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已近尾声,菜盘换了几次,此时一一撤去,侍女端来金碟,让客人漱口。

    这下出了个小小事故,是方父、方母这边,近一半年间,他们虽见过不少世面,但内核没变,哪有什么讲究,正好觉得渴了,直接接过就喝了。

    端来金碟的美貌侍女,怔了一下,忍不住掩口。

    同一时刻,远处一些的权贵子弟,近处的谷玉燕、师文君二女,都是目光有些古怪。

    “爹、娘!”方临想阻止,却已经晚了。

    “怎么?”

    “没事。”方临动作顿了下,在关注而来的许多目光中,面不改色,坦然自若喝下金碟水,仿佛它不是漱口用的,本该就是喝的。

    这般自信神态,明明是错的,也似乎变成对的了,让端来金蝶的侍女,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少见多怪。

    田萱看出些什么,没有犹豫,跟着喝了,让本应有些尴尬的事情变得自然而然,也并没什么了。

    谷玉燕心中释然,感慨方临心胸同时,也更清晰感受到对自己态度,说是刻意冷淡不至于,而是一种客气疏离的距离感,知道对自己是真没想法,不由看向田萱,羡慕之余有着一丝好奇,还有因此起的一丝争胜心。

    这些权贵子弟之前都没有嘲讽奚落,看到这一幕,更是不会,反而因为这番应对对方临高看许多,态度认真了些。

    “唔,我想起此人是谁了!正是那日骂晕荣童生的方姓少年,难怪会拿着蒲知府请帖……相比那些话本中的愚孝,此才为真正纯孝之举,不失风度,不失智慧,不失从容。”

    “那位兄台出身或许不如何,但机变应对,却是我所不及。”

    这是说的一开始的浊酒捉弄,此前,因为方临的坦然态度,她心有不好意思,但还不到拉下面子道歉的程度,直到刚刚,为方临表现由衷折服,这才放下骄傲与矜持。

    师文君深深看了眼方临,知道方临是看出金碟水作用的,可瞬间做出决定,跟着方父、方母喝了,让父母避免尴尬,此举中的纯孝、聪敏让她心有触动。

    ……

    一杯浊酒而已,并无实际伤害,对方出于保全自身的初衷也可理解,他是真的不计较,不以为意。

    田萱察觉到,知道方临态度是因为自己,心中甜蜜,也不想让二女心中留下芥蒂,主动问道:“两位姐姐,身上好香啊,似是兰桂的香气?”

    “方才举动,当真有我辈读书人风度,稍后当去结识一番。”

    近处二女,受到的冲击尤大,更为震撼。

    “玉燕姑娘不必挂怀,我早已不放在心上。”方临说的是实情。

    谷玉燕也是刮目相看,收起一点点傲气之心,将方临摆到平等、乃至更高的位置,主动斟酒:“公子,先前之事,玉燕在此再次道歉了。”

    稍远处的权贵子弟关注着这边,从始至终见证此事,此时神情不一,安静了下,传出小声议论。

    她有心之下,三言两语聊起来。

    这时,宴席珍馐佳肴撤下,换上瓜果时蔬,这个空档让众人休息解腻,随后还会有一些自愿参与的活动。

    这个中间小憩时间,谷玉燕、师文君与田萱就近聊起来。

    “田妹妹,我们身上的香气,是因为百花精油。”

    “是呢,我们自己制作的,涂抹之后身上就会有香气弥留。”

    谷玉燕说着,看向方临:“公子对此怎么看?”

    “天生佳人,雪肤花貌,玉骨冰肌,如西子、杨妃,淡扫蛾眉,自然有动人之处,何必以脂粉污其真?”

    此话有些得罪人,师文君、谷玉燕听着都是蹙了下眉,田萱悄悄拉了下方临,方临微微摇头以示没什么,话锋一转:“只是如西子、杨妃神仙一般人物毕竟不多,世间大部分人还是需要梳妆打扮的,譬如花之得润,玉之就琢,增益光莹。倒也无需妄自菲薄,荀子也有言,‘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便是此理了。”

    前后倒也圆了回来,这番话让谷玉燕、师文君颇有意外,听这些话,觉得方临倒是不像普通家庭出身了,反而更像读书人,有着不低才学,尤其是这种辩证客观态度,让人耳目一新。

    谷玉燕并不敝帚自珍,说了桂花香油制作方法:“新开桂花,二两香油,浸泡于有嘴瓷瓶,然后油纸密封,在滚烫锅内蒸煮……”

    “百合香油,需冰片一钱、桂花一两、茉莉一两……”师文君也分享了百合香油制作方法。

    二女分享着,也打听了田萱一些信息。

    师文君得知,田萱并未破身圆房,是方临为生孩子安全考虑,也有准备婚姻因素,心中暗暗感叹,这世间竟也有如此为女子考虑之男子,让她心有感动。

    谷玉燕听了二人相濡以沫,风雨与共的感情,也是心中羡慕。

    二女常与人打交道,长袖善舞,冰雪聪明;田萱论聪慧,也是方临所见顶尖,在一起聊得倒也愉快。

    有时也会询问方临,方临言简意赅,并不多言,但每每一半句,总能发人深省,让她们认为是有才学之人,不过,更看重的一点是相处间自始至终的平等态度,对她们有着一种尊重,既不因为她们绝色,有讨好奉承之举,想要一亲芳泽;也不因为名妓身份看不起,不像其他人隐藏再好,心中也总有一丝轻视,抑或者可惜、可怜,就如朋友相处,倒也令人舒适、舒心。

    ……

    蒲知府这边,也是撤去宴席,换上瓜果时蔬。

    彭师爷过来,与蒲知府耳语一番,说了刚刚方临这边发生事情。蒲知府听了,含笑微微点头,暗道:‘我看人果然没错,方临这小子啊,总能给我带来一些惊喜。’

    此时,周边权贵吃饱喝足,正在商谈宴后活动,射覆、投壶、流觞……

    “今日,便让我来做个主吧!”

    蒲知府出言道:“射覆、投壶种种,颇为费神,不如来些轻松的,作诗题词,不限题材、格式、韵律。”

    他既然出言,自是不会有人反对。

    在场皆是人精,此时,已有许多人反应过来,蒲知府今日过来,大可能就是为了那個子侄搭台。

    他们心中纷纷决定,事后对方临加大关注,也对此人稍后要拿出的作品产生了些期待。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