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督查室、省纪委、省检察院联合介入后,安江的职务未曾变化,依旧是专项调查组副组长。

    但是,这个副组长却已然成为了整个调查组中最耀眼的存在。

    因为,专项调查组的组长省纪委副书记汤云,正厅级;至于其余的副组长,则是清一色的副厅级,唯有安江的名字后面有一个括号(副处)。

    如此高规格的调查组中,竟是出现了一名副处级的副组长,受重用的程度可以说是不言而喻。

    但随着人来得多了,再加上都是善后处理工作,安江的情况倒是变得清闲了许多,之前忙地脚不沾地的他,终于抽出时间去浔阳县县医院探望了柳生智。

    柳生智的老妻也已来了医院陪护,安江赶到时,柳妻正给柳生智喂饭,看到安江,立刻怒目而视,一幅要吃人的样子。

    安江满脸尴尬,但也没好意思说什么,毕竟,柳生智要真有个好歹,别人只怕就不是瞪他两眼,而是要活撕他了。

    “别瞪了,人家安组长的情况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之前还拿着刀去白刃战,险些小命不保。”最终还是柳生智看不下去,替安江向老妻说了两句,等到她面色缓和下来后,道:“你出去吧,我跟安组长谈谈工作。”

    老妻这才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老柳,虽然这句话有些矫情,但是我还是得说,你受苦了。”安江自然而然的端起碗,一边给柳生智喂饭,一边道。

    柳生智这次苦头吃大了,受了那么多的罪,身体的老底子都快要被掏空了,人瘦脱相了不说,全身上下多处冻伤,估摸着要折腾他几年才会好转,所幸的是,李文乐那一棒球棍,只是给柳生智造成了中度脑震荡的情况,并没有造成神经性损伤,否则的话,安江真的就是难辞其咎了。

    “这回是真的受老罪了。”柳生智感慨万千的点了点头,然后向安江道:“情况都查的怎么样了?”

    “事实基本上都已经厘清了,现在在做善后收尾工作,关建树和关东阳应该是难逃一死,浔阳县官场也要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洗牌,各方都在蠢蠢欲动,到了摘桃子的时候。”安江微笑道。

    “那就行,这回算是没白跑一趟。”柳生智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压低声音向安江道:“外面都在传是你把关家那个老头子给逼死了,是真的假的?”

    “假的,他们是被关东阳和关建树推下楼的,省公安厅调查组监视他们的人用无人机拍到了当时的画面。”安江摇摇头,坦然道,但心中却是苦笑连连。

    果然,原.子.弹爆炸的速度都赶不上谣言传播的速度。

    关东阳和关建树的目的其实还是达到了,这段时间,他也感觉到有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

    “虎毒不食子啊,他们怎么能……也是,虎不食子,可子饿急眼了是会吃老子的。”柳生智闻言愣了一下,苦笑着感慨一句,然后正色向安江叮嘱道:“这件事情你不能不当回事儿,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要是身上背着个这样的骂名,可不是什么好事。”

    “无妨,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已经想过了,做事情总要付出代价,只要能变成一株大树,风言风语吹不死人。至于以后,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安江轻笑着摆摆手,然后自嘲道:“而且,我仔细想过,这件事对我也未必就是坏事,他们想要让我脑袋上背一个酷吏的名头,那我就做一个酷吏好了!这时代,和光同尘的人太多,需要有个酷吏!”

    柳生智放下心来,不由得哑然失笑,道:“你看得开就好。”

    他知道,安江这话不止是在自我调侃,而是确实经历过深思熟虑。

    安江现在的名头太盛了,而且步子迈地也太快了,接下来,必定还要再有重用,这个时候,身上背负一点儿恶名,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有时候在官场上,自污也是一种手段。

    更不必说,这些事情只是谣言而已,真相证据确凿,大家只敢在私底下议论议论,谁要是真拿这件事来攻讦安江,反倒会显得那些攻讦者没有辨别是非真相的能力。

    所以,这件事看起来很严重,其实情况是没有那么严重的。

    而且,酷吏这个名头真的是一件坏事吗?过去的时代或许是,但现在,未必就是,而且,无论是任何时代,都是需要树立起一名酷吏,嘉靖皇帝整日在宫中炼丹,被宫女逼迫的都要群起将他杀掉,可是,还不是扶起了海瑞这个酷吏!

    不仅如此,就柳生智所感,安江不是别人,省纪委第四纪检监察室只是他的一个跳板而已,从这里走出去之后,安江必定是要执政一方的,而且,有很大的概率是一.把手、二把手之间轮换交替着来。

    有这样一个名头,未必就是坏事,至少,威势十足,人未至,名先到,宵小尔曹不敢造次。

    “好了,不说我的事了,这次过来,主要还是为了你的事情。老柳,接下来你什么计划,要不要去文联写写书,跟那些酸文人互相吹捧,顺便陪着老嫂子颐享天年?”而在这时,安江话锋一转,向柳生智笑问道。

    “再想想,我再想想。”柳生智听到这话,有些迟疑起来。

    之前的时候,他想着干完这次的事情,就去省文联待着,退下来,颐养天年。

    但真躺在病床上,就这么空了下来,他觉得浑身上下跟长了毛刺一样难受。

    他不敢想象,如果真去了省文联,每日里就是开开会、喝喝茶、跟那些酸文人们互相吹捧,他得难受成什么样子。

    “你刚刚说啥来着?老嫂子?你小子真是乱来,乱给自己抬辈,你能叫嫂子吗?那是你婶子!”紧跟着,柳生智忽然品味过来了些什么,眼珠子一瞪,望着安江,道:“我警告你啊,差着辈呢,老实点儿,叫柳叔!”

    安江咧着嘴笑了笑,然后站起身,向着柳生智郑重其事的鞠了一躬,心悦诚服道:“柳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