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皇后不知觉,就拿出以前对丈夫的手段。

    这种手段以前也是最好使的,可现在朱祐樘似乎也不会再惯着她毛病。

    在朱祐樘发现张皇后开始耍小脾气,甚至给自己摆脸色时,朱祐樘也是很不客气便起身离开,留下张皇后一个人在那生闷气。

    “娘娘。”

    太监陈宽走进来,对张皇后道,“陛下有吩咐,这几日就先不过来了。”

    张皇后道:“不来就不来,还需要找个人来通知本宫吗?你算什么东西?”

    陈宽被骂得一脸无奈,却也只能是恭敬行礼后将要离开。

    张皇后厉声道:“先站住!”

    陈宽又只能老老实实立定。

    “且问你,陛下有要给我张氏的两个弟弟加官进爵吗?还是只是说说?”张皇后喝问道。

    陈宽道:“奴婢不知。”

    张皇后再厉声道:“那崔懋仁呢?他为何留在辽东没回来?辽东接下来是要准备打仗吗?”

    陈宽这下更不敢回答了,他道:“奴婢对此完全不知情,并非不如实相告,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本宫看你,是越活越回去,明明心里揣着明白,都在本宫面前装糊涂是吧?”张皇后气呼呼道,“以后你们谁都别来请安了,干脆不认本宫这个皇后算了。”

    说完,张皇后摆摆手道,“去去去,不想再见到你。”

    ……

    ……

    在陈宽回到司礼监值房时,已经是半夜,他一天下来都是焦头烂额。

    韦彬走过去给倒一杯茶,问道:“陈公公何事烦忧?”

    陈宽道:“说来你都不信,今日皇后娘娘竟在陛下面前,直言要为京山侯说话,说要把京山侯调回京。随后陛下跟皇后娘娘之间就……出了一点不愉快,陛下还让咱家去传御旨,之后多日不再临坤宁宫,皇后娘娘闻听此消息,能给咱家好脸色?”

    “这是……怎么了?”韦彬也没听明白。

    皇帝看起来,对张皇后的态度很是冷漠。

    陈宽凑过去道:“听说是……滨海城内,那位贤妃娘娘又诞下一孩子,至今还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

    韦彬道:“这么大的事,的确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连人都要在宫外生,先前一个是这样,现在又是如此,莫非其中有何奥妙?”

    “就是因此,事才不好琢磨。”陈宽脸色深沉道,“或正是因贤妃诞下的是皇子,陛下方才会去照顾皇后娘娘,前去坤宁宫,却因为一点事而产生矛盾,并不会顾念皇后娘娘的感受。也可能是因诞下的是公主,陛下心情烦闷,才会对皇后娘娘不耐烦。”

    韦彬听完之后,好奇问道:“那到底是哪样?”

    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

    到底是皇子还是公主,你倒是说出你的判断啊,怎么还来回颠三倒四的?

    陈宽道:“也不能就此判断,此事因贤妃而起。毕竟是因皇后娘娘替京山侯说话而起,陛下最忌讳勋臣之间结党。更何况,京山侯这样的新贵,也不该跟外戚卷在一起。”

    韦彬叹道:“无论是怎样,总觉得与以前那是不同了。”

    “这还用你说?”陈宽感慨道,“自从蔡国公起势之后,不但朝中的形势变了,就连宫里的态势也与往常不同。咱司礼监也算是首当其冲了吧?”

    韦彬道:“最近杨鹏也很少到值房来,为了案子的事,他那边忙得不可开交。下一步……会是谁进到内司监来?”

