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跟阿聿这么怄气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不是看她不开心,我也不想为了这事找你。”贺文婧坐在沈家的客厅里,开门见山。

    “年轻人吵吵闹闹很正常,我本来以为阿聿是个脾气好的,会疼人,能让着我们漫漫一些,没想到这么久了,他也不说主动服软,哄一哄漫漫。我们漫漫什么性格他不知道吗,别人使坏,他不该怪到漫漫头上啊。”

    东禺山上的事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贺文婧自然是向着自家孩子。

    付芸忧虑归忧虑,还没到胳膊肘往外拐的程度。

    “阿聿脾气一贯是很好的,从来不跟人急脸,这次实在是惹到他了,下着大暴雨,我们家霜序被丢在荒郊野岭的,他找了一晚上才找到,能不心疼吗。将心比心,要换成是漫漫,你跟老陆恐怕要把山都掀了。”

    那倒也是,贺文婧不好再揪着不放。

    “你们家霜序,看着是挺乖巧的,虽然不是你们亲生的,但在你们家养大,这么多年的感情了,阿聿对她好,我也不好说什么。但现在——”贺文婧微妙地停顿一下。

    “外面的风言风语,我也听过一些。我当然不想用那种眼光看待阿聿,不过他对霜序是不是好得过头了,送她房子,又大张旗鼓地送车,对我们漫漫都没见这么上心。”

    这话简直是戳在付芸的伤疤上。

    “他把霜序当妹妹疼的,你也知道勉之对霜序不闻不问,他把她父母该承担的责任都承担了,不仅送房送车,将来还要送她出嫁的。阿聿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吗?”

    “那我当然信得过。”

    话说到这份上,贺文婧的怒意也消解了,转而道:“霜序跟漫漫一般大,今年也二十二了,是不是也该张罗一下婚事了?”

    *

    付芸给霜序安排了一场相亲。

    霜序知道的时候,正在吃饭的筷子都停住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电话里,付芸说:“人我见过的,一表人才,做事也周到。你今天晚上正好没事,不如跟他一起吃顿饭。”

    霜序嗓子有点干涩:“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你也二十二了,一直不谈恋爱怎么行?你看你妹妹乐颜,比你还小两岁呢,你崔阿姨已经在帮她物色合适的人家了。女孩子虽然不着急结婚,恋爱还是要谈一谈,才能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你。”

    付芸的劝说很温柔,或者说,很小心地在避开一些雷区。

    霜序推不掉,也不能推。

    推了,好像就印证了她还对沈聿贼心不死。

    喉咙堵得慌,她最后还是妥协:“好。我去见。”

    男人叫魏谦,家世比不上宋家的三代官场背景,但付芸精挑细选的人,自然有过人之处。

    他事业有成,自己创办的餐饮品牌做得非常成功,年纪轻轻已经拥有数十亿身价,在同龄人当中也当得起一声出类拔萃。

    魏谦看得出来对她很满意,毕竟是外交部司长家的千金,背后还有沈家那样的大靠山,家世上实打实是他高攀了。

    燕城这地界不缺富豪,财富在真正的权势面前,只不过是一串数字而已。

    而这位宋小姐本人,是让他第一眼就惊艳的漂亮。

    整顿饭的时间,魏谦侃侃而谈,霜序的教养很好,倾听的神态很专注,偶尔回以微笑,或跟他聊上一两句。

    在魏谦的角度,这次见面是非常愉快的。

    但在霜序的角度,这个人口若悬河,从自己的创业历程谈到对当前国际形势的看法。

    唯独没有问过关于她的任何一个问题。

    饭吃到一半,魏谦终于问了一句。

    “宋小姐,恕我冒昧,你之前交过男朋友吗?”

    霜序在如实回答和说谎之间犹豫几秒,决定继续维持自己之前编造的玩咖人设,免得哪天对不上了自相矛盾。

    反正在国外的事,没人能查证。

    “交过。”

    “哦。”魏谦问,“对方是什么人呢?”

