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送海外贡品的车队,源源不断往京师而来,光是马车就有几百辆,负责运送的人更是多达数千人。

    朱祐樘带着极大的期待,等候这批意外之财的到来。

    与此同时,朱厚照跟朱秀荣的一场内部考试,也算是落下帷幕,跟先前一次考试是由朱祐樘亲自打分评判不同,这次朱祐樘是直接把两份考卷送到张周这个主考官手上,让张周来做最后的判定。

    戏楼内。

    杨鹏亲自来送答卷,而两份卷子都是以八股文的方式作答,写的都算是应科举的文章。

    按张周看来,这两份文章都很一般,基本上也就是个应县试的水平,谁也没比谁高多少,大概就是在伯仲之间。

    “张先生,您应该能区分哪份是哪份吧?”

    杨鹏似乎还怕张周看不出来哪份是太子所写,哪份是朱秀荣所写,还要做一下特别的指点。

    张周道:“既是要做判定,这种事我还是不知道为好。”

    杨鹏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随即张周就把两份卷子放下,问道:“陛下不会只为这一件事,让你单独跑一趟吧?”

    “陛下是关心西北的战事推进。”杨鹏道,“先生或有不知,现在朝中有很多人认为,出兵草原之事应该从大同展开,大概是想以新建伯为主帅,似乎都对唐寅不太放心。”

    张周点头道:“若论以往跟鞑靼人的战绩,新建伯的确是要强不少。”

    杨鹏也急忙道:“可唐军门在辽东和朝鲜立功更多。反观新建伯,在辽东对女真人时,就未取得太大进展。”

    张周道:“那更多还是因为在其取得大的进展之前,朝廷就调他去西北了,到目前,新建伯一直着眼于西北跟鞑靼人作战。但以此就否定唐寅出兵草原之事,也实在是草率。”

    “您也别往心里去。”杨鹏笑道,“陛下对那位唐军门还是很信任的,这一战最好是有个成果。不然的话,朝野上下都会觉得,唐军门不能胜任此差事。”

    “嗯。”张周点头。

    杨鹏又道:“南边两广那边,也有地方的盗寇需要清剿,加上中原的盗乱,现在天下也不太平。有的人在说,陛下想在开春之后发起一场对草原的战事,都在说,这时机并不成熟。”

    张周知道,这是因为朱祐樘在先前的内廷会议时,把开春要出兵草原的事对外公布。

    当时那些阁老尚书的没对此表达反对,可换到私下里,他们的意见可就太大了。

    没人会支持皇帝御驾亲征,就算是让别人来发动一场平草原的战事,他们也会有极大的意见,在朝野上下的人看来,西北可以打仗,但绝对不能“折腾”。

    似乎在他们看来,安于现状反倒是最好的,像唐寅现在趁着冬天出兵就是在折腾。

    这也是为什么唐寅不得朝中大臣推崇的原因。

    你唐寅压根就是朝中的异类,跟张周是一条道上的,谁会认可你这种怪胎?

    ……

    ……

    评判结果随即被杨鹏带回到宫里。

    不出意外的,朱厚照在比试“文科”方面,还是能略胜一筹,毕竟他学的时间比较长,且做文章,尤其是涉及到经义等事,像朱厚照这样脑子活泛的孩子,似乎也有一定的优势。

    当结果在第二天发到文华殿,朱厚照看到自己的成绩之后,一蹦老高。

    “太子殿下,还要听讲呢。”高凤见朱厚照借口出恭,都打算跑进去找妹妹耀武扬威了,赶紧提醒。

    朱厚照兴奋道:“金子会发光,璞玉也终归是玉,有些人实力不行,还想跟我比?看我不好好在她面前露脸一下!”

    等朱厚照跑到屏风后面,才发现妹妹根本就不在里面。

    “她没来?”

    朱厚照一脸失望之色。

    赢了妹妹,想在妹妹面前装逼一下,结果人家不给他机会。

    高凤道:“奴婢不知啊。”

    朱厚照一拍桌子道:“这叫什么事?明明是我赢了,我……难道我连在她面前表现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吗?”

