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去支援?!”法军指挥官凯勒曼指向西侧隐约传出枪声的地方,对那前来求援的军官大吼,“那里有超过7千名敌人,而这是整个利格尼茨的普军总数量!”

    “可是,将军阁下……”那灰头土脸的传令官诧异地朝那边瞥去,又忙辩解道,“武姆兹将军遭到猛烈的炮击,在要塞南侧突然出现了2万以上的普鲁士军。”

    “抱歉,我这边也遇到了突袭。请您回报武姆兹将军,我真的无能为力。”

    那传令官急道:“请您至少派出骑兵策应……”

    凯勒曼断然道:“如果没有骑兵掩护我的侧翼,在退入克雷格尼茨之前,我的人就会被普鲁士骑兵切成一块块地消灭掉。

    “埃卡尔德,派人送这位上尉先生回去。

    “卡鲁斯,命令费里克斯团在那边的林边设立第二道防线,半小时后让多尔特的人撤下来!”

    “是,将军!”

    距离8公里外的利格尼茨要塞南侧的缓坡上,接近60门大炮在早已设置好的阵地上朝贸然靠近的奥地利人喷吐着烈焰。

    武姆兹将军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奇袭遭到了普鲁士人的反奇袭。

    在大量火炮的密集射击下,他的前队几乎是立刻便被打散了。

    正当他犹豫着是否要原地展开军队,和前方的普鲁士人来一场正面对决之际,从西南方向的低洼地带冒出了大量普鲁士军队,以整齐的线列阵朝他这边扑来。

    毫无防备的奥地利人顿时陷入慌乱之中,好在普鲁士人为了增加隐蔽性,将军队布置在了洼地内侧,令武姆兹暂时拥有了地形的优势。

    武姆兹也是经历过七年战争和巴伐利亚王位争夺战的老将,当即抓住这唯一的机会,命令手下的精锐散兵团居高临下向普鲁士人的步兵线列发起了反冲锋。

    与此同时,他让瑙恩多夫的骑兵绕向北面,摆出要不惜一切代价强攻普军炮兵阵地的架势。

    普鲁士利格尼茨方面军指挥德里森将军很快就接到了侦察兵的报告——足有10个奥地利的骑兵中队,也就是1500名骑兵正在朝普鲁士炮兵所在的缓坡侧后方机动。那边的地势较高,几乎与炮兵阵地齐平。如果骑兵从那里发起冲锋,普鲁士军的大炮将会陷入危险之中。

    他顿时皱眉权衡起来——海因里希亲王给他的命令是死守利格尼茨,而不是歼灭奥地利军。

    他很清楚,眼下自己面对的只是奥地利前锋部队,后面很可能还有超过10万的奥地利大军。

    如果失去大炮,凭自己这3万来人,根本不可能守住利格尼茨。

    片刻,德里森将军对传令官道:“命令约纳斯的骑兵撤回来,全力阻截敌军骑兵。”

    “是,将军。”

    随着双方的命令传出,在利格尼茨那四处起伏的丘陵上,一道绿色的细线穿过灌木丛不断朝西北方向疾驰,距离奥地利主力部队越来越远,如同一群舍命扑向敌军心脏地带的刺客。

    而另一道浅蓝色的细线则从奥地利人的东南方向绕了出来,避过奥军主力,拼命赶回利格尼茨要塞旁的高地。

    如果这时候武姆兹从空中俯瞰,必然会吓出一身的白毛汗。

    刚才那队普鲁士骑兵要是在他撤退的途中突然冲出来,他的主力部队立刻就会被截为两段,基本上就全都别想回到波西米亚了。

    另一边,奥地利精锐散兵团开始借着荒草的掩护,四散开来,朝洼地下方的普鲁士步兵线列冲去。

    他们经验非常丰富,虽然是散兵队形,却能利用鼓手的鼓点提示,从不同位置站起身来进行齐射,大大增加了杀伤效率。

    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是来自奥地利山区的猎手,枪法非常了得,借着高地势带来的射程优势,在普鲁士步兵还击之前,便在后者的线列阵上“挖”出了不少的缺口。

