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璋向来效率高,想到练武就去立刻和贾赦说了这件事。

    贾赦听了,惊讶地道:“璋哥儿,你怎么突然生了这个念头?习武可比念书累多了,你小孩子家家的,哪里吃得了那个苦头?”

    什么苦能比在宫里做小太监的那段时光苦?

    对于贾璋来说,习武读书不算什么苦差事。

    “我才不怕!”

    贾璋试图通过举例说服他爹:“好爹爹,求你了,答应我吧。我想变得跟您讲的豹子头林冲和祖父那样厉害!我听老太太说祖父他老人家可厉害了,我是祖父的孙儿,也要和祖父一样。”

    他拉着贾赦的袖子,委屈巴巴道:“儿子最喜欢父亲了,您给我找几个伺候过祖父的亲兵过来教我好不好?”

    “等儿子学成了,就给父亲表演。您到时候看看我和祖父像不像,是不是和祖父他老人家一样威风!”

    贾赦差点儿被这小不点儿气笑了。

    这小崽子还真是会顺杆儿往上爬。

    一开始还是在求他答应习武,后来说着说着就变成要给他找他祖父的亲兵做教头。

    他们,看看这小不点儿用的词儿。

    人家这根本不是只想要一个教头,是想要好几个呢。

    “你怎么这么滑头?明明爹还没答应你习武,你就开始在数量上讨价还价了?”

    贾赦戳破贾璋的诡计。

    哼,这小崽子居然和他玩心眼儿。

    他打小就在他祖母贾太夫人那里撒娇卖乖,经验丰富。

    贾璋这点儿小伎俩都是他玩剩下的了。

    贾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嘻嘻地卖乖,抱着他胳膊道:“答应我嘛答应我嘛,蒋先生也同意我习武了。他老人家还说科举艰难,身体不好可不行,有条件习武强身健体是好事。”

    “对了,要不然父亲也和我一起习武算了,强身健体才能长命百岁呀!”

    贾赦听他撒娇,很是享受。

    只是璋哥儿这话怎么听着越来越不对味儿了呢?

    这习武怎么还能扯得上自己呢?

    他都一大把年纪了,才不要去苦哈哈地练武!

    小时候被贾代善拉去练武时,他辛苦得要差点儿没丢掉半条命。

    现在他自己当家做主了,才不要去吃苦头。

    大老粗亲兵有丫鬟漂亮好看吗?

    当然没有。

    他冷酷地拒绝了贾璋让自己加入的建议,但心里觉得强身健体长命百岁很有诱惑力,所以答应了贾璋的请求。

    爹对你好吧,把长命百岁的机会留给了你。

    不过,贾赦心里还是认为贾璋绝对吃不了练武的苦头。

    但这小家伙倔得很,认准了就一定要去做,不让他撞撞南墙他怎么可能死心?

    那就让他去好了,等他受不了那个辛苦,还不是要过来哭唧唧撒娇求他把习武课给停了。

    至于练武抛费诸多……

    那都不是事儿。孩子上进需要钱,花销当然要从公中走。

    这荣国府本就是他的家产,他不花难道要省着留给二房花吗?

