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临寻方传辉出来:“南洋那边,成立商行的事如何了?”

    从前,谷、马、邵、段四家将货物运往海外,直接就是批发给当地的地头蛇,一是为了省事,节省时间;二是为了拉拢那些地头蛇,减少麻烦。

    可如今,方临这边厂坊越做越大,货物吞吐量太大,当地地头蛇联手压价,他自是不能忍,便吩咐下去,在海外成立自家的商行,销售这些运出去的货物。

    “临子哥,这些年咱们在南洋也不是白过的,焦主事已经搭建起渠道……这渠道建立起来,才知道以前那些地头蛇有多黑……”

    在海外成立自己的商行,将通过船队运来的货物,自产自销,最大化开发,自然利润极大提升。同时,有了这个海外的商行,采买一些敏感物品,也比较方便。

    当然,这严重侵占了当地地头蛇的利益,他们可不会乖乖忍着。

    果然,接下来就听到:“那些地头蛇,背后是当地的贵族,他们组织人打过来,我们埋伏杀回去,一下就将他们打老实了,不仅承认了咱们商行,还割让了一块地盘。”

    通过海外渠道,早就获得了火枪,还在吕宋占了一块地盘,技能培训班又输送学生作为骨架,按照操典训练,拿土著练兵积攒经验,这一半年间才算是有些样子。

    看方传辉就知道,从血与火中磨炼出来的,身上气质都和常人大不相同。

    这次在南洋那边成立商行,也是早料到会有这一遭,会和那些人对上,也是更进一步练兵——说来,从前都是打土著,这还是第一次对上成建制的军队,虽说只是南洋一个撮尔小国的军队。

    “伤亡如何?”方临问道。

    “没死,就伤了一个,还是追太快拐了脚。”方传辉说道:“临子哥,你是不知道,那些夷人占据地域优势,把持往来贸易,他们军队用的武器,竟然大多数还是弓箭,极少数火枪手,也根本没有训练过,打出去的子弹都偏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一个冲锋就打散了。”

    “咱们不一样,都是拿弹药喂出来的,临子哥,你待遇又给得足,吕宋那边是真分田啊,他们一听到打仗,都是嗷嗷叫,半点不带怕的。”

    怎么说呢,这是欺负土著,欺负出来信心了,这次面对的南洋小国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大一号的土著。

    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军功分田制’极能刺激士兵积极性,由此诞生的军功贵族,守卫自己的土地也是最忠诚的。

    “不错,闻战则喜,已有精兵的雏形,有此战果不足为奇。”方临点头。

    东亚怪物房,只要装备跟上,待遇跟上,如饷银、抚恤等,和谁打起来都不会弱了。

    “不仅是军事,还有土地,吕宋那边土地好,一年三熟,南洋的土地竟然更肥沃。那群夷人,种田就是随处一撒,就这都饿不死,他们根本不懂精耕细作,那上好的田地在他们手上,简直是糟蹋!”方传辉说着,都是痛心疾首。

    “所以,才需要咱们啊,一手握枪,用铁血手段让他们畏惧,一手持书,进行教化,让他们沐浴文明的光辉。”方临淡淡道。

    如此不要脸的话,饶是如今见多识广的方传辉,都有些忍不住:“咳咳咳!”

    方临看了堂弟一眼,少见多怪,西方殖民可比他不要脸多了。

    ‘南洋小国,都是些欺软怕硬的货色,用他们练兵,用他们的土地封赏、养兵,这些诞生的军功贵族,就是我在海外的核心班底。’

    方临可不怕像秦国一样玩崩,南洋的土地不够,还有美洲,还有澳大利亚,至少支撑几代人没问题。

    “军工厂坊建设如何了?”

    “国内搜寻的那些工匠,让他们将枪支拆解了,都搞不清原理,也就复制还行,不过产量极低,临子哥你说的蒸汽机、火炮更是没影,好像有技术方面的难题……我看还得寻泰西的工匠,不过,哪怕建立商行,通过紫荆花商队、双头鹰商队,也没找来。”

    “紫荆花商队?这事我来解决吧!”

    方临喃喃着,想到一個人:米西,就是当初见过的那个泰西人。

    这家伙旅游去了京师,前两年他通过董祖诰,才和此人重新取得联系,有意结交下,目前关系挺不错的。

    ‘米西出生于泰西的大商人家庭,家里似乎和紫荆花商队有些关系,我这边挖不来泰西工匠,但米西却未尝不可,就算通过紫荆花商队挖不来,也能从别的渠道找来。’

    ‘这事在信中不好说,最好还是当面详谈。’正好,方临静极思动,也有些想出去走一走了。

    ……

    次日,方临说了旅游之事。

    其实,这很早就有想法了,当初说是等秋秋大一些,后来田萱又是怀孕,现在却是时候了。

    “在家里享福不好,何必要学那些人,出去吃苦?”方母感觉在淮安挺好的,白天在女工厂坊管着人,被人奉承着,晚上回来仆妇丫鬟已然做好了饭,每天乐滋滋的,实在不太愿意出去。