    就在朱厚照在那发脾气时,东宫讲官王华走过来,用很客气的口吻道:“太子殿下,陛下刚吩咐下来,以后公主不再踏足到文华殿内,她会接受专人的教导。”

    “王学士,这是何意?”朱厚照皱眉道,“你早就知道她在这?”

    王华道:“公主于文华殿内听课,这并非秘密,但女子在这里听讲始终是不合规矩,或正因此,陛下才会让她回到该去的地方。”

    “不对,那是因为我赢了。”朱厚照着重强调道,“我跟她比才学,我赢了,所以她才走的。”

    王华懒得理他,转身回讲台那边去。

    这把朱厚照搞得很尴尬。

    他想发火,又不知对谁发,明明自己心中是有喜悦的,但又不知去跟谁表达。

    这才是最郁闷的。

    “好家伙,前一次她赢了我,那叫一个耀武扬威啊,现在我赢了,连给我个表现的机会都不给?这还有天理吗?不行,回头我一定去找她,在她面前彰显一下……”

    ……

    ……

    朱厚照是不服输的。

    当天他在没得到任何传召的情况下,就跑去坤宁宫,他要去找妹妹理论一番。

    等他到了坤宁宫,才被老母亲告知妹妹这几天并不会过来。

    “母后,皇妹她最近……”朱厚照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过去。

    当大哥的也太委屈,输了要受人白眼,赢了连个发泄的出口都没有。

    张皇后道:“你父皇说,她适合锻炼自立的能力,就给她做了一番安排,好像是让她去个特别的地方进行锻炼,具体是去哪,并没跟这些人说。”

    “啥意思?父皇让她出宫了?”

    朱厚照一听,眼睛都直了。

    还能这样的?

    我这个赢家还没获得出宫许可呢,输家倒可以接受特别的培训?

    张皇后白了儿子一眼道:“你赢了妹妹,觉得很荣幸吗?”

    “母后,您是不知道,她上次赢我的时候,那是一个不讲情面啊,把我的舆图都给带走了,她还在我面前说,那些舆图是她的,她想怎么糟塌都行,我现在就想把那些东西要回来。”朱厚照道。

    张皇后一脸不屑道:“几张图而已,要那么重视吗?”

    “不行,那是张先生画的,是孤本啊。”朱厚照强调道。

    张皇后怒道:“少在我面前提那些有的没的,就问你,你赢你妹妹,觉得很荣幸是吗?要真是这样,那你以后是要跟你妹妹争夺储君之位吗?你身为太子,甚至先前在某些考试上,还不如你妹妹,你让你父皇怎么想?”

    “我……”

    朱厚照一时哑口无言。

    张皇后道:“以本宫所知,这次你能赢,也只是个险胜,连你父皇都说你写文章到现在都没什么进步,还是一堆套话和浑话,感情你学了这么多年,还不如你妹妹学几天?”

    朱厚照本来就已经很委屈了,被老娘如此教训,他更加不甘心道:“写文章就是这样,好一点,那也是需要长久积累的。”

    张皇后一甩袖道:“记得自己学得好,就无须跟谁比。总归这几天,本宫也见不到你妹妹,你想跟她比,或是要在她面前怎样,去跟你父皇说,本宫管不着!来人,送他回去!”

    ……

    ……

    朱厚照那叫一个郁闷。

    不但得罪了老爹,连老娘他也得罪了。

    “这是怎的了?吃了火药了?”朱厚照出了坤宁宫之后,还在非议他老娘。

    本来他是打算去乾清宫,找老父亲好好理论一下的,但思虑再三之后,这计划还是被他打消了。

    “太子殿下,您下午还要上课呢,要是不去,被陛下知道的话……”

    “行了,你们这群人,就不能别跟个苍蝇一样嗡嗡叫?我能不知道不上课的坏处?父皇是把皇妹给弄哪去了?不会是出宫,有机会跟张先生做学问吧?”

    朱厚照开始瞎琢磨起来。

    高凤凑过去道:“殿下,其实宫里宫外,有不少人能教授公主的学问。还有,您或有一件事还不知,皇宫刚添了个小公主。”

    朱厚照眼前一亮道:“我又有妹妹了?”

