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海棠比任何时候都要起来得早。

    因为她得帮着小姐张罗打点入宫选秀女的事。

    司徒静姝也不敢再睡懒觉,公鸡一叫,她就麻溜的起了床,由海棠伺候着先梳洗打扮好了。

    “海棠,你检查一下东西都带全了吗?”

    “小姐,你放心,我早检查过了,都带全了。”

    “好,那我娘呢?”

    司徒静姝的娘穆氏,自从昨晚溜出去玩牌,直到今天天亮都没有回来。

    “大夫人她……”

    海棠不敢将实情说出来,怕影响了司徒静姝的情绪。

    司徒静姝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似的,只是对着母亲居住的房间微微一笑,便不再说什么了。

    “小姐,老爷那边不去辞行吗?”海棠问到。“我爹……”司徒静姝的心变得灰暗起来。

    她的这位父亲,似乎带不来任何的荣耀,只有无尽的灾难。

    但毕竟他也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去看看吧。

    “那就去老爷住的院子吧。”司徒静姝冷冷回答到。

    司徒府是真埋汰,完全连一般家庭的干净整洁都做不到。

    也不知道皇上若是得知她是从这样的家庭里走出来的秀女,会怎样看她。

    不过,她又不是完全没有一点信心。

    没什么大不了,听闻苏妃娘娘以前还是太子府里的一名舞女呢,如今不一样一跃成为最得宠的妃子么。

    可见,皇上是不会在意女子出生是否高贵的。

    想到这里,司徒静姝便有了信心。

    嗯,既然母亲没有在府里,那就好好的与父亲告个别吧。

    她满怀期待的来到父亲独居的小院中,一进来就惊呆了,这里简直就是垃圾厂啊。

    只见司徒域正蹲在一个用石头胡乱堆砌而成的小灶旁煮着什么东西,而臭味却是一阵接着一阵的……

    海棠不由得捏起了鼻子。

    “小姐,这味道……”

    司徒静姝可没有鼻炎,臭味她一早就闻到了。

    “爹,你又在做什么呢?”

    她有一些绝望,看来爹还是那样的疯疯癫癫。

    “爹,我替你擦擦汗好吗?”司徒静姝说着拿出自己香喷喷的手绢,一下一下的替司徒域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可司徒域的眼睛却始终盯着沸腾的锅里,咕噜咕噜的,不知道在煮什么东西。

    “爹,你这是在煮什么呢?”司徒静姝忍着臭味,用非常温柔的口吻问到。

    可司徒域并不打算回答,他神经兮兮的笑着,从旁边拿起来半只臭草鞋。

    在司徒静姝的眼前晃了晃,然后扔进了沸水里。

    喔,原来又是在煮烂草鞋。

    司徒静姝只能无奈的摇摇头,这已经是她爹煮的第一百只拖鞋了。

    “爹,我今天要去宫里。”司徒静姝轻轻的说。

    她爹却只关心锅里的烂草鞋有没有翻面。

    “爹,我是去选秀呢。兴许能选上,兴许选不上。如果选上了,我以后就一辈子住在宫里了,不回来了。如果选不上,我也……”

    司徒静姝顿了顿。

    如果选不上,我又该怎么办呢?

    还能再嫁给梁功平吗?

    答案似乎是不能。

    因为她与梁功平已经彻底撕破脸了。

    “你……你说你要去哪里?宫里?当宫女?”司徒域幽幽的问到。

    “不是的,老爷,我们小姐是要去当娘娘呢。”海棠兴致勃勃的抢话到。

    “娘娘?给谁当娘?你什么时候嫁人的,怎么都不请我去吃喜酒。”