    陈宽摇摇头道:“谁与蔡国公走得近,才会有机会。最近内官与蔡国公走得近的,除了杨鹏之外,还真没瞧见别人。事还不好下定论。就照现在,一切都还好。若是改变太大,这一年下来的太平日子,就算到头了。”

    ……

    ……

    蔡国公府。

    深夜,张周仍旧在书房写写画画一些东西。

    他所用的工具,跟一般人不一样,一些圆规和卡尺,都是他这边独一份的。

    蒋苹渝、韩卿和林仪接连过来给他送了几次茶水,张周都没有分神去理会,一直到临近子夜时,他才画好了最新一份的图纸,并且将简单的数据都标注完毕。

    “老爷,该休息了。”

    蒋苹渝再一次给端进来参茶。

    张周笑着示意她放下,随即再让她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最近有几天没回来了。”张周道,“去了西山一趟,发现那边的变化很大,甚至我都想,以后把家迁到那边去。”

    蒋苹渝道:“老爷说怎样便怎样。”

    张周道:“我也只是想更多到西山,总感觉无论是到西山,还是去滨海城,那边总有很多事忙。反倒是回到京城之后,只能在铸造坊和实验室两边跑。”

    蒋苹渝似乎是没什么主意,她摇头道:“去哪都好。”

    张周微笑点头,示意蒋苹渝坐得更近一些,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也是该休息,这半晚上,你们也忙活得累了吧?”

    蒋苹渝抿嘴一笑道:“家里跟以前不太一样。以前都是日落而息,而现在老爷歇得晚,府里上上下下也不会早休息,有时候也巴望着老爷能回来,甚至还能跟老爷见面,说说话。”

    “是吗?”张周道,“也不必等我。以后要晚些回来,也会提前通知。”

    蒋苹渝道:“其实也没什么,跟几个妹妹闲话家常,再或是打打马吊,几个院子也都有事做。”

    张周还是在笑。

    也是因为自己给这个家庭带来很多改变。

    夜生活也比以前更为丰富。

    “前些日子,戏班子的戏也很好,现在家里都期待每一旬一次的戏班子唱戏。”蒋苹渝道,“就是孩子会有些闹腾。”

    张周道:“这也正是我想说的。我打算年后就把张君送到滨海城去,让他在那边历练一番。”

    “他……”

    “他年岁也不小了。”张周道,“是该放放手,让他出去闯一闯。是该歇着了,还有没睡的吗?”

    蒋苹渝道:“妾身过去看看。”

    张周微笑点头:“若是歇下的,就不必叫起来。最近我每天都会回来,先过几天清静日子再说。”

    ……

    ……

    年底一段时间。

    张周也的确好像是闲了下来,连朝中事他都不去过问,朝中大臣一个都不见,甚至连研武堂的人都没见一个。

    很多人甚至以为他不在京师,当他又去了滨海城,或是去策划下一场战争。

    对于他的行踪,多数人是不会去猜测的,因为眼下对他们而言还有一件更大的事,那就是皇帝要对在京的官员行进一步的考核,在京察之外再进行一番筛选。

    大概的意思……皇帝是对吏治很不满意。

    趁着朝廷一场大案结束,皇帝打算对现有的官员进行一番任免。

    朝中人有点人人自危的意思。

    先前因为参劾张周的几个言官,也一直都没放出来,也有传言说皇帝打算严惩这几人,甚至可能会以杖毙的方式来警示朝官。

    一时间朝中人不敢发声,倒是民间的士子对这些人表达同情,也有认为这些人的确该死的……

    在这种近乎混乱的情况下,就更没人会去留意张周在做什么。

    十一月初九这天,下了入冬之后第一场雪,且雪势还不小,却也就是在这天,朱祐樘在乾清宫召见内阁四名大臣,这也是在朱祐樘入秋对外宣称养病之后,第一次跟朝中大臣会面。

    刘健并不知道这次皇帝为何突然要召见内阁四人,但他还是提前给内阁开了一场会,表明在受皇帝召见时,要知道“共同进退”。

    所谓的共同进退,其实意思就是听他和李东阳的,不能冒然出来说话,不能彰显自己。

    王鏊那边,刘健似乎并不太担心,但现在程敏政那边似乎愈发不受他的控制,反倒是他很担心的一点。

    ……

    ……

    乾清宫内。

    朱祐樘的精神看上去很不错,甚至一点病容都觉察不出来,这也似乎是证实了刘健心中所想,皇帝就是在装病,借故不上朝。

    “咳咳。”

    朱祐樘为了表示对这些内阁大臣尊重,还是装作咳嗽两声,意思是朕还在生病中,是带病见你们。

    行礼之后。

    朱祐樘做了开场白:“最近顺天府周遭盗匪频频出没,地方上报,有参劾平盗不力的,朕决定派出一路人马,从京师出发,一直到山东河南等地,把盗匪给压制一下,最好是能根除。”

    刘健道:“陛下,盗寇虽有出没,但暂且并无危害各地的安稳,多也只是做一些劫道之事,不应为此而大动干戈。”

    朱祐樘道:“怎么?派兵去平盗寇,也不合适吗?”

