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老三饥肠辘辘的坐在留城县南门口,绝望的看着四周,城门内外已经聚集了上千人,随着流离失所的百姓越聚越多,来往的行人百姓已经施舍不过来,索性加快步伐低着头赶路,绝少再有人理会这些无家可归之人。

    “今天又要饿肚子了!”

    甘老三就是土生土长的留城县人,原本在城北的北村有两间房子、十亩薄田,可是前两年老婆病重,为了买药请大夫,甘老三不但将家里的薄田贱卖给了田家,还跟邻村的士绅借了几两银子看病,结果老婆的病非但没看好,没过几个月就撒手人寰了,家里仅剩的两间房子也没保住,被士绅带人占了顶债,从此甘老三便沦为佃农凄苦度日。

    如今随着留城县的佃租越来越贵,已经达到十六之数,也就是每十斤粮食要交给田主六斤,同时甘老三还要照样承担朝廷的各种税赋。

    在这样的高压下,甘老三干了两年就直接跑路了,这两年勤勤恳恳的劳作下来,不但吃不饱、没有积蓄,反而还欠了地主家不少粮食,再不跑就要被这些黑心的士绅抽筋扒皮了!

    可是不当佃户之后,甘老三只能在各处要饭度日,如今就连留城县也要不到饭了,以后的出路在哪里?

    甘老三不知道,和身边成百上千同样处境的流民一样,大家的眼神中满是彷徨和无助,一些老人甚至已经彻底放弃,麻木的躺在地上等死。

    忽然,一个汉子的声音响起:“你们听说了没有,县衙要开始驱赶咱们,不让咱们在县城附近要饭了!”

    “什么?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县太爷害怕咱们闹事吗,想把咱们全都赶到各处乡野去。”

    “县城都要不到饭,乡野岂能活命?县衙这是要把咱们往绝路上逼啊!”

    “谁说不是,如今留城县流离失所的百姓越来越多,县衙却始终不见赈济,不但如此,我听说县太爷还在与各处士绅商量,要给全县百姓再追加杂税,就连咱们这些没房、没地的流民也算在内,不交就要被抓起来!”

    “天杀的狗官,这是要杀人啊!”

    一时间南门外数百、上千人都是群情激奋,就连之前等死的老人也是呼天抢地的大叫不公,一些不明所以的孩子也跟着哭喊着,引得过往行人百姓纷纷骇然,随即将众人的议论记下,也散播到了留城县内外。

    仅仅过了半天时间,整个留城县就流传着“县衙驱赶流民”、“知县与士绅合谋追加杂税”、“朝廷赈济粮食被县衙贪墨”等说法,很快街巷上就出现了大批聚集起来的百姓。

    这些原本分散在各处发泄心中不满的百姓,此时却有目标、有组织的集中起来,开始将县衙围堵起来,顿时吓得知县李京奎下令关闭大门,将县衙仅剩的几十个衙役、乡勇全部动员起来。

    “出什么事了,这是怎么了!”

    正堂上,李京奎愤怒的吼着,一旁的典史郑艺也是两眼一抹黑,想了一下,才说道:“太爷,这两日城门口的流民越聚越多,是不是他们都饿疯了?”

    李京奎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此时双手微微颤抖起来,声音也跟着颤抖的说道:“如果是这样,那这就是民变!”

    民变?

    一时间典史郑艺、县丞陈辰、主簿张垒的脸色瞬间煞白,三人齐刷刷的看向李京奎,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李京奎也是有些慌乱,不过好歹也是一县之首,片刻之后还是拿出了对策,对郑艺说道:“立即派人联络戚山寨,让刘寨主带人过来维持局面!”

    郑艺答应着,正要招呼手下冲出去,却听李京奎喊道:“让刘寨主有分寸些,千万不要死人,否则事态就不可收拾了!”

    半个时辰之后,郑艺在十几个乡勇的保护下,冲出了县衙,从西城门出城,赶着马车向戚山赶去,一路上不断能见到有流民或者百姓成群结队、怨气冲天,开始冲击、包围各处的士绅宅院。

    “这!”

    郑艺不是傻子,留城县城内才刚刚闹起来,城外这么快就跟着闹起来了?而且各处都是如此,这明摆着是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是谁?

    带着疑惑,郑艺飞速赶到了戚山寨,见到刘炀后将留城县的情况说了一下,然后急切的说道:“还请刘寨主尽快带人下山维持秩序,千万不能酿成民变啊!”

    刘炀正色说道:“本寨主虽然是土匪出身,但也心怀大义,此事自当尽力而为!”

    “刘寨主真乃我留城县的擎天柱啊!”

    说着,郑艺就坐下休息,准备等待刘炀调集人马,这时才注意到刘炀竟然拿着一把腰刀就准备出发,而在聚义堂外面,七、八百戚山寨的土匪也穿着统一的号衣列队完毕,甚至众人还携带了随行的口粮,都已经装好车了!

    “怎么回事?”

    郑艺瞪大了眼睛看向刘炀:难道说刘寨主提前知道太爷会派人来联络?

    一瞬间,郑艺只觉得后背发凉,瞬间明白了一切,再不敢多说什么。

    此时亲卫哨百总吕邝大步走来,这是一个矮壮的汉子,原本是洪禄的手下,忠心很足,也很能打,便被刘炀拉过来当了自己的亲卫哨百总。

    “启禀寨主,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下山!”

    “是。”

    当刘炀带着亲卫哨和前总数百将士抵达留城县的时候,城内已经乱成一团,不过好在并没有发生打砸抢等恶性事件,只是愤怒的百姓、流民在围堵县衙,或者是在街上愤怒的叫喊着,发泄心中怒火。

    “幸好还算及时。”

    刘炀随即命前总千总徐明宇率部分头劝百姓回家,然后自己带着亲卫哨去县衙外面驱散人群。

    “记住:不能与百姓发生冲突,不能杀人,当然,故意搞事情的游手不在限制之内!”

    “是。”

    “戚山寨义士进城平乱,城中百姓立即回家,城外流民立即退回城门外,等候县衙赈济,拒不撤走者,以作乱论处!”

    县衙外,吕邝带着亲卫哨两百多人列队向前,一边用枪阵逼退愤怒的人群,一面高喊口号,很快就将围堵县衙的百姓驱散大半,剩下的一些人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却听身边“同伴”说道:“快走吧,县衙会有赈济的,犯不上在这里挨打!”

    于是县衙外面的人群很快就自行散去,刘炀随即率部进入了县衙之中。

    此时郑艺看向刘炀的眼神充满了畏惧:“这分明就是戚山寨搞出来的事情,竟然连驱散百姓时候的口号都提前准备好了,准备的真他娘的充分!”

    而李京奎看到及时赶到的刘炀,激动得几乎哭出来,拉着刘炀说了不少感谢的话,随即看到一旁神色复杂的郑艺,李京奎诧异的说道:“哎?典史这是怎么了,这是什么表情?”

    刘炀也看向郑艺,玩味的笑了笑,说道:“郑典史估计是一路奔波累的,没有事情,本寨主说得没错吧?”

    “没、没错,我就是累的,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