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坊这边,工人宿舍在修建,技能培训班也在进行场地建设,同时,筹划招募人手。

    做戏做全套,方临对技能培训班的老师,并没有招募秀才之上,最多也就是童生,还有只是识字的、没有任何功名的人。

    一来,那些秀才之上,多深受八股荼毒,张口闭口之乎者也,方临怕他们将学生教废了,毕竟,他是来培养班底的,又不是培养思想教条、墨守成规的穷酸腐儒的。

    二来,这也是让谷、马、邵、段四家放松警惕,让他们相信,自己只是暴发户、底蕴浅、班底少,需要培养一些管事人才,到时,进行一些忠诚教育,也不会显得突兀。

    这段时间,《封神演义》第一部推出。

    虽然许多读者看到并非是《西游记》第二部,抱怨方临不干正事,西游还没写完,就又开新书,这种‘旧坑不填,又开新坑’的做法,实在不当人子,但嘴上如此说,行动上还是实诚地去买了,表示了支持。

    甚至,还有外地的铁杆粉丝,因为别地分销商一般要落后两三日,他们为提早两三日看到,连夜乘船过来买。

    方临早已打出了金字招牌,《封神演义》的质量也自不必说,论世界观之宏大,比《西游记》都犹有过之,乃是这个时代通俗之最……故而,真正销售起来,火爆不必多说,从茶楼、酒馆,到各行各业,再度掀起狂欢。

    封神重现了当初西游的盛况,大街小巷无不谈论,成为了又一次的现象级的文化盛事。

    一部《西游记》、一部《封神演义》,也是证明了,方临在神魔上的造诣不是昙花一现,在神魔树立起无可超越的两座丰碑。

    也正是随着他的一部部作品推出、带动,逐渐实现了当初向蒲知府描绘的蓝图,如今已有‘天下皆出淮安’的说法,淮安成了南方通俗的中心,甚至,因为京师具有政治属性,相对保守,淮安说是整个大夏通俗的中心也不为过。

    ……

    这一半年间,方临出门,多有人问起西游第二部什么时候出,尤其是《封神演义》推出之后的近日,尤为频繁。

    不过,对这件事情,他自有想法,如今正在通过西游第二部,对洪泰帝进行拉扯。

    因为此点,自然不会那么快推出,让洪泰帝得到满足,当然,也不会过度吊着。

    方临有着分寸,故意留出余地,写出不太成熟稿子,其中如一些道家理念、配合情节景象描述的诗词显得拙劣,寄去京师,让洪泰帝有着修改的余地。

    果然,这种参与感,很是能激发起洪泰帝的兴趣,兴致勃勃参与其中,进行修改。

    对于洪泰帝寄过来的改动,方临不吝夸赞,每每给出正反馈,却也不是完全附和的应声虫,个别地方斟酌言辞讨论。

    总之,核心就一点,加强洪泰帝参与创作的感受,务求让对方体验更好。

    方临和洪泰帝在信中来来回回讨论,如今,两人已成了实质上的笔友。

    ——和后世笔友不同,这个时代没有即时通讯软件,洪泰帝也不是什么昏君,公权利用,将信件八百里加急,因而一来一去大概就是一個月,如是两三次,就是两三个月,正因如此,《西游记》第二部才会这么慢。

    纵使这样,没有即时通讯,方临通过前世心理学、渣女经验,也对洪泰帝进行了降维打击,精准拿捏,反复拉扯之下,洪泰帝嘴都被钓翘了,只看这大半年间频繁赐来的金丹就知道。

    这也让方临颇为忧心,洪泰帝这般不加节制地服用金丹,恐怕长久不了,他也有暗示,可洪泰帝却不以为然,如此他也没有办法了,真要直言相谏,只怕会打翻友谊的小船。

    除了这些,方临就是陪伴田萱、秋秋了。

    说来,虽然对女儿精心照料,但这般年龄的婴孩儿体质较弱,还是会生病,最危险的一次,秋秋发热,退了升,升了退,持续三日……幸好早有留心,加急从应天请来一位早就关注、盛名在外、宫中致仕的御医,才让女儿过去这一关。

