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百忙之中抽身出来陪用晚膳,这是多大的福分啊,可偏偏就有人不愿意接这一份福气。

    宫女秀玥嘴唇儿咬得紧紧的,她看皇上那眼神,简直比狗见了骨头还兴奋。

    可偏偏自家主子不爱待见皇上,别人求不来的福分,她还得拼命往外赶呢。

    “皇上,请止步。娘娘今日身体不适,命奴婢在此回禀皇上,请皇上择日再来。”

    “择日?”宣帝第一个重点落在了择日二字上,他有一种被轻视的感觉,就像幼时父皇对他那样,纵然他是父皇唯一的儿子,却总也得不到父皇的关注。明明他是皇后所生,又是个男儿,为何还不比上那些妃嫔所生的姐姐妹妹?

    勾起回忆,心里隐隐不痛快。

    抬眸扫了一眼秀玥,见是苏妃的贴身宫女,这才冷静了几分。

    爱屋及乌,就连苏妃宫里地缝里长出来的花花草草,他都舍不得一脚踩上去。

    第二个重点才落到“不适”二字上,赶紧追问道:“你家娘娘怎么了?请过太医了吗?”

    秀玥摇头,“还没……”

    宣帝朝伏公公处一扭头,无需说话,伏公公立马会意,赶紧扯着嗓子宣:“宣太医入宫为苏妃娘娘诊治。”

    秀玥强装不下去,自乱起阵脚来。

    “娘娘说自己只是有些头晕,睡一觉便好了。就不必宣太医了吧……”

    欺君之罪是死罪,秀玥不是苏心颐从娘家带进宫的丫鬟,她不会真替苏心颐卖命。

    “头晕?为何会头晕,这个月第三次了。还是请太医来看看。”

    宣帝说着就要进去,秀玥阻拦不住,也不敢阻拦,只等低头跟在后面。

    苏心颐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死死盖住。直到旁边的宫女轻轻推了推被子,她才掀起被子,露出被捂得满头大汗的脑袋,深深吸了一口气。

    呼,差点没给憋死。

    看来装病也是有风险的。

    宣帝大步流星,进苏心颐的寝宫,那简直熟门熟路,闭着眼都知道该怎么走。

    他三步并做两步,几乎要小跑起来。

    来到床边的第一件事就是握起苏心颐的细嫩的小白手,一嘴就亲了上去,然后又那在脸边贴了贴。

    苏心颐脸色难看。

    “皇上,你来了……”

    “嗯,朕来了。”

    苏心颐眼珠子转了转,朝着秀玥的方向一撇。

    怎么做事的,怎么没给本宫拦住他。

    秀玥无奈的耸耸肩膀,宝宝心里苦啊,这年头当宫女不易啊,动不动就是要堵皇上,骗皇上,试药试毒,没一件活儿是轻松的。

    偏偏宣帝对苏心颐有滤镜,不管苏心颐怎么作,他都不生气。

    就连苏心颐对着宫女挤眉弄眼,他也只当没看见。

    不仅如此,还得关怀备至。

    “爱妃,你这是怎么了?”

    “皇上,我……咳咳”

    苏心颐口渴,喉头发紧,干咳了几声。

    宣帝就像天塌了一般,整个人咋咋呼呼了起来。

    “太医怎么还没到!”

    伏公公:“皇上勿急,马上就到了,已经派小太监去请了。”

    秀玥端来茶水,“娘娘可能是感染了风寒,头晕冒虚汗,喉痛干咳。”

    “娘娘,先喝点热茶吧。”

    苏心颐飞快点头,“对对对,我可能是感染了风寒。皇上,你离我远一点,当心被臣妾给传染了。”

    “嗳,瞧你这说的什么话?”宣帝皱起小眉头,还挺可爱的。

    “秀玥,把茶杯给朕吧。”

    “是,皇上。”