    贾珠放榜当天,贾琏醉酒归来。

    听闻跪在院子里的红袖已经晕了过去后,便对赵嬷嬷说,红袖身体这样虚弱,想来照顾不好主子,让她家去吧。

    赵嬷嬷本就不喜红袖狐媚,当下就让人直接收拾了红袖的东西,强搀着人把人送走了。

    第二天他听说贾政因贾珠没中闹了一场,心里有些幸灾乐祸。

    荣庆堂和二房那边儿因为这事儿也没人发现贾琏出门喝酒的事儿,自然没人来说教他。

    贾琏对此颇为庆幸。

    秋风清爽,天高云淡。荣国府西北角的空院子里,贾璋在代善的亲兵高彬的监督下扎马步。

    贾琏听闻弟弟贾璋为了强身健体考科举,特意过来找他。

    一来便见到贾璋辛苦到小短腿打摆子都咬牙不放弃,大眼睛里都是生理性的水光。

    贾琏看了心疼得厉害,连忙让兴儿去准备药油什么的预备着。

    贾赦也超级心疼,不过他也很庆幸自己靠着父亲的身份在这场习武浩劫中逃之夭夭。

    为了不心疼,他就不去看小崽子受罪了,而是美滋滋地拿着小酒壶跑去听新采买的扬州丫头唱曲儿。

    趁着俩儿子没过来,他赶紧多玩一会儿。

    等一会儿孩子过来请安,这等享受可就没有了。

    总不能让没娶媳妇的未成年儿子看到他这般做派。

    尤其是璋哥儿,他要是把孩子带坏了,邢氏非得和他急眼不可。

    那个女人在别的地方都挺好说话的,但只要涉及璋哥儿立马就能变成母老虎。

    连他这个混不吝的大老爷都不敢轻撄其锋。

    邢夫人最近的心情倒是非常不错。

    老爷给她哥儿请的启蒙先生学问扎实,人品贵重,这是头一件喜事。

    第二件喜事是哥儿启蒙后置办书房,老太太和老爷给那小书房里头添了不少好东西。

    儿子的家底儿厚了,当母亲的心里自是畅快。

    大户人家的仆婢最会看人脸色踩低捧高。

    如今璋哥儿得脸,下面的人也得捧着她三分。

    除此之外,琏哥儿对她也愈发恭敬了。

    邢夫人想着,大抵是多年前那段话的作用。

    她心底是很愿意和贾琏一起表演“母慈子孝”的戏码的。

    她璋哥儿年纪小,又是次子。

    在贾赦去世后,她很可能要和贾琏过的。

    所以在这个继子愿意释放善意后,她也不吝于和他说两句好话,做些表面的关心。

    不过邢夫人最高兴的不是这些事,毕竟自贾璋出生后,这些好处邢夫人就已经拥有了。

    如今,不过是因为贾璋会读书,她又多得了几分体面,倒也不至于让邢夫人如此春风得意。

    真正让邢夫人做梦都想笑的是妯娌王夫人最近过得不好。

    在贾璋出生前,邢夫人没少受王夫人的排揎。

    王夫人不是暗示她娘家不行,就是挤兑她不得贾赦尊重没儿子以后会晚景凄凉。

    更可恨的是,王夫人在贾琏耳朵边儿说小话,让她这个继母难做得紧。

    又在府里传遍风言风语,败坏她的名声,以此显示自己的贤良。

    邢夫人都快恨死王夫人了。

    偏生王夫人是当家太太,素来只有王夫人排挤她,断没有她还手的机会。

    现下好了,她也看了一场她这个好妯娌的笑话。

    王夫人不是得意他们房头爷们出息、老大贾珠念书念得好好吗?

    结果呢,这回乡试贾珠没考上举人。

    贾珠开考前,王夫人可是说她珠哥儿必定能中的。

    现在打脸了吧!

    更让邢夫人解气的是,她璋哥儿如今已经跟着蒋先生念书了。

    而王夫人的宝玉,却学会了吃丫鬟嘴边的胭脂!

    贾政还因贾珠没考上居然还闹了一场!

    这简直就是白白送给她看的笑话。

    不过邢夫人虽然心里嘲讽王夫人跌了面皮,可她心里也明白科举不是易事。

    贾珠那孩子才十八,就算两次乡试失败也不算什么。

    外面这样的书生有的是。

    戏文里还有六七十才考上进士的呢!

    贾政只因为孩子没考上就大发雷霆,实在是太过狠心。

    这么一看,贾赦倒也不错。

    至少贾赦自己不行,却很有自知之明,不会强逼儿子出息。

    虽说贾赦在东大院时常嚷着要让璋哥儿好好念书把贾政的儿子比下去,但是当儿子说想练武强身健体的时候,贾赦不是也答应了吗?

    若是做父亲的一心想让孩子考中功名,哪里会答应儿子练武不务正业?

    至少邢夫人可以肯定,如果这要求是贾珠或宝玉向贾政提的,贾政肯定不会答应,还会把他们训一顿。

    因为这儿,邢夫人看贾赦那张老脸都顺眼了起来。

    以前邢夫人样样事情都顺着贾赦,却并非出自真心,不过是做个泥塑木偶求尊荣富贵罢了。

    现在看贾赦这爹做得不错,因着儿子,邢夫人倒是对他多了点儿真意。

    怎么说,贾赦对孩子都十分宠爱,这可比他弟弟强多了。

    等到十五的时候,贾赦回东大院休息时,就发现邢夫人今天对他格外体贴。

    贾赦一边享受正妻的端庄可爱,一边疑惑邢夫人吃错药了。

    不过老纨绔也有老纨绔的人生哲学。

    他才不去想邢夫人是怎么想的。

    只要他能被邢夫人伺候好,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贾赦心想。要是邢氏能一直让他觉得舒坦,那就多送给她一些金首饰好了。

    沉甸甸的那种金首饰一点也不好看,他也不喜欢。

    但那些东西毕竟是祖母传给他的,他既舍不得卖了融了,更舍不得给通房丫头。

    把那些东西送给邢氏,她肯定喜欢。

    按她小抠的性子,说不得还会把那些东西压箱底保藏,好传给儿子,绝不会埋没了他祖母的东西。

    大房这边儿风平浪静,贾璋的马步也扎得已经相当标准了。

    二房那边却暗潮涌动。

    在吃了贾政的教训后,贾珠就病了,这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太医说贾珠是风邪入体,肝气郁结,外染风寒,要好生吃药保养,才能将养好身体。

    王夫人大惊失色,她虽然更喜欢宝玉,但贾珠也是让她骄傲的大儿子。

    她哪里能不心疼呢?