    方家门口,用沙子铺了一片土地,是让秋秋学走路的,这般摔倒了,也不会疼。

    周岁那天,尚在蹒跚学步的秋秋从方临身上下来,一下子迈开步走了起来。一双小脚踩在平整的沙土地上,显得结实稳当,沙子在脚底发出咯吱吱的脆响。

    小家伙发现自己会走路了,高兴地咯咯笑,回头喊着‘爹爹’、‘爹爹’,走来走去,心花怒放。

    ——或许是从小就给她讲故事,耳濡目染,这个时候,她已经会一些简短的话了,如爹爹、娘亲、抱抱、吃饭饭、拉耙耙等等。

    自打秋秋学会走路从此,乖乖、花花就迎来了暗无天日的苦日子,因为小孩儿么,力气没个轻重,经常会摸着摸着就揪下来一撮毛,家中一猫一狗都躲着她。秋秋还对乖乖、花花格外喜欢,总是喜欢追着它们,然后就经常能在家中看到追猫撵狗、鸡飞狗跳的场面。

    不过,乖乖、花花很是通人情,就算有时候秋秋无心对它们造成伤害,它们也不会攻击,甚至偶尔辛家大公鸡靠近,都会过来撵走,犹如两个最忠诚的护卫。

    一岁过后,方临、田萱打算和女儿分房睡了,给她打造了一个小竹床,在隔壁房间。

    秋秋心里有主意,方临、田萱将她放在自己小床上,她也不哭不闹,边喝着方临给她制作的羊皮囊奶袋喝奶,边睡觉。可等方临、田萱出去,一不留神,她就动作轻的像是猫一样,自己从隔壁房间走过来,嘴上还叼着个奶袋子,什么也不说,悄没声息地到隔壁,爬上床,贴着方临、或者田萱躺下。

    有时候方母看到,有时候方临、田萱一会儿才注意到,都是哭笑不得,忍俊不禁。

    方临经常会给秋秋讲故事,哄睡抱过去,或许是从小锻炼,她理解能力极强,许多故事都能听懂。

    比如《葫芦娃》,第一次讲过后,第二次讲着,方临注意到,讲到一半时,她不停地捂着自己耳朵,不一会儿露个缝儿打开一点点,似乎在窥探方临讲到了哪里,这个动作重复了好几次。

    方临注意到秋秋动作,看到她的小脸蛋紧张的红红的,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想听爷爷被杀死的剧情,一听到爷爷遇到危险,就要立刻捂住耳朵,但她又惦记讲到哪了,要时不时打开小手听听危险过掉没有。

    《葫芦娃》讲过不止一次,但爷爷死掉的情节,秋秋只听到了第一次。

    不仅是《葫芦娃》,还有《白雪公主》,每当讲到白雪公主要吃毒苹果,主人公面对危险,她就赶紧捂住耳朵。

    ……

    若是晴好天气,方临经常会带着秋秋出去走走。

    从西巷胡同出去,向东三四里,来到河边——这是江水从城中穿过,形成的河水,两旁修建有堤岸。

    这里栽种着许多梧桐,郁郁葱葱,从河边堤上的树下走过,太阳透过树叶洒在身上、路上,一片斑驳。

    这日,方临带着秋秋出来,每次出来时,秋秋是喜欢走路的,他时不时快步走到秋秋面前,回过头去看她的小脸,秋秋就赶紧把脸别过去,不让看。

    俩人一路做着这个幼稚的游戏,笑个不停。

    很快来到河边,这个季节,此处已没有什么花,地上有些小石头,还有石凳可坐,方临带着女儿,在这里晃荡,寻寻觅觅,捡一些好看的石头对着河水扔,看谁扔的远。

    ——如此放空心神,没有事情要做,也没有一点烦恼,奢侈地肆意挥霍着时间,心神就如那般‘下过一场雨,雨后又高又蓝的天空’一般澄净。

    半下午时,来了一个被奶奶带着、和秋秋同龄的小男孩儿,俩小家伙很快玩到一起,比着谁捡的树叶多,到处跑着,乐此不疲。

    不过,没玩多久,两个小家伙不知怎么就闹翻了,秋秋拉着方临要走,那个小孩儿苦着脸、吸着鼻涕、瘪着嘴不舍地看着父女俩离开。

    方临拉着秋秋,继续向前,来到他们的秘密基地。

    这是一个偏僻的角落,地下有一些巴掌大小的小洞洞,父女俩常常会过来掏,有的里面什么都没有,有的里面会有一些动物。

    一次,掏出来一只黑色的小壳虫,方临带着秋秋捡树枝、泥土、树叶做瓦片,做成一个小房子,将它放进去。

    还有一次,大雨后过来,俩人拨到一只螳螂,还是活的,不过奄奄一息,同样给它盖了个小房子,秋秋还把路上买的点心给它分了些。随后两次过来,那只螳螂竟都还在,每次见到它活着,秋秋就拍着小手,十分高兴。不过最后,那只螳螂还是死了,俩人在树下挖了个坑,把它埋了。

    今天过来,父女俩找到一只从树上掉落的孤零零的蝉,秋秋将它捧在手心,举高高,说着:“飞!飞!”

