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听到罗伯斯庇尔的名字里带“德”字,知道他是个小贵族,说话的语调显得略客气了些:“请问,您在这里演讲申请许可证了吗?”

    按照目前的法规,在公共场合聚众演讲是需要提前申请的。

    当然,平时没人在乎这规定,但如果被警察抓个正着,那就得严格执行了。

    “我……”罗伯斯庇尔顿时一脸的窘迫。

    就在跟他打架的几名贵族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之际,一名穿着蓝灰色外套,头发炸起的年轻人快步走来,望向罗伯斯庇尔道:“马、马克西,我、我总算找、找到您了。”

    他又转头看向一旁的警察:“先生,这、这是怎么了?”

    那警察看到他领口上的银色天平扣饰,知道那是公正调查局的标志,不自觉地有些紧张起来:“倒也没什么,这位先生违反了公共演讲禁令。”

    倒不是因为他贪污受贿了,而是公证调查局的威名早已传遍巴黎,他的上司都曾被叫去问过话,整个巴黎的公职人员见到他们就没有不紧张的。

    “哦,您看,他、他是我同学,外、外地来的。”年轻人笑着拍了拍警察的手臂,“您、您就给、给他一次机会吧,我、我保证他不、不会再犯了。”

    警察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那好吧,您可要看好他了。”

    旁边那几个贵族还想再说什么,年轻的调查员便已拖着罗伯斯庇尔快步朝广场外走去。

    不过他们并没走出多远,就被一名身材高大的金发男子拦住,向他们客气地欠身道:“德穆兰先生,还有这位演讲家,王太子殿下希望能和你们聊几句。”

    罗伯斯庇尔大惊,低声对老同学道:“巴黎抓演讲这么严吗?怎么连王太子都惊动了……”

    “应、应该不是这事儿。”

    德穆兰又转对埃芒道:“很、很荣幸。”

    片刻之后,在浅灰色的“宝石”型马车上,约瑟夫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后世赫赫有名的“不可腐蚀者”,二十多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微胖的脸庞,大鼻孔,金黄色的头发因打架而显得乱糟糟的,属于是丢到大街上不会被注意到的外表。

    德穆兰看到他的神色,迟疑道:“殿、殿下,您、您认识马克西?”

    “啊,不认识。”约瑟夫收回了视线,随口问道,“你们是同学?”

    “是、是的。他、他叫马、马……”

    罗伯斯庇尔受不了了,接着他道:“尊敬的殿下,我是马克西米连·弗朗索瓦·德·罗伯斯庇尔,很荣幸能和您交谈。我跟德穆兰都在巴黎大学学习法律。”

    “我也很荣幸见到您。”约瑟夫微笑点头,心说这下雅各宾派战队可算是凑齐了。

    他看向罗伯斯庇尔脸上的淤青:“您刚才为何跟那几位先生发生了冲突?”

    后者立刻愤然道:“他们反对我的观点,又辩论不过我,便粗鲁地动手打人。”

    “您在演讲什么?”

    罗伯斯庇尔望向已经远去的公审场地:“您看,他们要处死好几百名公民……我在呼吁废除死刑!”

    约瑟夫闻言,顿时一脑门子黑线,您老大格命那会儿咔嚓了多少人?少说也上万了吧?现在您在这跟我说废死?!

    历史还真是魔幻……

    他稳了稳心神,轻咳一声:“咳,实际上,他们都是重罪犯,大多有过谋杀经历。”

    罗伯斯庇尔坐直了身子,认真道:“殿下,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应该受到尊重,纵然他们犯了罪,其他人也不能……”

    约瑟夫立刻想起前世司法界大神、政法大学教授、法外狂徒张三的发明者“罗老师”的名言,当即微笑道:“尊重,嗯,没错。

    “不过,只有野兽杀了人不用负责。你看,如果不让他们偿命,不就是将他们当成野兽了吗?为了尊重罪犯身为人的价值,所以必须判死刑。”

    “不是……”罗伯斯庇尔有些没绕过来,忙转换话题道,“殿下,死刑是一种野蛮的刑罚,取消这种刑罚是文明进步的象征!”

    约瑟夫心说您这论调比后世论坛上的那些废死派可差远了。

    “不,这正是文明的表现。您有没有想过,按照被他们杀害的死者家属的意愿,一定希望将他们钉在十字架上,每天用皮鞭抽三小时,听他们哀嚎数日,直到折磨至死。

    “法官判他们不受痛苦地快速死去,正是基于文明的考量。”

    他说着,向天上指了指:“实际上,连上帝都会处决那些有罪之人。任何人都知道,主是最文明的。”

    “可是……”罗伯斯庇尔努力跟上节奏,“主也要我们博爱,宽恕。我们也该这么对待犯了罪的人。”

    约瑟夫摇头:“而您并不是受害者,为什么能替他们宽恕凶手?或者,您将死者唤醒,问问他们的意见吧。”

    废死派有些急了:“殿下,如果将人直接处死,万一发现是误判,那可就无法挽回了!”

    “每年远洋海船上的水手死亡率超过20%,是否我们因此就要凿沉所有的船?”约瑟夫笑了笑,“不,我们应该不断改进船舶和航海技术。实际上,我确实已经在着手进行警务改革,在全法兰西范围内,就是为了尽量避免发生错案。”

    罗伯斯庇尔张了张嘴,终于没词儿了。

    约瑟夫见他有些尴尬,便转换话题道:“对了,罗伯斯庇尔先生,您这次来这是有什么事儿吗?”

    他还琢磨着要怎么把此人也弄进公证调查局,凑齐雅各宾战队。

    罗伯斯庇尔忙道:“殿下,是沙特尔公爵找我来为他打官司的。”

    德穆兰立刻接道:“是、是那个遗、遗产继承案吗?”

    “是的。”

    约瑟夫看两人当着自己面理所当然地说起为奥尔良儿子打官司的事儿,不免有些愕然,但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两位恐怕对凡尔赛宫的政治内幕毫不知情。

    奥尔良公爵很善于包装自己,尤其在自由派中,口碑相当不错。后来在大格命时,自由派甚至将他当做领袖之一。

    这也难怪罗伯斯庇尔愿意不远万里来帮他儿子打官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