    王夫人一边在心底咒骂贾政,一边给儿子延医问药。

    除了宝玉撂不开手外,就连琢磨着送元春入宫的事情都被她暂时抛下了。

    所幸贾珠的病不算太重。

    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但将养一个多月后,他也渐渐好起来了。

    贾政听说长子因肝气郁结生病,也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在听到珠儿没中后就严声厉色,让孩子生了心病。

    遂在看望儿子时温言宽慰了贾珠好些话。

    贾珠生病,本就是觉得自己让看重他的父亲失望后肝气郁结导致的。

    如今父亲言语谆谆地开解他,他心病去了,又有好药好大夫养着,病也渐渐好了。

    贾珠病愈后,他的婚事就被提上了荣国府的日程。

    他今年十八岁,年纪也不小了。

    而且在他后头的元春和贾琏都在等着他呢。

    之前没给贾珠定亲,就是等着他这次乡试的结果。

    若是贾珠中了,荣国府自是能给他相看更好的人家。

    若是贾珠没中,也好权衡利弊,给他选个对未来仕途更有助益的妻族。

    因此,王夫人最近在上京交际圈非常活跃,目的就是选儿媳妇。

    贾珠在很多人家眼里算得上是好女婿的人选。

    首先,荣府虽然在贾代善没了后就落魄了,但好歹他家底子还在,皇上也没真厌了这家人。

    要不然怎么当年那么多跟随义忠亲王的人家都没了,贾家却还好好的呢?

    他家是勋贵,总归有些老底子,女儿嫁过去,锦衣玉食金奴银婢还是不愁的。

    其次就是孩子人品好了。

    贾珠这孩子他们都知道,和他亲爹不一样是个真正会读书的,十四岁就进了学。

    即使这两科乡试没考上也没什么,这本就是是常有的事。

    就算是那些书香大族、江卿人家里屡试不第的都不少见。

    更何况贾珠这孩子还是个勋贵子弟呢。

    他年纪小,以后机会自然多。

    他亲舅舅王子腾在京营春风得意又没儿子,总不会忘了贾珠这个亲外甥。

    贾珠生得也俊俏斯文,和自家娇养的女孩儿也相配。

    奈何王夫人不大看得上这些想把女孩儿嫁给贾珠的人家。

    在她心里,她哥哥位高权重,她儿子才华横溢,贾珠连阁老公爵的女儿都配得。

    她怎肯屈就这些二流人家?

    当然,她心里也清楚,现在的荣国府已经不是当年公公在世时的荣国府了。

    所以她特意把眼睛往低放,打算求娶京里几位侍郎府上的嫡长女。

    可结果却不太遂人意。尤其是她最看重的户部侍郎孟家,居然前脚拒绝了她的提议,后脚就和眉州陈家的嫡长子定了亲。

    王夫人心里十分恼火,那陈家不过是穷教书的,两代都没人入朝做官了!

    孟家居然拒绝了她的珠儿,和那等人家结亲!

    真是不知所谓。

    可还没等她生气完,她就从贾政那里得到了另一个暴击。

    “什么?老爷你说什么?”

    王夫人惊疑不定地看着盘腿坐在炕上的贾政,心里恨不得把他一脚踹下去。

    “你给珠哥儿定了亲,还交换了信物?老爷,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提前和我商量一下!”

    贾政喝了一口热茶:“儿女亲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定和夫人你定有什么区别?李家乃金陵书香仕宦人家,他家的女孩儿配得上珠哥儿了。”

    “那他家女孩儿呢?你没见过,怎么知道那孩子好不好?还有,那李大人不过是个四品官,哪里配得上咱们国公府第?”

    贾政不喜欢听她说这些话,但是给儿子定亲没提前和王夫人说,他确实也有些心虚。

    遂对王夫人解释道:“那李守中为人端方,学问上佳,又是国子监祭酒,对珠哥儿的举业和仕途都有很大的帮助。你之前不是还盯着大哥手里那个国子监生的名额吗?要是珠哥儿娶了李家的女儿,直接走李守中的路子就能进国子监,也不用看大哥的脸色了。”

    “李家的女孩儿从小学习女四书,想来也是个贤良的。你要是不放心,就再去打探打探。我知道,你想给珠哥儿寻个高门贵女。可珠哥儿走的却是文人路子,更需要文官清流出身的妻族。娶了李氏,他以后的路能好走很多。”

    王夫人听了这些好处,脸色稍霁。

    但她心里还是觉得只有高门贵女才能配得上的四角齐全的儿子。

    一个四品官的女儿,她实在有些看不上。

    只是贾政向来不喜她说那些攀附权势的话,连让他去和哥哥王子腾说些好话,求哥哥提拔一下他都不愿意去。

    更别说让他舍下脸面去替儿子求娶高门之女了。

    现在信物都换了,王夫人也没法子改变既定的事实,只能选择认命了。

    她才不会继续说那些让贾政不高兴的话,把贾政推到翡翠那个狐媚子那里去。

    只希望李家的那个女孩儿真的有贾政说的那么好吧,要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