    司徒静姝:……

    面对她爹颠三倒四的回答,司徒静姝内心悲凉。

    为何偏偏她的命苦,摊上这么一个疯爹。

    “算了,海棠,我们走吧。”司徒静姝说着就准备离开。

    与其说是同爹爹道别,倒不如说是来自讨苦吃。

    她回过头来再望了一眼那个生她养她的父亲,啊,他已经好老了哟,这一头的白发,还有那佝偻的身子,发黄发黑的指甲……

    “小姐,时间不多了,咱们该走了。”海棠催促着。

    司徒静姝却又突然有些舍不得了,人家都说寒窑虽破但家很温暖。

    她这个女儿当得实在太不应该了,需知道连狗都不会嫌家贫的。

    “爹……”

    她喊着爹,有些眼泪婆娑的,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支玉簪来。

    递到了他爹的手上。

    “女儿不孝。”

    只这一句,再没有别的任何话。

    这支玉簪,不算贵也不算贱。爹留作当个纪念也好,或是卖了换些银子也好。总之,她的心意尽到了,至于东西,就任凭处置了。

    当这支沉甸甸的玉簪落在了司徒域的手上,他似乎才明白了这一次女儿是下定决心要离他而去了。

    他停止了手中搅动的动作,缓缓站起身来,用一双浑浊的眼珠看着司徒静姝。

    果然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他感到了一些欣慰,但同时她又感到了一丝惶恐。

    自己生了两个女儿,两个都是他的掌上明珠。

    大女儿司徒静姝性格要强,骄傲倔强。小女儿司徒艾艾恬静贤淑,温柔善良。

    曾经,他也遇到过一些游方术士前来给两个女儿算命。

    说大女儿是人中龙凤,日后必定大富大贵。可唯一不好的是,大贵之后必有大灾,一生起伏跌宕。

    小女儿是持家妇人,一辈子相夫教子,清贫快乐。唯一不好的是,十几岁的时候有一个坎,闯得过便今后一切顺遂,闯不过便是英年早逝。

    如今看来,这两卦都算是基本符合。

    小女儿十几岁那倒坎已然是闯过了,现在嫁到将军府,衣食无忧,丈夫疼爱,日子过得挺幸福。

    可就是大女儿……唉,反正入宫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情。

    想到这里,司徒域的眉头皱了又皱。

    他并不想自己的大女儿去参加什么选秀女,也不期望她当上什么宠妃娘娘。

    他只想她能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

    可是,按照司徒静姝的性格,她又怎肯听从父亲的建议。

    司徒域只能倍感无奈的望着女儿。

    “爹,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司徒静姝满怀期待的望着他。

    可司徒域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愣愣的站在原地许久,才又缓缓的蹲下身子。

    然后从地上捡起了一枚石子,朝着司徒静姝那漂亮的脸蛋就投了过去。

    司徒静姝根本没有防备,一下就被这枚石子砸青了一小块。

    “啊!”她惊叫了出来。

    就连旁边的丫鬟海棠也看呆了,赶紧张开双手护在了司徒静姝的身前。

    可司徒域却并没有停止,他不断的捡起小石子砸向自己的女儿,真真发疯了一样。

    司徒静姝怕了,她的脸就是她最宝贵的东西了。若是没有了这张漂亮的脸,她就等同于没有了生命。

    “海棠,我们走吧。”

    “好的,小姐。”

    海棠护着满心悲伤的司徒静姝终于还是逃离了这座破败残旧的宅子。

    纵然她即将要奔赴一个光明的未来,脸上却再也笑不出来。

    提前雇好的马车早就等在了门口。

    稳稳的接住了她们,马车夫一扬鞭,白色的骏马便飞快的奔驰起来。

    待到她们走远之后,才从墙头上翻下来两个黑衣人。

    他们揭下面罩,互相对视了一眼。

    “看来,这个司徒域的确是真疯了。”

    “是呢,连他即将去参加选秀女的女儿都打。”

    “行了,我们也该回去禀报了。”

    “不先去喝两杯?对了,你说就他女儿那个模样,能选上吗?”

    “选不选得上关我们什么事情。酒就不喝了,喝多了误事,咱们快走吧。”

    “喔。如果选不上,我就把她给娶了吧。嘿嘿,其实我挺喜欢她的模样的。”

    “说什么傻话,赶紧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