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不觉,六月雨季即将过去,天气逐渐凉爽起来。

    别的地方贾蓉不清楚,整个京都地区基本没下几场雨,北方冬小麦的播种势必会受到极大影响。

    “这两年年景都不太好,倒卖粮食肯定赚钱。”

    “不过要说最赚钱的还是从南越国那边买大米,才两百钱一石,都是上等香米,只是路途遥远耗费太多,要是能走通海运就好了。”薛蝌语气里满是惋惜,仿佛有一座金山在眼前只能看不能挖。

    贾蓉一时也没有好办法,朝廷现在没钱,没钱就没法建造战船训练海军,就打不过海上的倭寇,就不敢开海,最后就赚不到银子,已经恶性循环了。

    “一口吃不成胖子,先把山东的事做好,回头再说外国的事。”

    薛蝌郑重的点了点头:“大哥放心,我晓得!”

    “对了!有一件事!”

    贾蓉忽然轻轻一笑,看向薛蝌。

    薛蝌被看的心里发毛:“大哥,什么事?”

    贾蓉小声笑道:“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家有没有偷偷的出海做生意?”

    朝廷封海是一回事,面对暴利的走私买卖,哪个商人能忍住不心动?

    就像朝廷禁止结党营私,谁听呢?权倾朝野的叶相,他祖父贾敬,哪个没有众多党羽?

    薛蝌尴尬的挠着头,小声道:“不敢瞒着大哥,也打通关系悄悄瞒着海防出去过两次,一次运气好赚了点,又一次遇上了几十倭寇血战了一场,护卫死了个七七八八才逃了,差点血本无归。”

    贾蓉一笑,拍了拍薛蝌肩膀:“有门路就行,等你从山东回来咱们在细细商议。”

    薛蝌眼睛一亮。

    “我听大哥的!”

    “山东的事大约多久能完成?”

    “半年差不多,尽量年节前赶回来,宝琴妹妹就拜托大姑姑大哥照顾了。”

    “放心,你妹妹我们会照顾好的!”贾蓉正色道。

    “多谢大哥。”

    “……”

    “蓉大哥,哥哥。”

    一时。

    薛宝琴一手提着红色的湘水流苏裙,迈着轻快的步子跑了过来。

    薛蝌忙上前一步,板着脸道:“你能稳着点吧,这是国公府,在家要好好听小姑姑,还有蓉大哥的话,不许整日……”

    薛宝琴悄悄吐了吐舌头,道:“哥你别啰嗦了,我都知道的,蓉大哥咱们快些走吧。”

    二人要去码头给薛蝌送行。

    马车早已经等在二门上了,几人刚要上车,入画忽然跑来,喘着气道:“蓉大爷,姑娘请你过去一趟,说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贾蓉:“……”

    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姑姑们的重要事情就是玩!

    惜春小院子里,两個姑姑正在打秋千。

    裙儿轻轻飞。

    见贾蓉来了,林黛玉立刻下了千秋架,扶着鬓角,站的很端。

    惜春还在秋千上不顾形象的飞荡,笑吟吟道:“蓉哥儿,你什么时候开学?”

    贾蓉摇着扇子笑道:“后天开学,明天就要去国子监。”

    “今晚出去转转嘛?”

    “不是说好的八月十五再出去么?”

    林黛玉在旁轻笑道:“我就说嘛,大侄子是不想带我们姑姑出去,只想带着妹妹出去玩。”

    贾蓉正色道:“我们那不是去玩!”

    惜春撅着小嘴道:“宝琴能去,我们为什么不能去?”

    贾蓉:“她是去送她哥。”

    惜春:“那我们去送薛蝌小侄子。”

    贾蓉无奈了。

    “那行吧,小姑姑们赶紧上车。”

    还好宁国府的马车够宽敞。

    “嘻嘻,好!”惜春立刻跳下了秋千架,拉着林黛玉道:“林姐姐咱们走啦!”

    林黛玉笑道:“我看大侄子似乎不情不愿的,莫不是嫌弃姑姑们打扰了?”

    惜春笑道:“他很愿意被打扰。”

    林黛玉笑道:“那就好。”

    ……

    内阁衙门。

    四位阁老,六部尚书侍郎,大理寺卿,都察院都御史等朝中高官皆在。

    “诸位,今年年景又不好啊。”

    “山东那边大旱,陕西那边闹虫灾,淮河撅了口淹了两个县……林林总总七八件大事,另有九边的军饷,江南的海防,这些可都需要钱啊!”

    叶相说完,愁眉不展,一脸忧国忧民的模样。

    内阁次辅温庭叹道:“户部还有多少银两?”

    户部尚书刘言道:“加上今年的税收,总共不到两百万两。”

    吴南皱眉道:“怎么才这么点?够干什么的?”

    “哼!”

    刘言顿时冷笑一声:“去年的八百万亏空补上就这么多了,阁老若是不信可亲自来户部查账!”

