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璋的私宅内。

    一名叫武封的太监在他这里禀告事情,而武封跟兄弟张茂分别跟了不同的义父,一直都是李荣派系的人,而现在武封则是在张永麾下做事。

    “你是说,陛下打算让杨鹏提督东厂?这是听谁说的?”

    李璋很气恼。

    他大概知道,既然是张永说的,自然事情八九不离十,而张永过去几年的风头可是在他李璋之上的。

    他李璋就算是李荣的同门,但在做事能力上,也一直得不到皇帝的绝对认可。

    武封道:“小人见过杨公公去见这位张公公,而后就从张公公那听说这件事,小人还知道,张永张公公今日前去见蔡国公了。”

    “什么?”

    李璋站起身来,眼神中露出些许的急切。

    在他看来,张永已经去拜码头了。

    武封道:“这半年来,张永也是各处奔走,每次都是抱怨陛下给他安排苦差事,这次他还说,总算能留在京中不用去各处了,京营的差事给了他,他能打点好一切。我还问过,现在不是京营交给杨公公了吗?他说,杨公公不适合带兵,辽东杨公公也没做出成绩来,所以陛下所属意的,是让杨公公来带东厂。”

    李璋气得来回踱步。

    “李公公,您看这东厂是咱的一亩三分地,要是陛下真让杨鹏过来的话……”

    “闭嘴!”

    李璋道,“几时有人敢说,这朝廷的衙门是谁的地界?司礼监又如何?现在还不是人人觊觎?再说了,杨鹏本就提督过东厂,他来东厂当提督,也无可厚非。只是陛下为何不把张永派去西北或是辽东,再或派去管理港口,要调他回来?这不是添乱吗?”

    李璋显得很不甘心。

    苦心给张周做了不少事,到头来自己的差事都要被别人顶替。

    武封堆着笑容道:“李公公,您看,陛下是否有可能让您升印公呢?照理说,您之前做了不少事,这差事本就是您的。”

    李璋气恼道:“净想好事,你也不想想,陛下要拔擢咱家,先前就不会让陈宽当这个印公。陛下最多将咱家拔擢到提督东厂的位子上,现在要是好点,咱家能被调去各处当个镇守太监,要是不好……”

    武封脸上有些苦笑。

    他感觉自己马屁拍错了,这是拍到马蹄上去了。

    “当镇守也好,各地都会孝敬的。”武封找补道。

    “哼!咱家辛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爬到现在的位子上,你以为咱家就是为了去外面当个镇守?各处那么多镇守,他们要调回京,那要多少年?”

    以李璋本来的地位,让他当个镇守太监,他绝对乐意。

    但谁让李荣退下来,他就被破格提拔到了提督东厂的位子上?

    现在再让他退回去,不是他是否乐意,而是别人会给他穿小鞋,你降了官职,曾经被你开罪的人,现在就会趁机报复你,而镇守太监很大程度上受制于朝廷的管辖,像杨鹏、陈宽这些人,就会在暗中给他使绊。

    武封道:“那此事……”

    李璋道:“要么跟陛下说,陛下会听咱这些人的诉苦吗?只能去找蔡国公!眼下只有他有资格跟陛下进言了。”

    武封眨眨眼,似有些不解道:“可小人听说,蔡国公在内官的事情上,一向是不过问的,最多是谁当了什么差事,陛下安排去问问。甚至蔡国公都不会主动见内官。”

    李璋冷冷道:“咱家就说陛下让咱家去见的,他会拒绝吗?等见了面,诉诉苦,就算蔡国公不主动在陛下面前提,但他还是有办法影响到这件事。至少陛下在做什么决定之前,还是会问问蔡国公意见的,他稍微提一句……就比别人说百句管用!”