    苏心颐看着宣帝递上来的茶杯,嘴角扯出一丝尴尬的笑意。

    不是吧,他想亲自喂我喝茶?可我不想看到他这张嘟嘟脸。

    关于宣帝的长相,怎么说呢。

    如果要用上什么形容词,还真不好拿捏。苏心颐看到他的第一眼时,觉得好眼熟,但这种眼熟绝不是见到帅哥那种,而是见到一种好笑的事情那种。对了,他长得特别像面包超人。

    没错,就是那部动画《面包超人》里那样。

    所以当面包超人变成枕边人,这非常需要时间来消化。

    “怎么,不想喝吗?”

    “呃……”

    就是不想喝,怎样。

    苏心颐有点烦他,所以故意甩了一个脸色给他看。

    这……

    罢了,她生病了,情绪不好,应该理解她。男子汉大丈夫,朕是不可能与她一个小女子计较的。

    宣帝不急不恼,还百般体贴的为她将茶水吹凉。

    然后再次递到嘴边。

    “现在不烫了。”

    这呆子难道以为我是因为茶水烫嘴,才不喝吗?

    唉,有时候真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苏心颐不知如何拒绝,人家再怎么说也是皇上,就给他点面子吧。

    行吧,我喝。

    “皇上,别把您给累着,我自己来吧。”

    她从宣帝手中接过了茶杯,口渴便心急的喝了起来。

    没想到给呛了。

    顿时又咳嗽连连。

    宣帝从龙袖中拿出自己的手帕,替苏心颐擦嘴。

    “看来爱妃是病得很厉害,唉,要不朕下个月去边塞打猎,给爱妃猎一头鹿回来,切了鹿茸补补身子吧。”

    “不用,不用,不用。”苏心颐一想到宣帝炸麻雀肉那一出,就感到一阵胃部不适。

    “你看你,怎么满头大汗啊。秀玥,拿扇来。”

    “皇上,您是要……”

    “爱妃,朕亲自替你打扇。”

    “臣妾受不起啊……”

    呜呜呜,这画面太有爱,太感人了。

    看得伏公公直呼当年太早作了太监,无缘了人世间这一桩美事。

    “太医到……”门口小太监宣到。

    一个白胡须的老太爷颤颤巍巍走了进来。

    “老臣来迟,望皇上恕罪。”

    宣帝打眼一看,面脸嫌弃。

    这太医院是没人了吗?派了这么一个老白菜来,而且还慢得跟乌龟爬似的。

    伏公公瞧出端倪,毕竟人精嘛,主营业务就是揣度圣意。

    “皇上,这是陈太医,是太医院资历最老的。”

    “资历最老?那朕怎么不认识,平日里给朕瞧病的孙太医呢?”

    “孙太医今日不在宫中,听说是家中老母病危,告假归家了。”陈太医一说话浑身都在抖,好像随时都会嘎在苏妃宫中一样。

    苏妃也有同样的感觉,到时候这位老大爷要是一口气没喘上来,到底是先救他还是救我?

    “皇上,您放心。陈太医在太医院很多年了,从先帝在时……”

    “好了,好了,知道了。来吧,先瞧瞧再说吧。”

    两边宫女将陈太医扶起,隔着纱帘替苏妃号脉。

    这一号,奇了,没病啊。

    陈太医:“苏妃娘娘这是……”

    宣帝:“怎样?”

    苏心颐心虚,怕露馅,赶紧狂咳了起来。

    陈太医捋了捋胡子,沉思。

    “且慢,容老臣再号一号。”

    “是呢,娘娘金枝玉叶,你可得仔细着点。

    “是,是,伏公公所言极是。”

    陈太医屏气凝神,这一次手上松了下来,一对老花眼却要瞪得炯炯有神。

    久侵深宫,得有点眼力见儿。

    不消说,苏妃娘娘这是装病啊。

    可老臣该怎么向皇上交代呢。

    苏妃娘娘,您可得给臣一点提示啊。

    “陈太医,本宫喉咙干疼,出虚汗,是不是感染了风寒啊?”