    霜序看他一眼:“男人。”

    魏谦尴尬地笑了一下。

    霜序知道他真正想打探的是对方的背景,可能是对比,可能是别的心思,反正她不在意,这问题没有非回答不可的必要。

    况且,她编不出来更具体的了,谎言有了细节,就容易出现漏洞。

    吃完饭,魏谦叫来服务生结账。

    戴着蝴蝶领结的侍应生弯下腰:“先生,你们的账单已经有人结过了。”

    魏谦神情一滞,视线倏地射向霜序:“你结过了?”

    女方偷偷结账,通常代表着对相亲对象的不满意和不再继续接触的意愿。

    说白了就是没看上他,这让魏谦的脸上有点挂不住。

    霜序中间去过洗手间,她有这个作案时间。但她同样困惑:“不是我。”

    她问侍应生:“账单是谁结的?”

    “是贺先生。”侍应生说话时抬头看向某个方向,霜序循着她视线一望。

    铺着洁白餐布的长方形餐桌,贺庭洲跟几个穿西服的外国人在一起吃饭。

    他们正谈论着什么,贺庭洲状似专注,却在霜序看过去的时候,恰恰好地侧眸瞥来一眼。

    他搭着长腿,闲适的姿势靠在椅子上,唇角淡淡一提,就转了回去。

    霜序没领会那个微表情是什么意思。

    魏谦问:“那位是?”

    “我哥哥的朋友。”

    霜序没想多提,魏谦却拥有商人的敏锐嗅觉:“他姓贺?那个贺家?”

    沈聿的朋友,大概率身份不一般,而贺庭洲那一身浑然天成的气度,是在绝对的权势中滋养而成。站在权力中心的男人,连衣角都散发出信手拈来的尊贵。

    没等霜序回答,魏谦已经整整衣襟,起身朝那张桌子走去。

    霜序拦都来不及拦。

    “贺先生,幸会幸会。”魏谦春风满面地伸出手,“魏谦。”

    贺庭洲掀眸扫他一眼,继而顺理成章地滑向他身后过来的霜序。

    霜序眉心微蹙,盯着魏谦背影的眼神透出不耐。

    太子爷今天可能过得比较愉快,竟然很给面子地跟魏谦握了下手:“贺庭洲。”

    说话时他依然坐着,那种从容建立在高高在上的身份上。

    霜序心下不喜魏谦自作主张就来打招呼,但已经到他面前,只能硬着头皮叫了声:“庭洲哥。”

    “总听霜序提起您,没想到今天这么巧,您也在这吃饭。早知道您在,应该过去打个招呼的。”

    魏谦说着还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责怪她竟然不引荐一下。

    霜序抿唇。

    她压根没提过一个字。

    “是吗。”贺庭洲颇感兴趣,“她提我什么?”

    魏谦也是个人精,面不改色地说:“她说您是沈公子的朋友,跟您关系特别好。”

    贺庭洲意味深长地看了霜序一眼:“是挺好。”

    她只觉得那一眼满是嘲弄,嘲得她脸皮发麻,魏谦一心恭维,却不知道她跟贺庭洲的关系,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这话说出来,她活脱脱一个在背后借他的名字吹牛的虚荣女人。

    “男朋友啊。”贺庭洲语速轻漫。

    “不是。”霜序不知为何羞于启齿,捏了捏指尖,“相亲对象。”

    他又说:“那是急着交男朋友?”

    霜序只觉得自己的脸丢得格外干净,不想回答这句带着嘲弄的话。

    “庭洲哥你忙吧,我们不打扰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魏谦对贺庭洲笑了笑,跟上去。

    走出餐厅,魏谦拿出两张票:“剧院今晚有音乐剧,我们一起……”

    霜序没等他说完就拒绝:“我困了,先回去了。”

    “还不到九点,你睡这么早吗?”

    “不可以吗?”

    她的态度明显比吃饭时冷多了,魏谦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霜序走向车位,“我自己开车来的。”

    上车之后,她没启动,握着方向盘沉默一会,趴上去,把脸埋进胳膊里。

    过了会,她直起身,拿手机给岳子封发微信。

    【子封哥,能陪我喝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