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没什么好讲的。

    赵夫人不是一直都是赵夫人,就像后来娶了七房小妾的赵平生,也有过真心,不然她家世又好又漂亮的,干什么嫁他一个穷酸书生,文章写得也就那样,一个二甲进士,后来还随着官也没做到多大,文章越来越写不出来了。

    所以说,人心思变呐。

    第一房妾室是什么时候纳的,赵夫人还有点印象,当时她毕竟年轻,拼着满城都是她善妒名声,也没让那小娼妇进门,可她就算管得住人,又哪里管得住心,不过是月余没让他去外室那里,转眼就又勾搭上府上一小丫鬟。

    从把赵平生和那小丫鬟衣衫不整的堵在书房那天,赵夫人心就死了。但人心死就像花枯萎,也不是一朝就败落,而是慢慢的,在此之前,赵平生该妾室一房一房的纳,她日子该过,也还是要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就这么过到十五年前的一个秋日里,大夫来给她诊脉,跟她说,恭喜夫人,您这是有喜了。

    她很高兴啊。内宅不比外头,其实寂寥,寻常夫人的消遣她又都不爱,绣花繁琐,念佛头痛,偶尔说着赏雪赏花赏月聚一块,也嘀嘀咕咕谁家姑娘嫁了谁家郎,全好没意思的事。

    有个孩子,她多少是有个寄托。

    可惜这孩子最终还是并没能生下来。当时都五个月了,随着怀渐显,她人也跟着时常喜怒无定,所以在小花园里看见新来的那个姓闻的小蹄子折梅花时她就很生气:她知道这绿梅多难养,她叫人细心呵护了多少年才能开这么一树花吗。她不准她折。那姓闻的仗着新近受宠,也很硬气,种花不就是叫人折来看的吗,就非要折,两人拉扯之间,也不知道是人推的,还是自己跌的,赵夫人她一屁股歪坐在树下,疼晕了过去,再醒来,孩子就没了,赵平生在她床前,开口第一句话是,小柳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别怪她了行不行?

    可能有些花,也会正轰轰烈烈时就坠落。赵平生的任何,忽然就不能再在她那颗死水一样的心里激起任何波澜了,他爱纳谁就纳谁,想做什么面子活就做什么面子活,反正他来了她也不会理,她就只是每日每日坐在窗前,看着外头飞过一排雁,心里会想,那孩子如今是三岁半,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只是寻常雁飞过,也会逗得他咯咯笑吧。

    府上的事倒还是年复一年的在管,既又并没死,就还是得活着。所以那天府上招新人,她也过去看了,有个圆圆脸圆圆眼睛的小孩,她一见就很喜欢,问他年岁,今年正好也是十五,再问生辰,若她孩子能生下来,刚好也是那一天,那一刻,纵赵夫人这般念佛经能念得困意起的人,也不得不信了一些佛所说的,所谓宿命因缘。

    她给这叫沈环的小孩安排进了自己院子,做一些洒扫的活,她管家其实严,府上的人都多少有些怕她,只沈环不怕,见了就笑眯眯打招呼,慢慢的就也会闲聊几句,再后来,也不知怎的,就说起了当年事,说他跟自己孩子年岁一般大,沈环很高兴地说那真是他的福气,又很轻飘飘地问,当年事,夫人果真已不恨了么。

    他不这样提起,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但当他这样提起了,恨意就滋生了,赵夫人有时也会分不清,这究竟是她自己的恨,还是沈环要她恨。不过也没什么所谓。她久违的与赵平生坐一起吃饭,亲手给他盛汤羹递给赵平生时,心里是这样想的:

    既孩子难得想要,给他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