    然而,在燧发枪时代,以劣势人数硬冲步兵线列无疑是不明智的行为。

    很快,普鲁士人的步兵线列前进到了射程之内,随着数次齐射,密如暴雨般的枪弹覆盖了奥地利散兵的藏身之处。

    缓坡上的荒草中,不断传出惨叫声,而后便是一个个的尸体朝洼地滚落下来,在绿色的草皮上留下道道模糊的血迹。

    不到两個团的奥地利散兵且战且退,逼迫普鲁士步兵线列不断停下来整队、射击,在这不到一公里长的缓坡上,足足拖住了近万名普鲁士军一个多小时。

    加上瑙恩多夫的骑兵拉扯出的缺口,武姆兹终于将主力部队撤出了普鲁士人炮兵覆盖的范围,而后开始有序地交替掩护撤退。

    接近黄昏时分,武姆兹终于在距离克雷格尼茨,也就是奥地利边境十来公里处遇到了凯勒曼的法军。

    直到进入了法国人构筑好的营地,武姆兹才算是心中略定,忙吩咐参谋统计伤亡情况。

    几小时后,一份简单的战况汇报提交至他的手中。那报告显示,大约1万6千名奥地利士兵和9千名法国人成功地撤了下来。至于西侧的巴伐利亚军,由于没有发生战斗,反倒是和那5千名奥军全都安全返回。

    主力尚存,武姆兹暗自松了一口气。然而,此战他的两个最精锐的散兵团几乎全军覆没,骑兵也损失了近4个中队,连瑙恩多夫将军都负了伤。

    故而奥军损失的人数虽不算太多,但对战斗力的影响却相当严重。

    次日中午,当奥地利军总指挥官拉西元帅率领主力部队抵达利格尼茨边境时,迎面正遇到了撤下来的武姆兹军团。

    当他得知了昨天奥军的惨败之后,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按他原本的计划,明天或者后天就能以突袭的方式拿下利格尼茨,而后兵指西里西亚首府布雷斯劳。

    然而,就武姆兹遭遇的战况来看,普鲁士人明显早有准备。

    自己面临的恐怕将会是一场硬碰硬的恶战了……

    ……

    当利格尼茨惨败的消息传回维也纳,整个城市都沸腾了起来。

    无数奥地利人瞬间被勾起了这数十年来三次西里西亚战争惨败的痛苦回忆——这一系列失败令奥地利丢掉了整个富饶的西里西亚地区,从此陷入了和普鲁士争夺德意志的局面。

    加上之前约瑟夫二世改革带来的不良影响,维也纳的贵族和市民们纷纷涌上街头,爆发了大规模的抗议活动。

    足有四五千人浩浩荡荡地涌向美泉宫,一路高喊着口号:

    “必须对前线指挥官拉西伯爵追责!”

    “向西里西亚增兵,我们绝不能再次经历战败!”

    “撤换掉无能的拉西,让劳东元帅指挥大军!”

    “对,只有劳东元帅才能击败普鲁士人……”

    同时,抗议人群中也夹杂了大量对王室不满的声音——他们把此次惨败归罪于约瑟夫二世的改革,认为是改革影响了军队的士气,并抨击皇帝在没有做好充足准备的情况下便贸然对普鲁士发动战争。

    美泉宫。

    虽然抗议人群都被卫兵挡在王宫广场之外,但约瑟夫二世仍能隐约听到窗外传来的嘈杂声。

    在一阵咳嗽之后,神罗皇帝看向肃立在他病床旁的利奥波德二世和国务大臣考尼茨:“不用驱散抗议的人,你们没听到大家说要向西里西亚增兵吗?这或许是个让奥地利人团结起来的机会。”

    考尼茨试探着问道:“陛下,您看是否要对拉西元帅进行一些提醒?”

    他所说的提醒实际上就是斥责。

    拉西作为一名出生在彼得堡的爱尔兰裔,政治上非常倾向于俄国。亲法的考尼茨经常与他发生龃龉。

    约瑟夫二世摆了摆手:“请替我起草一份嘉奖拉西元帅的命令,他以丰富的经验避免了我军更大的损失。另外,严斥武姆兹将军,指挥不当,导致了利格尼茨溃败。”

    他虽然病重,但头脑依旧清醒,知道此时必须全力支持军队总指挥,否则军心不稳,这仗就不用打了。

    利奥波德二世一旁道:“陛下,现在看来普鲁士人应该是有所防备,或许我们可以安抚一下匈牙利人,那里至少能征召到五六万大军。”

    匈牙利在奥地利统治下具有不小的独立性,尤其是匈牙利贵族集团,经常会抱团与维也纳对着干。

    此次受约瑟夫二世改革影响,匈牙利贵族的权利受到不小的影响,或者说,约瑟夫二世就是冲着削弱他们去的,故而匈牙利对于西里西亚的战事采取消极对抗的态度,几乎没有派兵参与。

