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假装没瞧见他沉郁的神色,撸起衣袖,上前拉开两扇格栅门。

    阳光照进来,宛若铺了层金色的光,她站在门槛上,脸蛋粉嫩嫩的。

    妇人夸她,“小娘子长得可真好看。”

    梨花灿烂一笑,昂头吆喝道,“为让更多人买到粮,凡在我家买粮者,不得超过一斗。”

    妇人失望,“一斗会不会太少了?”

    她寻思着回家挑箩筐来呢。

    八钱的粮太便宜了,买些囤着卖出去也能挣不少,见小姑娘眉眼稚嫩,不像能主事的,有心糊弄她,“我家人多,一斗粮两顿就没了,你不能让我们明后天饿肚子啊...”

    梨花看妇人一脸精明样,立即摆出为难的表情。

    “阿婶,你看...”她指着街上挎着篮子过来的人,“这么多人来买粮,总要给他们留点...”

    这话深得人心,后面排队的人嚷嚷,“可不是吗?粮都让你们买了,我们还怎么活?”

    妇人不满,“谁让你们不早点来?”

    “我们也想,这不没办法吗?”

    城里盗贼多了许多,天不亮就出门的话,盗贼溜进家中怎么办?是以再着急出门也得等天亮以后。

    “小嫂子,给点活路吧。”

    规矩是粮铺定的,妇人再不乐意也改变不了什么,她撇撇嘴,问梨花,“铺子有多少粮?”

    铺子有多少粮是绝对不能透露的,多了会遭人盯上,少了会引得民心动荡,梨花避重就轻,“今日只卖三十石。”

    妇人心下合计,“三日后还开门吗?”

    城里的粮铺已经关了好几家,要不是衙门压着,关门的估计更多。

    这儿粮价便宜,妇人害怕她闭店。

    梨花不假思索,“肯定开门啊...”

    也就说铺子有粮,妇人又问,“会涨价吗?”

    梨花卖关子,“到时再说吧,其他粮铺什么价我们还不知道呢...”

    妇人来得早,知道铺子的人没出去过,要不然也不会八钱就把粮卖了,她望着里面,“小娘子,你叔他们何时出来啊?”

    “马上。”梨花笑眯眯的说,“阿婶你在最前边,可以先给钱。”

    妇人愕然,“给你吗?”

    “对啊。”梨花牵起自己的衣服,“我大伯忙,收钱这事交给我了。”

    “你会算账?”

    “阿婶你买一斗就是八十文,我不用算账,会数钱就行。”

    赵广昌放好竹席出来,见梨花衣服兜着无数铜板,下颌微绷,“三娘,你干什么呢?”

    梨花头也不抬,“阿奶让我管账。”

    无论什么事,推给老太太就对了,反正以赵广昌的谨慎,绝不敢找老太太质问的。

    这两年,他经常以进贼为由偷拿铺子的钱,老太太信任他不曾多问,可他要是憋不住说漏嘴,老太太不会善罢甘休的。

    知晓这点,梨花理直气壮道,“不信你问阿奶。”

    赵广昌果然不吱声了。

    赵铁牛他们扛着麻袋出来,看梨花熟稔的数钱记账,只当是老村长的意思。

    “三娘,麻袋放哪儿?”

    “门口来吧。”梨花跺跺脚边位置,“铁牛叔,你找找铺子有几个米斗,给客人舀粮,一人一斗。”

    “行。”

    除了赵铁牛,还是族里几个堂叔,他们往门口一站,压迫感十足。

    那些想闹事占便宜的人瞬间歇了心思,只打趣,“小娘子,你们家人挺多啊...”

    “对啊。”梨花埋着小脸,手指哗哗哗的拨着铜板,“后院还有呢。”

    “......”

    这么多人,必是铺子堆了许多粮。

    “小娘子,三日后何时开门啊?”

    “不好说。”

    一麻袋装着一石粮,但赵铁牛为人豪爽,米斗盛得冒尖,因此一石粮几下就没了。

    见他这样,客人愈发找不到挑剔的地方,直到远处街上传来尖锐的嘶喊,“李家开仓放粮了,大家伙快去啊...”

    李家去戎州城的事儿不是什么秘密,作为青葵县富户,打端午起,李家就时不时在城门施粥,随着气候逐渐炎热,施粥改为发粮,在场的人有收到过粮的,一听这话,兴奋得手舞足蹈,抱紧竹篮就狂奔而去。

    “哪儿,在哪儿?”

    “衙门外面。”

    梨花面前站着四个刚交了钱的人,下一刻,四人撒腿就跑,“小娘子,我的粮待会来取。”

    赵铁牛正往竹篮里倒粮呢,米斗刚一斜,接粮的竹篮没了,粮哗哗撒了一地,再抬头看人,哪儿还有人影?

    “三娘...”他无所适从,“现在咋办?”

    梨花反应极快,“李家乐善好施,咱们赶紧拿家伙排队去啊...”

    赵铁牛愣了一下,拍头,“瞧我这脑子,铁柱,快找箩筐去...”

    赵铁柱比他小两岁,也没反应过来,但他手脚灵活,赵铁牛一喊,他双腿就跑了出去,“好吶。”

    梨花心思一动,“把咱族里的娃都带上。”

    “好。”

    不多时,他牵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出来,赵铁牛抱起自家娃,“三娘,你去不去?”

    “我不去。”梨花说,“街上抱娃的多,你们多去几个人,把堂弟他们顾好了。”

    “放心,不会走丢的。”

    赵铁牛率先走出去,指挥孩子们手牵手不要乱走,见赵文茵姐弟在后头张望,他招手,“走啊?”

    赵文茵哼一声,赶紧藏到赵广昌身后去了。

    赵广昌徐徐道,“二娘和四郎就不去了。”

    赵铁牛看向梨花,“从李家得来的粮食算公中的吗?”

    “不算。”

    赵铁牛放了心,和几个堂弟赶着孩子们走了。

    追出来凑热闹的老吴氏心思活络,“三娘,我们也能去吗?”

    多个人,分到的粮食没准会多些。

    梨花说,“家里去了人的都有份,四奶奶你就别去了。”

    老吴氏瞅一眼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族里每户都去孩子,除了梨花家。

    她推赵文茵,“二娘,快去啊。”

    赵文茵嫌她手脏,捏着裙子跳开,“我家又不缺粮,我才不去呢。”

    “你这孩子...”老吴氏说她,“白得几升粮食不好吗?”

    赵文茵扭开脸,嘴角翘得老高,老吴氏摇头,“罢了,不去就不去,我懒得说了,三娘,趁这会儿没人,你去后院吃点东西吧。”

    “好。”

    梨花兜着铜板,走路哐哐哐的响,赵广昌看着她,“三娘,姑娘家提衣不雅,铜板我先给你收着。”

    说着,从柜台后找了个木盒出来,“把铜板放盒子里。”

    “我给阿奶拿去。”梨花捏起衣角就往后院跑,“阿奶,卖粮的钱我给你拿来了。”

    “......”

    这三娘,为何处处与他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