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城县以西,泗水河南北流经,滋润了大片的土地,也孕育了微山湖周边的水系,使得微山湖方圆百里生长着茂密的芦苇荡。

    不过也正是因为微山湖临近泗水河,常年在河水流经下,微山湖一带的地下水充足,促使地面积盐,在微山湖区域内形成了许多的盐碱地。

    正是这些遍布在芦苇荡中的盐碱地,让数千灶户有了营生,可以熬制私盐。

    不过这数千灶户也仅仅是不会饿死而已,私盐的巨大利益几乎都被盐帮摄取,那数千灶户、两万多人完全沦为盐帮赚钱的“工具人”。

    三月初七这天,典史郑艺骑着马,带着手下二十个精挑细选出来的衙役,走在微山湖西侧的芦苇荡内,一行人全都一言不发,警惕的快速行进着。

    “四衙,前面就是水面了,是盐帮在西面设立的渡口,咱们会在那边上船,前往盐帮的驻地。”

    郑艺点了点头,不过却是全程黑脸。

    知县李京奎为了搞来大批的食盐,最后还是决定联络盐帮,让典史郑艺前往微山湖与盐帮“接洽”,并且给出了自认为不错的条件。

    “太爷终究是文人,想事情太简单了!”

    此时郑艺心中暗道:“县衙准许盐帮的私盐在留城县境内公开出售,并且准许定价百文一斤,但收益要算作八二开,盐帮八成、县衙二成?”

    对于李京奎给出的条件,郑艺嗤之以鼻。

    “太爷恐怕以为,自己准许盐帮贩私盐,给他们留下八成收益,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可是人家盐帮掌控着食盐,卖多少钱是人家说了算,还想着分钱,可能吗?”

    “文人就是文人,眼里只有银子,遇到事情全然没有一个准主意!”

    郑艺对于这次谈判根本不抱任何幻想,只希望尽快见到盐帮的人,敷衍一番后,安全返回县城。

    当天傍晚时分,郑艺一行来到了微山岛,这里位于微山湖的中心位置,四周数十里的水域,期间盐碱地、各色小岛等点缀期间,一路走来郑艺的心中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上了岛,在码头迎接郑艺的正是鲍春翰,二人见面后一番虚情假意的寒暄,随即鲍春翰便领着郑艺来到岛上的盐帮驻地:一处四进的大宅院。

    在宅院前院的正房内,郑艺见到了鲍老大,此时四十多岁的鲍老大只穿了一件短打,身上满是汗水,还有烟灰,正拿着柔软的棉布擦着。

    “呵呵,让留城县的郑典史亲自跑一趟,看来李知县是有大事交待小人啊!”

    鲍老大豪爽的笑着,不过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郑艺先是说了一些恭维鲍老大的话,然后就将李京奎的条件说了出来。

    “知县大人希望鲍老大能够出手相助,此番也是盐帮扩大生意的大好机会,不知鲍老大意下如何?”

    “哈哈!”

    随即鲍老大和儿子鲍春翰就大笑起来,父子二人看向郑艺的眼神如同是在看白痴。

    “前几日就是郑典史带人围攻老子,今日却跑过来让我盐帮开仓卖盐,帮你们县衙渡过难关,你是在做梦吧?”

    鲍春翰猛地站起来怒吼着,随即就拔出一把短刀,做势要上前,郑艺顿时吓了一跳,幸好鲍春翰只是吓唬人而已,鲍老大一挥手,鲍春翰就顺势停下了。

    “我儿子说的也对,此事分明是你们留城县衙求我们盐帮,可是却一副施舍的做派,竟然还敢开口要两成的收益,李知县是不是老糊涂了!”

    郑艺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心里已经将李京奎骂了一百八十遍,此时只能抱拳说道:“不知鲍老大是什么意思?难道就坐看留城百姓断盐?”

    “自然不会!”

    鲍老大笑着说道:“我已经准备了五万斤私盐,这两日就派人到留城县各处出手。不过价格肯定不是李知县规定的百文一斤,而是三百五十文一斤!”

    “还要涨价!”

    郑艺瞠目结舌的看着鲍老大,然后问出了一句很傻的话:“这么贵,百姓买不起的,盐帮怎么可能卖得出去?”

    鲍老大父子再次大笑起来,随即鲍老大说道:“看来郑典史也不是明白人!一家百姓的确吃不起这个价格的盐,不过可以几家、十几家合力购买,然后自己回去分啊?或者用家中值钱的东西交换,也可以用粮食交换。”

    “不管怎样,这次盐荒,我盐帮注定会发大财了!”

    郑艺摇头叹息,随即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此告辞了,希望鲍老大财源广进!”

    “慢着!”

    鲍春翰大步向前,冷声说道:“虽然郑典史是县衙的四爷,不过也只是一个胥吏头子,不要太猖狂。前几日在城中的冲突暂且记下,日后见到我盐帮的兄弟,希望郑典史绕着走,否则老子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郑艺恼怒的瞪着鲍春翰,就要当场发飙,却被手下连拉带劝的带了出去。

    “我的四爷啊,千万别动气,这里是微山岛,四周都是盐帮的人,真动起手来,咱们谁也活不了!”

    “是啊,四爷是真汉子,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平安回去再做计较。”

    郑艺被手下人拖着上了船,然后众人齐心合力的划着离开了微山岛。

    “真是窝囊!”

    此时郑艺的脸色更黑,恨不得立即回到县衙,指着鼻子骂李京奎一顿。

    可是当郑艺回到县衙后,却恭恭敬敬的“汇报工作”,在现实面前,只能将心中的委屈和怒火压下去。

    “哎!”

    李京奎已经没有办法了,盐帮不肯合作,反而要再次涨价,不用想,留城县的百姓肯定会群情激奋,甚至会因此闹出民变来。

    “怎么办?”

    李京奎看着郑艺询问着,郑艺也没了主意,只是摇头不语。

    就在这时,郑艺忽然想起了什么,试探的说道:“太爷,此前朝廷裁撤官员、胥吏,咱们县衙被裁撤下去的,有几个去了戚山寨。”

    “嗯?”

    李京奎诧异的说道:“还有这种事?”

    “是啊,”

    郑艺说道:“现在盐帮猖狂,既然他们不准备合作,那就只能打压剿灭了,光靠县衙的人手已经不足,不如联络那几个在戚山寨讨生活的故吏,给刘寨主递个话?”

    “你是说,拉上戚山寨对付盐帮?”

    郑艺点了点头,咬牙切齿的说道:“盐帮不除,我留城县永无宁日,不如趁此机会将盐帮拿下,缴获的私盐可以直接平复市面,让这次盐荒彻底结束!”

    李京奎沉思了许久,然后做出了决断:“好,就这么办!”

    “不过那几个裁撤之人靠不住,还是四衙亲自走一趟,上戚山直接跟刘寨主商议此事。哦,最好是让刘寨主约个时间,到县衙来,咱们详细商议,如何?”

    郑艺闻言傻了眼:“谁提议谁出力啊?那以后谁还给你出主意啊!”

    再次压下心中的怨气,郑艺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好,我明日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