    风寒?啊,原来答案是:风寒。

    陈太医斩钉截铁,“对,苏妃娘娘所患的确是风寒。”

    宣帝:“风寒?那多久才能治好?”

    多久?这个嘛……

    “陈太医,本宫听闻感染风寒者需隔离治疗。少者三五天,多者七八天。您看本宫也需要那么久的时间吗?”

    噢,原来苏妃娘娘想要一个人安静几天啊。

    懂了。

    “回禀皇上,苏妃娘娘现在的情况至少需要七日时间调理治疗。”

    宣帝好失望,七日,整整七日啊。

    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七日是不是太久了?”

    “不久。苏妃娘娘情况严重,最少都需要七日。”

    “皇上,一切都听从陈太医安排吧。”苏心颐在纱帘后面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吧,那也只能这样了。爱妃,朕今日来出了想与你一同用晚膳之外,还想告诉你一件事。”

    “皇上您说吧。”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耽误我一个人潇洒快活。

    “朕决定明日御驾亲征蜀地了,一想到要和爱妃分离,朕这心里就难受……”

    “什么,皇上你要去哪?去蜀地?!”音调瞬间自动拔高八个度。

    “是……是啊。”

    我天,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不用装病了啊!

    李木子:

    苏心颐简直要悔死了。

    “爱妃,朕明日就出发了……”

    “明日?”苏心颐一蹦,从床上坐了起来。

    陈太医吓一跳,这是他第一次给苏妃娘娘瞧病,没想到是这样的气性。

    苏妃娘娘俏皮多变,灵动活泼,怪不得深得圣心。

    “爱妃,你这是……”

    “我这是……哦,我好多了,好多了。”

    苏心颐一把揪住陈太医的手,恳求道:“陈太医,您重新替我把一次脉吧。我好多了,真的,我真的好多了。”

    陈太医:“这……”

    陈太医懵了,哎呀,这活可整不了啊,要不然还是早点开溜吧。

    “苏妃娘娘,药方子老臣已经开好了。您照方服药即可,老臣这就先退下了。”

    “等一下。”

    苏心颐干脆从床上下来,拽住陈太医的胳膊不放行。

    “苏妃娘娘……”

    “陈太医,本宫觉得您现在非常有必要重新把一次脉。本宫感觉自己现在真的,好,多,了!”

    一字一句,全是暗示!

    苏心颐清楚,这次去蜀地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她必须想办法让宣帝带她一同去,这样她就可以近距离观察三位大将军。

    林忠海太老了,自然不在考虑范围内。另外两位,一位是卫淮宁,另一位是吕革。

    虽然后两位她也没多少感觉,但年纪与样貌这两关勉强过得去。

    为了她的主线任务啊,就当是忍辱负重吧。

    伏公公一瞧苏妃这架势,心下立即就明白了。这又是没事在作妖呢。

    唉,咱们这个娘娘啊,就是持宠而娇。要是哪天失宠了,看她还有心思耍花样不。

    伏公公对苏妃的态度属于不喜欢,但又不得不帮一把的状态。

    因为若是得罪了苏妃,他一样没舒服日子过。

    于是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便参透了其中的奥妙。

    “陈太医,我看您呐,就再给苏妃娘娘把一次脉吧。若是有什么药能制成药丸,随身带着,头晕不适的时候吃上一颗,立马就能见效。也不用每次都麻烦你们太医了。”

    “哎呀,这……”陈太医心急,世上哪有那种药丸,他可不是神医。

    “好吧,老臣就再替苏妃娘娘把一次脉。”

    这一次苏妃端坐在桌旁,自告奋勇伸出一只雪白如葱的胳膊来,手掌上翻。

    “陈太医,来吧。”

    “好,好。”

    陈太医年纪大了,一激动的话,浑身都哆哆嗦嗦的。当他三根手指扣住脉门时,苏心颐开口了。

    “陈太医,你刚才说过患上风寒是需要静养七日是吧?”