    “户部的活是没法干了,回头我就向皇上请辞!诸位大人谁有能力谁来吧!”

    众人吓了一跳,都忙劝道:“刘大人息怒,户部离不开您啊!”

    刘言冷声道:“离开离不开的,吾已经七十有五,近来更是力不从心,诸位大人不要再劝了,吾意已决!”

    叶相笑劝道:“我今年也七十多了,不还在为皇上分忧?刘大人切莫轻言!”

    刘言继续冷笑道:“您是您,我是我,说句不客气的话,户部的亏空一年比一年更大,这个锅我不背!趁现在还能查清楚账,伱们另请高明吧!”

    “刘大人严重了,严重了。”

    “这几年年景不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等明年年景好了,亏空不就补上了?”

    “是啊……”

    众人都劝。

    “是个屁!”

    刘言当场发了泼!

    “去年也是这么说的,如今闹的寅吃卯粮,恕在下不奉陪了!”

    说完,直接摔门子走了!

    众人一阵无语。

    叶相皱了皱眉,然后笑道:“老刘大概是昨晚没休息好,咱们接着说,我的意思是大家一起签个名,求太上皇,皇上从内帑拨出一百万银两,再加上户部出一百五十万两,总共两百五十万两救灾,一起先度过今年的天灾。”

    “至于九边以及海防的银两……”叶相看向贾敬,笑道:“再拖几个月,等秋后的税银下来了,补上可好?”

    贾敬吃了口茶,淡淡一笑:“前段时间我就上过本子,西北各部落有异动,似有联合南下之意,若因为军饷迟发出了什么意外,叶相负责吗?”

    叶相正色道:“内阁我们四人签字,兵部也签上字,为了三省的受灾百姓,我们一起冒险担责如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贾敬自然不能不点头了,只是严肃道:“上次军饷拖了几个月,下面就有人找上我说有底层军官带着闹事,这次最多拖欠两个月,而且要足额发放军饷,否则我可不敢说什么。”

    叶相点头:“好说,两个月内必补上。”

    “还有。”贾敬又道:“我终究不放心九边那边,把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升九省统制,让他去边疆巡视一番,若是有什么问题也好提前做准备。”

    王子腾跟贾府闹翻一事自然瞒不过叶相,因点头笑道:“此乃老成持重之举,待会儿我们一起签个字,送进司礼监,想来太上皇会批准的。”

    “……”

    皇宫,御书房。

    太上皇看着众人联合签名的本子,差点把桌子掀了!

    “朕的内帑才进来了那么点银子,他们就惦记上了!”

    “真是岂有此理!”

    戴权忙端上茶水,小心翼翼的赔笑道:“圣皇息怒,想来诸位大人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

    “狗屁!”

    太上皇果然更生气了,冷笑道:“休要以为朕老糊涂了,不过拿着江山社稷做幌子罢了,真要为了江山社稷就该想想法子开源节流,而不是天天盯着朕的内帑!”

    戴权微不可查的一笑:“圣皇英明,这几年朝廷接连亏空,看来叶相所谓的‘藏富于民,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并不太合适。”

    “哦?”

    太上皇抬眼看了眼戴权:“你的意思应该加税?”

    戴权吓了一哆嗦,忙跪在地上磕头道:“奴才不敢,奴才有罪。”

    太上皇淡淡的一摆手。

    “起来吧,百姓苦朕知道。”

    “加税之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

    “去告诉内阁,朕只能出三十万两,让皇帝也出二十万两,给他们五十万两,其余让内阁自己想办法!”

    “遵旨……”

    戴权忙躬身领命。

    这时,有小太监急匆匆跑来,跪在地上禀道:“圣皇,户部尚书刘言大人刚刚递上了请辞的本子。”

    太上皇打开本子看了看,立刻头疼的双手揉着太阳穴。

    半晌。

    “让他进来。”

    一会儿,刘言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的进了大殿。

    “臣参见圣皇。”

    “爱卿免礼,来人,赐座。”

    忙有小太监搬上绣墩。

    刘言谢了恩,方才告坐。

    “恕臣年老昏聩无能,不能继续为圣皇分忧了。”

    太上皇笑道:“你老了,朕也老了,咱们君臣二十年多年了吧?”

    刘言听出了太上皇语中的关切之意,老泪纵横道:“整整二十二载了!”

    “二十二载啊!”

    太上皇叹了口气:“前些年朝中也没这么艰难,都怪朕几下江南,挥霍的太多了。”

    刘言忙站起身道:“怎么能怪圣皇,是臣等无能,上不能为圣皇分忧,下不能救黎民百姓于水火,臣等有罪!”

    “坐下坐下!”

    太上皇笑道:“今儿没有君臣,只有你我,说说心里话。”

    “你们这些老臣都是朕一起带过来的,老叶,老贾,还有老吴他们,都是朕的左膀右臂。”

    “他们一个个还老当益壮呢,你着什么急?等什么时候我先走了,你再走,没人拦着。”

    “皇上,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