    那只蝉摇摇晃晃,从她手心振翅飞走,整个盛夏也随之飞走远去了。

    ……

    高兴的时光一晃过去,很快接近黄昏,天上的云像是烧起来了一样,十分壮观。

    回去路上,暮风吹着,一树一树梧桐的叶子,还有粼粼的江水,都是闪烁着银光,好似整个天地都在闪闪发光。

    半路,遇到一个相师,清矍的面容,花白的胡子,手中抄着一根写着‘算命’的旗子。

    “小郎君,我们又见面了。”他说道。

    方临瞧着对方,这才辨认出来,这正是曾经给辛老倌家辛佑、欧夫子算命的那个麻衣相师。

    今日,对方依旧穿着那身旧麻衣,不过浆洗得极为干净,从前踩着一双无根破棉鞋,露出黝黑的脚踝,这次见到也是不同,穿着一双干净的半旧棉布鞋。

    “小郎君可要算命?”麻衣相师问。

    “算,上次说过,下次见到就算的,不过不算我,算我女儿吧!”方临笑着道。

    秋秋本是不怕生的,可这麻衣相师瞎了一只眼,面容对小孩子来说的确是有些可怖,她偏着小脑袋、埋在方临怀里,露出半边脸,只拿一只眼睛偷偷去瞧这麻衣相师。

    麻衣相师听了秋秋的生辰八字,又看了看秋秋的面相,说道:“这女娃是多难命格,本该活不到大的……”

    方临听着,忽而想起,前些日子女儿秋秋那场重病,请了致仕御医才过去。

    虽然知道这些算命先生大概率是话术,引导人联想,但事关女儿,他还是忍不住心中微乱,不过面上没有表露出来。

    ‘若是此人敢说,给钱什么,就帮我排忧解难,那大概就是糊弄我了,糊弄我骗钱倒是事小,不过,敢咒我女儿……’

    方临如是想着,眯起眼睛,问道:“既然是‘本该’,那现在如何?”

    “不过她亲近之人有着大功德、大福泽,得以庇佑,那个坎儿已经过去了,命数改易,今后一生平安顺遂。”麻衣相师说着,深深看了方临一眼,似乎在暗示着大福泽之人为何人。

    方临忽而想起,自己进献红薯,通过朝廷逐步推广,活人无数,或许这就是对方说的大功德、大福泽?

    不过,大概率仍是引导人联想,但无论如何,这次的吉利话,他喜欢听,就是骗,也愿意被骗一次。

    方临将身上的十两银子,算作卦钱,尽数给了对方。

    这麻衣相师也不嫌多,如数收了,最后道:“事不过三,我和小郎君的缘分已尽,想来不会再见了,居士保重。”

    说完,他抱着手,双手抄入袖筒,夹着‘算命’的旗子,转身离去。

    也不知是真的缘分已尽,还是这次算命后,这个麻衣相师就离开了淮安,此后半生,他果然再也没见过对方。

    ……

    回去路上,秋秋或许是累了、懒了,埋在方临怀里,硬是不下来,只能抱着回去。

    小乌山那片空地,大娘大婶们也已经散去,胡同中炊烟袅袅升起,到处飘散着做饭的香气。

    此时,太阳也已经消失,风吹在身上稍有些寒意,空气中有着轻微的风声。

    方家。

    进门,柔和的光晕笼罩而来,那淡淡的寒意也是被驱散。

    “临弟,饭好了。”

    “你们爷俩一下午,去哪了?这才回来。”方母也是说着,端来热气腾腾的饭菜。

    饭间,方临说起来遇到麻衣相师的事情,一家人都是啧啧称奇,不过等他说给了十两银子,方父、方母又都是笑他傻、说被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