    刘健低下头道:“老臣只是认为,此事还值得商榷。”

    此话一出,别说是程敏政和王鏊,就连李东阳都会带着一些费解,他们都没想明白,刘健为什么要在一件看起来无关痛痒的事情上提出反对。

    难道是怕皇帝借此机会清洗军中将帅?再或者是将京营的控制权,转交到张周手上?

    问题是,随着张懋的失势,现在京营已经名义上落到了兵部尚书的提调之中,张周可以说既负责调兵,又负责统兵,不管你刘健如何反对,这都是无法改变的。

    “再行商榷。”朱祐樘摇摇头道,“这词朕听了无数回,这次朕不想与人再商榷了,就直接派兵去,朕一刻都不能等了。如此出兵之事,朕觉得有必要与朝中臣工商议一下,但朕的身子,咱还不允许上朝,也就只能把你们召进来,与尔等在这里商议清楚。”

    刘健拱手之后退一步,他似乎知道这件事也无从去反对。

    但他还是不相信,皇帝只是为了北直隶周边的一个盗匪流窜的事情,而召见他们。

    李东阳道:“不知陛下,将以何人为帅?”

    既然知道不能反对,李东阳也干脆直话直问。

    朱祐樘道:“目前朕打算,是让英国公负责统兵,而治军的主帅,由户部左侍郎陆完,兼任北直隶地方巡抚,同时巡按于北直隶、紫荆关等所,以寿宁侯为辅佐,并以刘瑾为守备中官,你们觉得如何?”

    几人一听。

    除了张懋的起用有点摸不着头脑之外,其余几个人倒都在预料之内。

    陆完作为如今军中新崛起的一股势力,似乎急于证明自己,先前没让他去总制三边军务,这次让他负责北直隶周边防务,以他带兵去平定盗寇,似乎也很符合实际情况。

    要是陆完不去,那大概只有让张周去最合适。

    但刘健和李东阳是不会坐视张周领兵的。

    程敏政道:“陛下,如此说来,就是以研武堂目前的教头和提督中官前去领兵,那不知……研武堂的学员是否随军出征?”

    朱祐樘点点头,似乎对程敏政这个问题很满意,好像是问到点子上了。

    朱祐樘心平气和道:“朕也是打算以此战,为以战代练的手段,让他们随军往顺天府周边去,给他们一次实战检验,或是选拔的机会。从中挑选出适合领兵之人。”

    刘健道:“陛下,如此便轻视了盗匪,只怕会适得其反。”

    朱祐樘道:“研武堂目前在堂受讲的,都是各地军中的良将,若是他们都不值得信任,难道指望地方卫所吗?”

    刘健再一次退回,不再发声。

    连李东阳都看出来了。

    刘健这次是铁了心要唱黑脸,皇帝说什么便反对什么,但又不坚决反对,避免跟皇帝的矛盾更深。

    这样做有个好处,便是在事后,若出征将士真出现什么变故,那刘健便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皇帝颐指气使说,你看我提前都提醒过你,只是你一意孤行导致今天的局面,是你不听话所导致的恶果。

    当然若是前线取胜了,刘健也可以说,当时我是为了让将士有所提防,正是因为我的谨小慎微,让他们也是步履小心,才取得今日的胜利。

    李东阳此时也有些着急。

    他是明知刘健心思的。

    但在李东阳看来,这些招数实在是太老了,时至今日,皇帝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皇帝,再不是当初刚登基时稚嫩的少年郎,这些招数只怕对皇帝也根本不再管用。

    反倒会让皇帝心生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