    “是……是的。”

    哎哟,真要命。这不是完全按照娘娘您的意思说的吗?怎么,您这么快就要反水了啊?

    苏心颐微微一笑,眉眼间尽是美艳。

    “那如果不是风寒呢?”

    “不是的话,自然不用静养。”

    “噢,真的吗?”

    ……

    难,真是难。

    我可总算知道这个女人想玩什么把戏了。她想通过我的口推翻风寒的说法,重新给她安一个别的病在身上。

    陈太医到底是混迹在深宫之中的佼佼者,纵然老得耳聋眼花,但脑子依旧转得够快。苏妃的这点小心思被他琢磨得透透的。

    行吧,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天生就是为帝王家服务的,人家说怎样就怎样吧。

    “呃……回禀皇上,老臣刚才又仔细替娘娘号过脉了,确定娘娘不是患上风寒,只是小小的……小小的积食而已。老臣开一些开胃消食的食补药物即可。山楂、陈皮、酸梨、蜂蜜这四样放在一起熬水喝,一日喝三次即可。”

    “好呀,秀玥,赶紧给本宫熬水去。”

    宣帝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跟什么啊,这就大病化小,小病化了了?

    你们两个不要在朕面前演戏好吧。

    一时之间,宣帝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伏公公知道,宣帝可能已经看穿这种不入流的小伎俩,并在在心里狠狠生气呢。

    “苏妃娘娘无大碍,真是万幸。既然如此,陈太医先请回吧。皇上,现在时候不早了了,您还没用过晚膳呢。要不然奴才叫他们先传膳?”

    宣帝阴冷的眼神直勾勾盯住苏心颐,此时房间内的气压极低。

    “爱妃,还有胃口用晚膳吗?”

    “臣妾虽然没什么胃口,但皇上您不能饿着肚子呀。要不,依伏公公所言,传晚膳吧……”

    苏心颐将头低埋,不敢看宣帝的眼睛。虽然他是很爱她没错,但不代表他不会发火。秀玥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欺君是死罪!”看来她此刻才有了深刻的感悟。

    “传膳?先不必。”宣帝往前走了两步,逼近苏心颐身边。

    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袭来,她无法再安坐在凳上,很自觉的站了起来。

    “你们都给朕退下!朕要和苏妃娘娘单独说几句。”

    ……

    苏心颐眼前一黑,完蛋,这次踢到钢板了。

    她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只感到身子绵软无力。也分不清东南西北,直接就倒了下去。

    但她可不是被吓的,而是没吃东西低血糖了。

    宣帝眼疾手快,稳稳的接着了她,将她抱在怀里。

    看着怀中美人憔悴的样子,他心稀碎稀碎的,生气?算了,原谅她吧。

    “心颐,醒醒。”

    “啊,皇上……“

    苏心颐有心无力,依旧只能倒在宣帝的怀中,白嫩嫩的脸庞就这么贴着宣帝的胸膛,柔弱地一呼一吸,像一只弱小无助的小兔子一样。

    哎呀,朕真是坏,怎么能动了责备她的念头呢。

    好吧,她就是他心头的那颗朱砂痣。

    “皇上,您明日真的要走吗?”

    “要走。”

    “可我要是舍不得你呢?你走了,我会很想你的。”

    “不怕,朕答应你很快就回来好吗?”

    “不好。在万一我突然想见你,一时半会儿又见不上怎么办呢?”

    “这个……不会有万一吧。”宣帝有些尴尬,按照以往经历来说,苏妃从来没有主动来见他的时候。

    “怎么就不会呢,我说会,就是会。”苏心颐开始撒娇,将一双手臂勾住宣帝的脖子,吊在他身上。

    “那……那不然带上你一起去?”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