    然而想要发挥出奥地利的全部实力,却绝不能缺少匈牙利。

    约瑟夫二世再次虚弱地摆手:“除了取消改革之外,没有什么能让他们满意的。派图古特男爵去趟巴黎,让我们的妹妹再增加些兵力,可以用意大利的利益进行交换……”

    他话没说完,广场外的抗议人群突然犹如在滚油中泼入了冷水,爆发出震天的呐喊声。

    约瑟夫二世皱眉看向考尼茨:“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后者欠了欠身,快步走出皇帝的卧室,十多分钟后又阴着脸返回,垂首道:“陛下,南尼德兰刚传回的消息,布吕歇尔率军攻入了卢森堡。雷奥将军兵力不足,在三天前遭遇惨败。现在卢森堡西部已被普鲁士人控制……”

    约瑟夫二世闻言,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而后突然身体一歪,倒在了床上。

    利奥波德二世大惊,慌忙朝等在门口的御医喊道:“里希特先生,陛下晕过去了!”

    御医们在给神罗皇帝连续进行了三次放血,又服用了含有ya片的药物之后,脸色煞白的约瑟夫二世终于在黄昏时分悠悠转醒过来。

    约瑟夫二世已经虚弱地无法坐起身了,积蓄了半分钟的力气之后,用颤抖的声音对利奥波德二世道:“命令劳东元帅率领两万名士兵,立刻赶往卢森堡增援。”

    后者顿时一惊,忙道:“陛下,如果此时分兵,西里西亚方向很可能会陷入兵力不足……”

    约瑟夫二世大口喘息着,艰难道:“拉西元帅会有办法的……南尼德兰必须保住。”

    奥地利在南尼德兰经营数十年,守住那里比进攻西里西亚的胜算要大很多。而且约瑟夫二世也知道,如果南尼德兰彻底丢失,将会严重影响西里西亚方面的士气。

    他歇了一会儿,这才继续道:“还有,向法国求助,让他们协助劳东元帅……”

    这位帝国的皇帝一生兢兢业业,努力壮大奥地利的国力,此次踌躇满志地准备夺回西里西亚,却没想到普鲁士人竟然冒险将重兵留在了南尼德兰,给予奥地利沉重的一击。

    利奥波德二世见兄长虚弱得几乎再次晕厥,忙抚胸领命离去。

    他出了皇帝的卧室,耳中又听到了抗议者的喊声,当即皱眉对卫队长示意:“去将那些人驱散!皇帝陛下需要静养。”

    “是,陛下!”

    奥地利外交大臣图古特男爵带着约瑟夫二世签字的信件,日夜兼程赶往巴黎求援,却在洛林遇到了法国王太子——后者正在这里检阅即将开赴奥地利的法军。

    当然,约瑟夫是专门在这里等奥地利使节的。

    布吕歇尔眼看就要攻下全卢森堡。届时,奥地利在低地地区就没有任何立足之处了。而他们的皇帝陛下此时只有求助于法国这一条路。

    法兰西远征军的军营中,约瑟夫看向神色焦急的图古特男爵:“您是说,皇帝陛下要调动西里西亚方面军赶往卢森堡救援?”

    “是的,殿下。”奥地利外交大臣取出了神罗皇帝的信,这虽是写给玛丽王后的,但给法国王太子完全没有问题,“陛下希望法国能增派兵力驰援卢森堡,并就近提供后勤物资。”

    约瑟夫接过了信,却是皱眉摇头:“现在从西里西亚调兵,恐怕还没赶到南尼德兰,卢森堡就已经被普鲁士人占领了。而且还会陷入南尼德兰和西里西亚两头都面临弱势的局面。”

    图古特叹了口气,他虽然知道情况多半如此——卢森堡的雷奥将军仅剩下不到2千军队,绝对坚持不了大半个月。

    约瑟夫的脸上尽是关切与真诚:“眼下要想保住卢森堡,恐怕只有一个办法。”

    图古特立刻抬起了头:“您是说?”

    “我国准备派往西里西亚的两万军队正好就在凡尔登,”约瑟夫道,“立刻出发的话,三四天就能赶到卢森堡,抵御布吕歇尔的攻势。

    “而奥地利则无需从西里西亚调兵。这样就能将南尼德兰和西里西亚两头弱势变为两头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