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不禁有些感慨。

    他一直觉得兄长不该放弃所学的法律专业去经商——事实证明兄长的经商能力确实不太行,这么多年了也就勉强保本而已。

    如今兄长在谈判代表处任职不久,就能随商务大臣出国谈判,看来是找到了能让他发挥所长的道路。

    约瑟夫·布宛纳巴的信的后半部分则是转述他们母亲玛丽亚·莱蒂齐亚的口信。

    母亲说,政府上个月终于将葡萄园的补偿款发了下来,家中的债务因此减少了一半,利息压力大为减轻。

    此外,法兰西酿造技术协会已经决定在阿雅克肖市投资建一座大型酿酒厂,眼下正在进行施工。这个酿酒厂为了保证原料充足,和阿雅克肖周边的葡萄园都签订了供货合同。往后只要不遇上天灾,布宛纳巴家每年都能因此获得近2000里弗的稳定收入。

    总之一句话,家里的经济情况已经好了很多,甚至能够拿出些钱来雇人在葡萄园工作了。

    母亲最后叮嘱拿破仑,以后不用他请假回家帮忙了,要在军队好好表现,争取早日晋升。

    实际上,拿破仑所谓的“回家帮忙”,只是为了借机参加科西嘉复国组织的活动。但当他看到信上所说时,不知为何心中却是一松,摇头自语:“看来,在找到新的能瞒住母亲的请假借口之前,不太容易返回科西嘉了。”

    也就是说,他可以无所挂念地去凡尔登参观那种新型骑炮车了!

    他所不知道的是,他家葡萄园的事情,都是王太子殿下吩咐人帮他打点的,为的就是能让他安心待在军队里。

    当然,约瑟夫在科西嘉建造酿酒厂,也是为了借此提高那里的民众生活水平。大家看到了能赚钱的渠道,肯定都忙着去种葡萄了,谁还跟你搞什么“推翻法国统治”。

    连酿酒厂都是法国人建的,赶走了法国人,葡萄卖给谁去?

    就在拿破仑阅读家书的同时,相距不远的骑兵营区里,一名和他差不多年纪,留着一头卷发,脸庞微胖,眼神略带忧郁的士兵正趴在草料车上,飞快地写着家书,以便在邮差离开之前能将信交给他们。

    他咬了咬铅笔,低头继续写道:亲爱的父亲,我做出了最终的决定,不回福蒂尼耶尔堡学什么贩卖时装了,因为我今天找到了真正的人生目标,那就是加入近卫军团,成为一名出色的骑兵军官!

    是的,在近卫军团,不论什么出身都能晋升军官,只要你够勇敢,训练够刻苦,就能做到。

    您知道那是一支多么神奇的军队吗?他们的士兵个个都强壮无比,背着枪和毯子,还能在20分钟内跑完5公里,哦,就是1.25法里。他们变换队列的速度之快,简直像是有個巨人用线牵着他们……还有那惊人的射击技术……哦,还有那些帅气的军装……

    总之,我非常确定,那里就是我实现梦想的地方!请您原谅,我真的不能回去,否则福蒂尼耶尔堡将会少了一位伟大的将军……

    他写完之后又看了一遍,在信末写上:若阿尚·缪拉,将信装入信封。

    接着他摸出贴身收着的“近卫军团申请表”,开始专注地填写起来。

    骑兵连连长从他身旁经过,瞥了一眼那填了大半的申请表,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般仰头走开了——他自己也填了同样的申请表,刚才已经交给了邮差。

    实际上,此时整个香槟军团上上下下几乎都在填这东西。

    ……

    巴伐利亚。

    慕尼黑西北。

    一辆黑色的马车在坑洼的道路上颠簸而过。车厢里,约瑟夫·布宛纳巴认真地检查着手中的文件,不时和助手核对一下数字,显得极为专注。

    那一摞文件是他近来在符腾堡进行商务调研的结果,其中包括大量调查问卷以及实地采集的数据。

    而这些东西都是后天的贸易谈判中会用到的重要资料。

    抵达慕尼黑之后,他先是向商务大臣助理,也就是他的顶头上司汇报了工作,之后便闷在旅馆里将那些数据背熟,直到6月初,谈判正式开始。

    慕尼黑宫外,乐队和仪仗队将道路两侧塞满。礼仪官伴着音乐声来回穿梭,迎接各国的谈判代表。

    巴伐利亚大公卡尔·奥特多尔在宫殿前的广场上主持了简短的谈判开启仪式,而后便将所有事情都丢扔给国务大臣波门塔尔,自己则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也难怪他情绪不高,不久前他还在规划着要将换来的南尼德兰的领地如何封给私生子们,结果就收到了奥地利战败的消息,令他所有的美梦都泡了汤。

    波门塔尔招呼众谈判代表们进入会议大厅,又做了一番致辞,而后便看向了奥地利外交大臣图古特男爵。

    后者微笑颔首,起身来到会议厅最前面,清了清嗓子,高声道:“相信诸位都非常清楚,目前德意志地区贸易情况有多么的混乱。

    “改来改去的关税,突然出现的各种费用,各种准入制度限制,极大地阻碍了我们的贸易开展……”

    “所以,在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陛下,”他说着向塔列朗和巴伊那边示意,“以及法兰西国王陛下的共同倡议之下,我们将开展史无前例的伟大协议的讨论和签署!”

    然而,与他的激情洋溢不同,巴伐利亚、萨尔茨堡、符腾堡、巴登等国的代表们却显得兴致不高。

    他们这些小国在产业、贸易领域很难竞争得过法国、奥地利这样的大国,故而对所谓的“自由贸易”都是心存顾虑。

    但是因为不愿得罪约瑟夫二世,他们也只能来走个过场,对于能达成什么贸易协议,其实并不怎么期待。

    说完了场面话,图古特男爵便令助手将早已备好的贸易规划文件发给众人:“这是奥地利初步拟定的协议方案,请大家看一看。当然,这只是个草案,具体条款我们还需详细讨论才能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