    ……

    ……

    张周见过张永,这边还在一边看公文,一边听戏。

    张永带进来个毛头小子,小子也是虎头虎脑,生得倒是很英俊,只是看上去略显稚气,只是个半大的孩童,连少年都还算不上。

    “爷,人给您带来了。”刘贵笑嘻嘻的模样。

    显然从刘贵的角度来说,这些少年郎都只是来跟张周“学艺”的,以后如果常随在张周身边,也是跟着吃苦的,他甚至可以随便欺负。

    张周道:“先下去吧。”

    “是。”刘贵回头嘱咐那小子道,“好好伺候爷,可别怠慢了。”

    “是。”

    小子马上过来,要拿桌上的茶壶给张周敬茶。

    张周道:“你不是来端茶递水的,也不用给我敬茶,你跟你妹妹,只是留在京中,随于我身边的。你父亲最近可有来信?”

    此人正是马仪的儿子马昂,后来朱厚照亲随之一,也是后来的宣府总兵,跟钱宁、江彬之流都是一丘之貉。

    历史上马昂的发迹,是靠把怀孕的妹妹送给朱厚照,而声名鹊起的。

    作为军户出身,也曾做过宣府总兵,在治军能力上,还是有一套的……

    只是老马家的传统,当兵和当官一样,都是为了财货,冒领军功这些都是常态,就算有能力,在文臣看来也是不能容的。

    但因为马仪被张周发现较早,以至于马仪有了军功,而马昂兄妹只是在孩提时代,就被马仪送到张周身边来。

    马昂道:“家父最近没回信过。”

    张周点头道:“没回信,就是你曾写信过去。不用紧张!你也算是平虏伯世子,将来是可以继承爵位的,我也不算是你的先生。找个凳子坐下吧。”

    “哎!”

    马昂自己到一旁,搬了个板凳过来,坐下来等着聆听张周的教诲。

    显然在马昂这样的稚子心目中,张周也是个英雄人物,能在大名鼎鼎的蔡国公面前学习一下,走出去都能吹牛逼的。

    张周问道:“现在研武堂的少年班,几个人了?”

    马昂道:“十几个人,还有陆续过来的,英国公家的公子负责教习武艺,研武堂的大师傅也会过去。我们现在就是在学骑马和射箭,平时就是读书……我书读得不好。”

    张周笑了笑。

    老马家从来都不是靠读书出人头地的。

    “要当将领,不但要知兵,还要知兵法,不好好学习怎么行?到头来拼的不是谁更勇猛,而是拼谁更有见识。现在还只是学一些基础的理论,等将来,还打算让你们到草原上历练一番。”张周道。

    马昂也只是个孩子,显得口无遮拦道:“听同窗说,再过几年,草原都平定了,可能都没我们上战场打仗的机会。”

    张周道:“草原要平靖,不是三两年能彻底解决的,且自古以来,草原上的部族都会死灰复燃,你看看那些部族,一代代下来,互相之间有关系的,也有没关系的,将来你知道是鞑靼,还是突厥?再或是什么别的部族于草原上兴风作浪?哪怕没有,也要派人去镇守。”

    “哦。”

    马昂做出受教的神色。

    张周随手拿起一个木匣,丢过去道:“回去好好看看,最近几天,我已经把你们的宿舍给迁到城里来。也别在城里惹事,如果再有什么缺的,跟我提……”

    马昂问道:“我能见见妹妹吗?”

    马昂兄妹二人虽都在京师,相当于人质,但却在不同的地方做事。

    当哥哥的在研武堂的少年班学习,而妹妹则在张周的女学女班学习,那边是学习针织等事务。

    张周道:“先把自己的事情顾好了,你妹妹现在平安无事,令尊或在今年内就能回京,到时你们在京师就有了宅邸。你家人也会到京城来。”

    “先生,我们一家人能团聚吗?”马昂也显得很激动。

    因为马家的多数人都在宣府,那是曾经马仪发迹的地方,兄妹二人都只是孩提之身,却飘泊在京城这地方,马仪也想早点回去跟家里人团聚。

    “会的。”

    张周道,“把东西都收好,再过两年,你学业有成,也等你大几岁,就可以从军上战场。别丢你父亲的脸。”

    “嗯。”马昂还显得有些自卑道,“他们说家父犯了事,连爵位都不长久。不过我觉得他们是在嫉妒我,因为家父有爵位,而他们家里的长辈就没有……那位小公爷平时也跟我要好。”

