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鸢听她们二人小声嘀咕,手下一抖,一滴墨便落在了雪白的纸上。

    她将狼毫架在笔山上,扭头去看桌上摆放的汝窑花囊。

    花囊中插着满满的芍药,给这屋子里增添了艳色,芍药香气原本清新淡雅,悠远绵长,但合起来一处,却也馥郁醉人。

    见她放下了手中的笔,红叶便道:“今日盘了一天的账本,并没什么错处,孙账房做帐做的分外细致,小姐得空时要不要抽验几处看看?”

    红叶不信孙账房的账本没问题,但又检查不出来什么,只能来求秦鸢。

    翠茗道:“孙账房是多年的老帐房,那么高的月例可不是白拿的。”

    红叶便哼了一声,道:“兴许是我学的不好,才没看出来猫腻,若是小姐也看不出,我才死心。”

    秦鸢笑笑。

    红叶的性子便是如此,只怕不寻出孙账房的错处,不会松口。

    “好,待明日罢,我这会子还有些事要好好想想。”

    红叶便给她添了茶,又端了个果盘来放在桌上,“小姐不吃,熏熏味也是好的。”

    弄完了,便和翠茗凑在一处检看账本子。

    秦鸢拈起一支芍药,细细用手描摹层叠的花瓣,心思却已飞远。

    前世,她将相府中馈打理的十分妥帖,归根究底还是林子奇只得一个老娘,再无其他兄弟姊妹,少了许多妯娌间的是非,只需钳制住那些小妾姨娘们后宅便可安宁。

    秦家虽是大族,但早已破败,父亲和嫡母崔氏成亲之后,便久居京城,只有丁忧时回过老家和族人们居住在一处。

    那时候,她尚年幼,大人之间的事也波及不到她。

    等到回了京城,也不过是偶有族人前来投奔,自然也没什么风波。

    秦鸢将芍药缓缓放回,心中暗忖,今日之事需引以为戒,日后行事更加缜密才是。

    顾六夫人可以破罐子破摔,她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第二日,顾六夫人的精神头就好了许多。

    赵嬷嬷喜道:“王太医真有本事,夫人好好养着,少操心,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顾六夫人也自觉好了些。

    想到放在哥哥处的胡椒本钱,就更是放不下了。

    “好,”顾六夫人点头的幅度都比前几日大了些,“名师出高徒,院正的徒弟也是好本事,等开府之后,再想法子求院正来看看。”

    赵嬷嬷应了一声,就转了话头,道:“这安神香真不错,老奴昨夜守着,也睡得香甜,连夫人起没起来都不知道。”

    顾六夫人道:“这香甚好,往日安神香点多了,清晨起来还有些乏力,脑子还有点昏,我昨夜虽然睡的浅,中间醒了一两回,但很快就又睡过去,并未起夜,这会子脑壳子也清醒的很。”

    赵嬷嬷赶忙道:“夫人可要好好养着,六爷和老夫人都惦记着你呢,听六爷说,两位小少爷在国子监经常打听家里的事,恨不得能早些回来呢。”

    顾六夫人又有了些心气劲,道:“我也想好好陪着孩儿长大,这么久不见,在国子监一直住着,有没有受欺负,吃的好不好,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开府。”

    什么时候能开府,赵嬷嬷已经不关心了,只要顾六夫人愿意用药,身子能好起来就行。

    开了府,麻烦事少不了。

    想到徐家要来扯皮,赵嬷嬷就皱眉。

    顾侯爷也是如此。

    徐家的行事,这些日子顾十八也查了不少。

    徐家的爵位是降等承袭,也没什么争气的儿孙立下不得了的军功,到了徐大人这代,若是没什么意外这就是吃爵俸的最后一代了。

    徐家儿郎多,京城中的差事又不好寻,便每日和市井无赖们混在一处,有的在瓦子做帮闲,有的就和那些斗鸡、斗狗、斗蛐蛐的勾结撺掇人来赌钱拿抽头。

    许多来京城做官的外省人士,来得时候带着族人姻亲聚居城中,不做官了,子孙们也不回原籍。徐家儿郎们虽然做的不是什么正经营生,但勾着这些官宦子弟们游玩耍钱,也还过的不错。

    “徐大人怎么不想法子在兵马司和巡捕营为子孙们寻后路?”

    顾靖晖不解。

    顾十六看了眼木着脸坐在一旁的顾六爷,道:“如今徐家只有徐大人身上背着个官职了,徐家儿子多,在京城居住可不大容易,听说有不少买不起宅院,只好娶了商户女,有的还入赘了。”

    顾六爷的脸就更冷了。

    顾靖晖道:“意思是,前几代和商户结了亲,寻差事也少了助力?”

    顾十六道:“主要还是徐家想保着爵位,自然也不让儿郎们去做衙门里的小吏,他们又在京城里过惯了舒服日子,也不情愿上战场受苦,兵马司和巡捕营也不是那么好进的,多少人都盯着呢,只有出了空缺才轮的上,有个位置出来,不晓得多少人去争。”

    顾靖晖看了眼顾六爷道:“偏偏我们侯府这个姻亲也帮不上什么忙。”

    定北侯府威名在外,但顾家儿郎死的只剩下两个,顾靖晖长期驻扎塞北,顾六爷身子弱无法从武,在京城之中没什么人际走动。

    说起来,徐大人也没怎么借上顾家的势。

    顾六爷不服气,道:“徐氏可是往娘家搬了不少银子的,母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我心里却是清楚的很。”

    顾靖晖没出声。

    清官难断家务事,六弟夫妻两个自己的事情自己了去吧,他的小妻子还等着他服软呢。

    顾十六道:“徐家下一代便没了爵位,如今徐家行事要比前几代放开的多,小的觉着麻烦之处便在这里。”

    “怎么说?”顾靖晖蹙眉。

    顾十六道:“徐家的儿郎,还有不少在赌场里面做托儿,帮着揽客,还听说,他们偷偷地在做重利债。”

    顾靖晖还没什么,这些红叶之前都打听了出来,到和顾十八说的合上了。

    顾六爷嫌弃地道:“他们徐家真是破落户,连赌场都沾了。”

    顾靖晖就教训弟弟,“比这个可怕的是重利债呢。”

    顾六爷果然不懂这个,睁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问:“重利债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