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洁的事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不到一个时辰便迅速膨胀,被人添油加醋的传了出来,形容的绘声绘色。

    正在厅堂内喝茶的陆老夫人骤然听此一噩耗,“啊”的一声惊叫,身体一晃,直接晕厥了过去。

    寿安堂的下人惊慌失措,连忙去请大夫前来诊治。

    片刻后,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赶来。

    经过一番仔细的切脉诊断,大夫沉思道:

    “老夫人乃是由于过度惊吓而引发心悸,进而导致昏厥。不过老太太身子骨硬朗,休息片刻自会苏醒。”

    宣武侯的人连连道谢。

    接着,大夫又开了几副安神养心的药方,背起药箱便退到了下去。

    王夫人一直守候在病榻前,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她一双眼眶又红又肿,明显已经哭过了好几场!

    宣武侯爷陆清明满面愁容的坐在轮椅上,一张病容消瘦的脸颊向内凹陷,看上去憔悴不堪。

    然而,颜卿没有资格同情别人;

    因为上一世她病死的时候,这位宣武侯爷依然活得逍遥自在、尽享天伦之乐。

    整个侯府一片压抑,下人们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颜卿刚下辇车,便被寿安堂的下人请了过来。

    她眼神淡漠地看着这一切,心中犹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王夫人注意到了颜卿的存在,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瞪视着她。

    “你还有脸站在这里?若不是你,我的女儿怎会遭此大难?”

    颜卿平静地回应道:“夫人,此事与儿媳无关!”

    陆明洁遭人毁掉清白这事,确实与颜卿无关。

    她不过是在事后,再次将陆明洁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已!

    “你还敢狡辩,若不是你丢下洁儿一人守在皇宫门外,她也不会撞见永南侯,更不会遭此大祸!”

    王夫人双眼血红,扑上来就要开撕;

    锦心眼疾手快,立即挡在颜卿身前,“你,你敢对太后亲侄女动手?”

    王夫人果然忌惮不敢上前。

    颜卿一字一句道,“夫人,儿媳曾经直言劝告,小姑性子直率,恐会得罪贵人,实在不适合参加太后的寿宴。”

    此话在陆明洁进入皇宫之前,颜卿便出言提醒过。

    王夫人也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颜卿继续道:“可是,老夫人与小妹却固执己见,不听我言,这才酿成今日的祸端!”

    王夫人气急。

    “你既知如此,怎么还将洁儿一人留在皇宫之外?说到底,都是你这个嫂子做的不好!”

    自己的女儿就算再不济,那也是从她肚里面掉出来的骨肉,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而颜卿,不过是一个外姓的儿媳,根本不能和自己的亲生女儿相提并论!

    “所以,夫人是无论如何,都要将这项罪名强行安放在儿媳身上吗?”

    这一屎盆子倒扣下来,颜卿都要恶心坏了!

    人心,竟然可以偏私成这样?

    这也难怪,上一世的她消耗了半辈子的光阴,可是直到身死,也捂不透侯府这些人冷硬的心肠。

    颜卿的唇角勾勒出一抹冰冷彻骨的笑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如此,儿媳也无话可说。”

    “你......”

    王夫人正欲再度开口,宣武侯猛地一拍扶手,呵斥道:“都安静些,母亲还未苏醒,你们就在她的榻前如此争吵,成何体统?”

    宣武侯虽然卧病床榻数十载,但年轻之时也曾追随着陆老侯爷驰骋沙场、浴血奋战。

    如今,他身上所留存下来的那份威严,仍旧令人胆寒。

    宣武侯甫一发声,王夫人便即刻噤若寒蝉,不敢再继续发难。

    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恶狠狠地瞪着颜卿;

    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害得自家宝贝女儿身陷囹圄的罪魁祸首,生吞活剥、大卸八块才肯罢休!

    颜卿抿唇,王夫人此刻应该对她厌恶至极;

    不过,若是王夫人看到陆明洁正在皇陵遭遇的绝望处境,只怕会对颜卿更加的恨之入骨!

    宣武侯将王夫人与颜卿的表情尽收眼底,摇头叹息。

    “颜卿说的不错,此事确实是母亲的疏忽。但是洁儿的脾性,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知道了不仅不多加相劝,反而为虎作伥。洁儿有今日的劫难,你也难辞其咎!”

    “侯爷!”

    王夫人嗓音都要喊破了。

    侯爷怎么能为了颜卿,当着府中下人的面,这般斥责她这个侯府夫人!

    从今以后,还让她怎么在整个侯府如何立足?

    宣武侯斥责完王夫人,语气不满的对着颜卿呵斥道。

    “你作为长嫂,原本知道自己的小妹性子莽撞,就应该多加规劝提携才对。怎么能丢下她一人守在宫门之外?”