    高凤道:“消息是这么传出来的,也不知真伪,但应该就是这几天会公布的事。”

    “唉!多个妹妹,其实也挺好,就这一个妹妹,还不被她反了天?跟个小魔头一样,要她是个男娃子,估计父皇还真有可能来个废长立幼呢。”

    朱厚照又在那絮叨。

    高凤急忙道:“太子殿下,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啊,被陛下知晓,吃不了兜着走。”

    朱厚照道:“反正我是个长子,未必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我还怕被人知道?以前是谁跟我说的,这大明朝将来就是我一个人的?怎么现在……又是妹妹又是弟弟的,现在又多个妹妹……是不是哪不对?”

    高凤闻言不由苦笑。

    换了几年之前,朱厚照就一个妹妹朱秀荣,兄妹俩关系非常好。

    甚至他妹妹都差点病故……

    可到了现在,太子下面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太子再也不是受独宠的存在,所以这个太子也似乎感觉到失宠了。

    先前只是皇帝对他冷言冷语,现在连皇后都有点不待见这儿子。

    大概正是因为如此,太子才会有一种“哪里不对”的错觉。

    ……

    ……

    草原上。

    已是腊月,草原已是天寒地冻,各处都在下雪,但雪都不大。

    在一些人迹罕至之所,雪即便不大,也会积存下来,有很多地方并不适合行军。

    尤其当因为阴云密布,天色暗淡下来时,草原上即将有风雪天气到来,对大明将士来说,这种天气和地势环境所带来的压迫感十足。

    但对于大明这路出征的人马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需要去畏惧的,因为他们自己就是草原上的煞神。

    “唐大人,昨夜一战已经清点完毕,共割下鞑靼人双耳一千四百对,按照您所说的,此战一个活口不留,无论男女老幼……”

    马仪骑马就跟在唐寅身后。

    唐寅本身只是个文官,甚至在考上进士之前,就是个身单力孤的文弱书生,勉强会骑马而已。

    但经历了这几年的颠沛流离之后,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疲惫,因为他在辽东和朝鲜所经历过的颠沛流离,可比眼前的场面凄惨多了。

    唐寅看了看看天色道:“不出意外的话,今后几天,草原上都会有暴风雪。”

    马仪道:“的确,如此对我们行军极为不利,是否先驻扎等候风雪过去?”

    唐寅摇头道:“先前三场战事,都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所完成,到现在也不过才杀敌两千多,而我们现在距离鞑靼另外一支主力,很可能连五十里的距离都不到。这会停止进军,大概相当于功亏一篑。”

    徐经牵着马往这边靠近几步,走路都有点一瘸一拐的,道:“伯虎,咱还是休整吧。要是大的风雪天来,可能咱都要葬送在这里,先要保证有足够多的柴火,要保暖啊。”

    唐寅道:“让将士们穿上最后的大衣,夜里御寒的时候,让将士们尽可能凑在一起。或者我们可以昼伏夜出,每天休整三个时辰以内。”

    徐经叹道:“就算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

    唐寅道:“忘了出兵时,我所说的?这一战,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且我们没有任何的退路!现在我们已经出草原至少有两千里,或许鞑靼人都不会料到,我们不是从南边来的,而是从北边而来。”

    “唉!”徐经只能唉声叹气。

    因为这路人马,出兵先是走一条直线,一直走到不能再往北走,也就是到了大漠,才折道往东边而去。

    在交战时,这路人马就好像是从草原的北方南下而来。

    一边往东,一边往南,所行的路都与他人不同。

    “让将士们多喝点肉汤。”唐寅道,“用三天的行军,换得跟鞑靼人的正面遭遇,我们没有重炮和远炮,只能在最靠近他们的地方偷袭,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的营地混乱,方便我们大开杀戒。”

    徐经道:“就怕有命得,没命把功劳带回去。”

    唐寅将马鞭高高举起,道:“我们不为得功劳而回,只要能减弱鞑靼有生之力量,方便之后平定草原,我们就是大明的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