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徐州左卫指挥使康裕被“送回”徐州城,在几个随从的陪同下,康裕从马车里探出了头,望着越来越近的徐州城,心中的愤懑,脸上的担忧,让这位指挥使大人异常的烦躁。

    徐州城襟山带水,京杭大运河傍城而过,黄河古道横贯城池,虽然为徐州带来了便利的交通,但也使徐州经常面临黄河水患的威胁。

    元代贾鲁治河以后,黄河独经徐州,大运河徐州段因“借黄行运”成为漕运重地,运河的兴盛繁荣了徐州城。

    但是到了天启年间,朝廷为保证漕运畅通,开“泇运河”,使得黄河徐州段的水运功能下降,徐州城的繁荣自此受到了重创。到如今徐州城内外一片萧瑟,城中的商贾也少了许多。

    天启四年(1624年),黄河在徐州城东南奎山堤决口,导致大水灌入城中,水深达一丈三尺,大水三年不退,徐州兵道杨廷槐上奏朝廷,请求在城南二十里铺再建新城。

    然而,新城开建十月有余后,因陆文献上书《徐州不宜迁六议》被采纳,迁城之举就此罢废。于是4年后的崇祯元年(1628年),徐州兵备道唐焕重修旧城,且完全按照洪武城的规模和布局修建。

    眼下康宇乘坐马车来到城外,看着还算比较新的城池,心中暗道:“此番不知道兵部会如何处理徐州战事,想来我在这徐州城也待不了多久了,只希望此番能保住性命。”

    徐州城墙高三丈三尺,绕城九里,城墙以砖石垒砌,城高及底宽均为二丈三。城开四门:东门为河清门,西门外通汴门,南门为迎恩门,北门为武宁门。

    此时康裕乘坐马车就是从西边的通汴门入城,沿着还算宽阔的街道朝着徐州左卫镇抚司衙门而去。

    途中,马车先是经过了徐州卫镇抚司衙门,康裕想到已经被流寇杀死的徐州卫指挥使荀景来,心中不免涌起一阵兔死狐悲之感。

    不多时,马车在徐州左卫镇抚司衙门大门口停下,康裕颓然的下了车,几个随从也不搭理他,自顾自的乘车返回砀山县,只剩下康宇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街上,茫然四顾之下,不禁愤懑得流下泪来。

    “大人?”

    就在这时,镇抚司衙门的旁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身穿百户官服的汉子探出头来,看到街上的康裕,诧异的叫道:“大人回来了?这是怎么了,随从呢,车马呢?”

    康裕急忙擦拭泪痕,眼见来人正是镇抚官孙成才:“原来是孙百户啊,快开门,饿死我了,去准备些吃食。”

    “是,下官这就去准备。”

    片刻之后,康裕在镇抚司衙门的正堂上大快朵颐着,桌子上只有两盘简单的小菜,一盘没什么滋味的猪肉片,还有几个半凉不温的剩馒头。

    可是康裕却吃得津津有味,一大口馒头咽下,直接噎的直翻白眼,幸好一旁的孙成才手疾眼快,急忙递了一杯茶水过去。

    康裕喝了茶水,长出一口气,心满意足的放下了筷子,这才算是还了阳。

    “大人?”

    孙成才试探着问道:“属下听闻前方大军败了,可是具体情况如何,徐州城这边却没收到详情,城内说什么的都有,这几天人心惶惶的,大人是不是出面澄清一下?”

    康裕这时才反应过来,自从朱旺口官军战败后,还没给南京兵部发去正式的战报,也就是说,现在自己想保住官位,还有回旋的余地!

    于是康裕猛地站了起来,兴奋的说道:“是了,战报,要立即给朝廷发去战报。”

    此时康裕听了孙成才的话,心中原本的愤懑之气顿时烟消云散,反而有一种柳暗花明,豁然开朗的感觉。

    孙成才看到康裕的表情,心中也猜到了几分,于是问道:“那荀指挥使,还有参将大人他们?”

    康裕当即收起了脸上的兴奋之色,然后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说道:“汪参将和荀指挥使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们二人不顾本指挥使的极力劝阻,执意率军进攻朱旺口,却不想中了流寇的埋伏。”

    “啊?果然是败了!”

    康裕“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官军可以说是全军覆没了,汪参将和荀指挥使都死于乱军之中,幸好本指挥使冲出朱旺口,联络到徐州左卫团练使刘炀,指挥其部击退了流寇,这才保住了砀山县,保住了徐州府!”

    孙成才闻言半信半疑的没有说话,自家这位指挥使大人是什么货色,孙成才心中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他能从流寇包围中顺利突围,还能率领乡勇反攻得手?鬼才信!

    只不过现在徐州左卫镇抚司的确收到刘炀部送来的消息,流寇的确是退出了徐州府,康裕本人也的确是活着回来了。

    而汪跃和荀景来已经死了,可以说是死无对证了,孙成才也不会傻到刨根问底。

    “大人,那这战报如何写?大人率领乡勇击退了流寇,转败为胜,这可是大捷啊!”

    于是看清形势的孙成才急忙递了话,康裕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这个留守镇抚司衙门的镇抚百户官,越看心中越喜欢,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是啊,的确是大捷,本指挥使这就亲笔写捷报,写好之后就由孙百户辛苦一趟,送往南京报捷吧。”

    送捷报一向都是肥差,多半会得到上官的赏钱,甚至还能沾光得到晋升的机会。于是孙成才急忙致谢,笑呵呵的在一旁等候着。

    话说康裕正在徐州左卫镇抚司衙门斟酌捷报的时候,刘炀也率领亲卫哨返回了戚山寨。

    这次流寇进犯徐州府,刘炀率领几乎全部人马前往丰县防御,留城县上下的人心也随之动荡了一番,知县陈功普、典史吕左一这段时间里几乎没睡过好觉,生怕刘炀挡不住流寇,让流寇大军冲进留城县,自己的项上人头也随之搬家。

    于是乎,当刘炀收获颇丰回到戚山寨的时候,陈功普、吕左一二人终于长出一口气,随即由吕左一出面,带着一些酒肉来到了戚山寨,美名为“犒军”,其实是主动向刘炀示好,毕竟眼下刘炀所部已经是徐州府最后一支朝廷的兵力了,至少是“账面上”的。

    在戚山寨聚义堂内,吕左一恭维着刘炀的勇武,刘炀感谢之后,便邀请吕左一留下喝酒。

    就在这时,兵房兵备司主管刘璨走了进来,看了吕左一一眼,犹豫着没有说话。

    “说吧,吕大人不是外人。”

    “是。”

    刘璨抱拳说道:“启禀团练,镇抚房已经将资料汇集送过来了,属下梳理了一下,现在徐州卫、徐州左卫各处的卫所兵家眷人数、地址,还有各处留守的些许卫所兵情况,已经基本掌握了,团练的下一步计划可以实施了。”

    “嗯,很好,开始做吧。”

    “是。”

    吕左一看着出去的刘璨,疑惑的说道:“这,不知刘团练准备做什么?”

    刘炀笑着说道:“当然是好事,本团练可是大善人,这次就做一次大善事,吕大人回去静待佳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