    宣武侯面露失望。

    “颜卿,你是宣武侯府嫡女,眼界学识自然要高于普通勋贵人的女儿。可是昨日这事,我对你很失望!”

    颜卿抿唇,沉默不语。

    上一世,她为整个侯府呕心沥血的时候,她这个名义上的公爹不曾出面点评过她哪怕一句!

    如今陆明洁出了事,便全都是颜卿的错了!

    凭什么?

    就凭一句“长嫂如母”,她就应该低声下气的接受陆家人的指责吗?

    宣武侯看着那一脸冰冷的模样,越发摇头叹气。

    娶妻娶贤,家有贤妻,丈夫的仕途才会顺遂,儿孙的前途才会光明。

    可是端看颜卿这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哪里像是侯府的儿媳,简直就是前世来讨债的仇人!

    宣武侯皱眉道:“对了,轩儿没有跟你一起从皇陵回来的吗?怎么老夫人病倒了,他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提及陆明轩,颜卿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锦心见状,赶忙插话道:“回侯爷,原本世子爷是和我家姑娘一同乘坐撵车回京的,可谁知这刚一进城,就被他那金娇玉贵的外室给强行带走了!”“

    “什么?”

    宣武侯差点诈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颜卿。

    昨夜太后寿宴,陆明轩因为养一个青楼女子为外室,被太子弹劾,停职一月。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京城里的勋贵人家,均耳提面命自己的子嗣不可与青楼女子相交。

    可现在倒好,陆明轩不但没有反省自身,还跟着那个青楼女子跑了?

    宣武侯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口吐白沫。

    然而,宣武侯比颜卿意料中的还要康健,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让他气到发病!

    上辈子,宣武侯以生病的由头蜷缩在静雅阁中,对外界的一切不闻不问;

    颜卿对宣武侯的境遇深感同情,更是害怕府中的琐事会打扰到他的静养。

    于是严格命令府中下人,不可因为府中的琐事打扰了侯爷。

    那个时候,陆老夫人年迈,王夫人不堪重用,陆明轩更是消失的不见踪影;

    于是,扛起整个宣武侯府的重担,全部压在了颜卿这个柔弱女子的肩上。

    颜卿直到现在都难以想象。

    上辈子的她,究竟是如何一个人坚持下来的?

    如今细想,何其愚蠢!

    夫人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好一个不知羞耻的小贱人,我定要亲自找上门去,将她那身贱皮给扒得干干净净!”

    骂着,她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颜卿,满脸怒容。

    “你也是个不中用的,连自己的夫君都看不住,让他被别人抢走了第一次,居然还有第二次。这天底下,哪有像你这般软弱无能的主母?”

    “夫人何出此言?那女子可是世子爷的心尖宠,只怕是连夫人也不敢轻易得罪。”

    颜卿语气平缓,说的话却犀利得很。

    “如今,那女子身怀有孕,她的话只怕比圣旨还要金贵,世子爷又怎会听我的话?再者,世子爷是年轻力壮的左将军,又岂是颜卿一介弱质女流所能阻拦的?”

    更何况,陆明轩与那青楼女子越是纠缠不清,越是会受到御史台的弹劾。

    陆明轩想要自毁前程,她当然乐见其成!

    王夫人怒不可遏:“你还敢跟我顶嘴?”

    “够了!你还嫌不够乱吗?”

    宣武侯终于忍无可忍。

    “像我们这样的勋贵人家,不怕外来的风雨摧残。怕只怕,这风雨还没来,自家内里面便先乱了套!”

    宣武侯身上的气势逼人,王夫人被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发出一丝声响。

    但那愤恨的眼神,淬了毒一般死死地盯着颜卿。

    颜卿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心中冷笑不已。

    看来王夫人与陆老夫人早就知道了宋心儿的存在,却还是任由他在侯府后的小巷子中买上宅院居住。

    说到底,陆老夫人、王夫人,甚至连宣武侯都知道宋心儿的存在。

    却唯独单单瞒着颜卿一个人。

    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为了更好地拿捏住颜卿,让她心怀愧疚,心甘情愿地为侯府贡献出一切。

    可笑上辈子的自己太过愚蠢,竟然被人利用得彻彻底底,直到临死之际才知道宋心儿的存在。

    颜卿为侯府耗尽心血,死后却让宋心儿坐享其成。

    颜卿面上越发冰冷。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她要将宋心儿提到明面上来,她倒是要看看;

    宋心儿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究竟要用怎样的手段来坐稳这这侯府当家主母的位置?

    宣武侯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然后吩咐道:“还不快派人将逆子捆回来!”

    说着,周管家亲自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厮,匆匆忙忙地往侯府后的小巷子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