倚仗战功,向来不怎么把旁人放眼里。况且谢老将军的夫人,是陛下母亲的妹妹,算来他也是陛下的长辈。

    有这层关系在,陛下倚重大将军,也受他的管教。

    可大将军把持朝政,总归掣肘,还反对南征。

    不久前大将军病了一遭,陛下便想趁机让他解甲归田享清福去,可大将军不肯,他的夫人萧夫人还特地进宫,到陛下面前哭了一回,拿萧贵妃说事,陛下无可奈何。

    吴有禄是怕陛下这会儿忘了,谢老将军,恐怕……得大发雷霆。

    他这厢叹着气,又想起来这阵子流传的流言,说谢老将军一直想往陛下后宫里塞个女儿做皇后,却苦于没有嫡亲女儿。

    近来陛下纳了平西将军的女儿为婕妤,平西将军跟谢老将军也不对付,谢老将军生怕这位程婕妤捷足先登抢了皇后位置,为此还愁生了白发。

    吴有禄心道,陛下迟迟未娶,人人都惦记着陛下的后位;陛下迟迟未生养,人人也都惦记着陛下的长子。前者尚有些外力能干预,后者怕就只能看陛下的心意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因着下雪,天色黑得早,承明殿里已有侍女走动点上灯烛。

    他才听到里头陛下叫人进去伺候,心里松了口气,陛下总算完事了。

    承明殿的净室点了熏香,浴池里头热气氤氲,即墨浔迈进池水里,坐下后,水刚过胸膛。

    他泄了欲,现在反而精神。张着手臂,强健结实的臂膀懒洋洋搭在池缘白玉上。

    任由身后人替他揉捏清洗身体。那双手温柔细腻,手法娴熟,洗得十分仔细。

    他享受地眯起眼,暂时放松。稚陵无声地弯了弯眉眼,仿佛又看到了一只被摸着头的大狗狗,心里生出了十分幸福的滋味,他突然出声,却打断她的愣神:“稚陵,”他一只手忽然按住了她的手背,“你也下来。”

    稚陵愣了愣,轻声喜道:“是。”

    她解了薄衣,浸进水里,即墨浔伸手扶她,她一瞬间心跳加快。若非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都在,酸疼不已,她还当自己在做梦。

    她仔细伺候他收拾了身子,不期又被他揽在怀里。那只炽热的手扣着腰肢,她动弹不得,乖乖地把脑袋靠在他胸口处,感受着强劲有力的心跳。

    他的身上,有许多道旧伤疤,看着狰狞怕人,但又增添了几分野性。他身量挺拔,宽肩窄腰,十足惹人眼馋的好身材,她陷在他的怀里,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团落在狼爪里的小兔子。

    她的脸迅速发烫:“陛下……水凉了,该起身了。”

    即墨浔似乎低笑一声,却俯下头,吻了吻她的滴着水的耳垂,“朕身上也凉?”

    低哑的声线一时叫稚陵头晕目眩。她是不是还在做梦?他一贯冷峻,这种话,她从没听他说过。

    收拾清爽后,天色彻底黑了,稚陵侍奉他穿好衣裳,吴有禄却领着个小太监,恭恭敬敬端来一碗汤药来。

    稚陵望着那药一怔,旋即抬眼望向即墨浔,不解:“陛下……”她心头一跳,难道是……避子汤?

    即墨浔掸了掸衣上浮尘,此时,他已恢复成素日里冷峻高贵的帝王。

    银袍上,那尾五爪金龙盘旋熠熠,他系上氅衣,眉眼淡漠,琼枝玉树般立在她跟前,闻言,说:“朕让他们准备的。喝了吧。”

    吴有禄从小太监手里亲自端过来,弓着身子笑吟吟的:“娘娘趁热喝。”

    稚陵心中猜到它是什么药,霎时如堕寒冰窖中,望着那碗乳白色的汤药,还冒着热气。她前两次都没喝过药,今日……今日他怎么要她喝药了?

    她还愣在原地没动作,吴有禄又恭敬催了一回:“娘娘——”

    稚陵几乎瞬间想到,或许她出身低微,他便不想要跟她的孩子,……或者,他的长子长女,要留给别人来生?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他不需要她的孩子,已是确定的事实。

    她脸上温柔笑意,勉强维持,可要她接过那碗药喝下去,……她的手却有些不受控制,在袖子里微微发抖。

    她哀求般仰起眼睛望他:“臣妾可不可以不喝?”

    即墨浔蹙了蹙眉,垂眸看她,想了想,从吴有禄的手里接了药碗过来,牵起她的手坐在罗汉榻上,含着一点笑意:“不苦。朕喂你,来——”

    稚陵看着近在唇边的天青瓷的药碗,嗅到了药味,抿紧了唇瓣,她也不知到底是怕苦,还是不能生孩子了,心尖酸疼,嗓音都微微发颤:“陛下……臣妾不想喝,……”

    他眉眼一沉,或许觉得她不识抬举了,稚陵小心地望着他,眸中水光盈盈,他终究还是耐着性子哄她:“听话,把药喝了,朕明日还来看你。”

    稚陵晓得是躲不过的。

    她只得扯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说:“臣妾明白了。”

    她接了药碗,小口小口喝掉,如他所言,这药不怎么苦。即墨浔就在旁边看着她喝完了药,这才离去。

    他走以后,稚陵坐在罗汉榻上,望着窗外飞雪。朦胧的夜色里,雪花看得不清,他的踪影也都消失在雪中了。

    她难道连想要一个孩子,也……

    欢爱了一回,人总是不餍足的,还想着第二回第三回,想要无微不至的关心,也想要无话不谈的信任……她在承明殿盼他夜里再过来,自然没有盼到,臧夏说,陛下今日召见谢老将军,定是要留到很晚,娘娘睡吧。

    第二日稚陵便听臧夏说:“娘娘,了不得了,谢老将军添了个女儿!”

    稚陵用着粥,吹了吹,只笑说:“添女儿,怎么了不得了?”

    臧夏急道:“娘娘,不是才出生的女儿,是十七岁的女儿!听闻不久前,谢老将军,过继来一个女儿,是旁支兄弟之女,从乡下到了上京城,没两日,已在京中声名鹊起,说是个德才兼备,花容月貌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