    张周知道,马昂说的是张仑。

    张仑在跟着朱晖出征受伤,回到京城养伤结束之后,成为英国公府的标杆,以少年郎的身份,已经开始在研武堂内混出名堂。

    张周道:“好好跟他学,跟他要好,也是好事。以后军中行军之事,靠的是你们这些后起之秀,不要躺在长辈的功劳簿上过日子。去吧。”

    “是,是。先生,那我去了。”

    马昂站起身来,恭敬给张周行礼。

    张周点点头,目送这小子到门口,等他开门之后,刘贵让人送他下去。

    “爷,这小子是挺机灵的,还不如调过来,给您当护卫,或者是看着家宅也行,少爷那边也需要有人当陪练不是?”刘贵笑着提出建议。

    这说的是,让马昂去给张君当扈从。

    这似乎也是马仪的愿望。

    马仪也知道把儿女送到张周身边,也做不了什么大事,最希望就是给张周的孩子当伴读、丫鬟这些,等于说提前打入到张周的内宅,以后说不定这两个就能成为张周孩子的知己,甚至以此来反哺给马家。

    张周道:“如果各家都想把孩子送到我家门里,那他们跟我到底是何关系?王侯将相的孩子,只是为了给我的子女当陪练、伴读?小贵子,你最近心思也挺花的,听说你都准备纳妾了?”

    “没……没有……”

    刘贵赶紧想解释,但突然发现,好像什么事都被张周看得清楚,解释都是徒劳。

    张周叹道:“我知道,你在我府上做事,又挂着锦衣卫的名头,别人自然想往你这边送好处,你这个锦衣卫百户的职位,往前提一提就是副千户,只是现在还没有实缺给你,如果你守不住本心,有时候我也保不住你啊。”

    “知道了,知道了。”刘贵心思很杂,但对张周却是言听计从。

    张周道:“我知道你吃不得辛苦,但从军的事,你还是要继续做。回头再派你去军营里历练。在锦衣卫里,你永远只是混个死差事,但到了军中,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是,是。”

    刘贵本来就是好吃懒做之辈,当初在应天府,也就是混日子的。

    正因为碰上张周这个更混的,二人臭味相投,才有了后面刘贵的发迹。

    “去账上支二百两银子,把家里的事好好打点清楚,可别说我亏待你……最近京营里有差事调动,如果合适,我就安排你过去了。”

    “二百两?”

    “嫌少?”

    “不……太多了,小的……没资格领这么多。”

    “没事,就当我送你的辛苦费,不然拿什么银子娶妻纳妾?你小子,眼界也是高了!以前我还以为,让你娶个府上的丫头,你就不错了!但现在看来,连贾老水的眼界也都高起来,更何况你小子……唉!我最怕,就是你们这些跟我发迹于微末的人乱了规矩……有人想腐蚀我,也必定会从你们身上下手。”

    “爷您放心,小的能守得住,小的也会帮您看住他们,您的清名,绝对不会坏在我们手上。”

    ……

    ……

    西北,宁夏。

    张懋这天还在用热水烫脚,就从柳景那听说了朱凤和崔元取得捷报的消息。

    他震惊到直接从水盆上站起来,然后站不稳,一屁股又坐回到椅子上。

    “公爷,您消消气。”柳景道。

    张懋道:“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夫生气了?蓟州大捷,需要我去生气吗?”

    柳景回头看了看,这才道:“这里又没外人,公爷也不必掩藏,我能不知道您的想法吗?之前边镇各路兵马,只有您这里有捷报传回京,您可以高枕无忧等着陛下赏赐就行。但现在……”

    张懋也显得很懊恼道:“知道还提?”

    柳景道:“咱这不是要想办法找补吗?谁能想到,王守仁和王琼都没打胜仗,却被朱凤和崔元这俩给钻了空子呢?我看啊,就是蔡国公在背地里偏帮,他要是不去蓟州镇,蓟州也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捷报。他是不肯帮您啊。”

    “你啥意思?”张懋怒而望着柳景。

    柳景好像故意挑事道:“前是保国公,现在就是您了!您的事不太严重,要是您坐视不理的话,那等您回京之后,事是可大可小的,有人肯定会做文章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