    “娘,如今,民间已然出现了旅游热,据我所知,相关配套极为成熟,如去到一地,提前约好,离城几里就有牙家迎接,住宿地方有马厩、妓馆、优人……可住房、租轿、纳山水税,去景点有人接迎,游玩有人准备席贺。可以说,只要给足了银钱,一应事务,都有牙家安排,妥妥帖帖,顺顺利利,只将人带去就行,如此怎能是吃苦?”方临笑道。

    前面说过,大夏开国初年,有诸多禁锢之律法,无论吃穿还是言行,无不列于条律,各行各业,各行其是,而随着大夏经济发展,百姓对精神文化需求亟需,通俗应运而生。

    而通俗,这种读书行为,是需要识字的,不算是大众文化,也就是如方临的三国、西游、封神等传世佳作,通过说书、戏曲改编,才能为普罗大众所欣赏。

    言归正传,旅游则是另一回事,它同样能满足精神需求,并且还是一桩体面事情。想一想,对腰包鼓起来起来的百姓来说,劳作之余,去名山大川游历一番,回来与左邻右舍讲一讲旅途之见闻,看着听者一脸好奇、兴奋、羡慕的样子,实在是大大的满足。如此,既增长了见识,又满足了虚荣心,旅游热怎能不兴起?

    ——也别看大夏小冰河时期,天灾不断,就以为大夏百姓穷了,各地发展不均衡,贫富差距极大,如京师、江淮这些经济发达之地,许多百姓腰包都是鼓了起来,尤其是随着红薯推广,以及最近几年大夏各地灾情稍稍放缓,更是助长了这股旅游热。

    ‘这也是社会大环境开放、宽松、自由。朝堂上,太监集团、文官集团斗得不可开交,反倒减弱了对民间关注,放开限制,旅游业蓬勃发展。’

    事实上,的确不用朝廷做什么,只要不乱政、恶政,民间就能自己找寻到出路,发展起来。

    方母听了方临的话,颇为心动,要是这样的话,似乎出去旅游一次,也不错的样子。

    方父想了一些,又是问道:“临子你说的那些,也是去到地方后了,路上还要咱们自己走,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这是想起了当初来府城,遇到劫匪的事情。

    “临弟,秋秋、泰儿、羲儿是不是稍有些小?”田萱也是迟疑道。

    “他们也五六岁了,路上也会带上丫鬟、护院、大夫,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方临早有考虑。

    如今大夏还算是安全的,再说也会带上护院,最近他们还更新了火枪。

    还有孟江(方赫弟弟孟禾的哥哥)这些人跟随船队回来,在海外打过仗的。

    ——孟江出海了三四年,这次回来,他老娘催他娶妻,要他安定下来,就转到了护院这边。

    方临又是道:“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也是让秋秋、泰儿、羲儿增长见闻。”

    他心中补充了句:‘现在不看,等日后可能乱起来,就未必有机会了。’

    方父、方母、田萱见方临考虑周到,又如此说,便答应下来,等确定之后,都是兴奋。

    方临是行动派,处理好各种事情,旬日后就是出发。

    ……

    颜知府听闻方临一家出去旅游,还送别到城外。

    这五年间,他和方临这边关系始终保持得不错,一方面是通俗发展,带动淮安繁荣,送上门明晃晃的政绩;一方面是方临兴办厂坊,吸收失地百姓,为他解决了这颗大雷。

    回来后,颜知府都在感叹:“真是羡慕那位方大人的潇洒,若非职责在身,我也想出去走走,看一看大夏这大好河山!”

    “正是大人治理一方,造福一方,百姓手中才有余钱,才能旅游种种,大人这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啊!”齐师爷拍马屁道。

    “哈哈,过誉了!过誉了!”颜知府笑着摆摆手,说道:“如今淮安繁荣至此,不出意外,明年我就要升迁走了。”

    说实话,他心中也有一些迫切。

    淮安如今的确是繁华,可下面掩盖的问题极大,土地兼并,造成越来越多的失地百姓,虽说被方临厂坊这个蓄水池吸收,但这万一方临的厂坊出问题呐?

    若是暴雷,简直惊天动地。

    这也是当初和大族妥协,放任他们兼并造成的祸患,如今已然难以遏制,可以说下一任知府来了,都必须依靠方临,饮鸩止渴。

    “大人,还有城外那片区域。”齐师爷提醒道:“最近些年,大夏气候古怪,虽说预估那片地域能撑十多年,但这三五年间多有暴雨,沿江不少作为缓冲的鱼塘已然开始阻塞。”

    “是啊,幸喜我明年就会升迁,这些麻烦都是下一任的了。”

    ……

    范家。

    范庆增、范其光、范其辉父子三人相聚,也是知道了方临一家人旅游,离开淮安之事。

    “爹,咱们要不要趁方佥事不在,做些什么,试探一二?”范其辉道。

    “做些不痛不痒的有什么用?昨日那位方大人过来,向我提起你试探他手下人……不成也就罢了,还被人转头汇报给那位方大人,拿到桌面上说,这都做得什么事?”

    范庆增冷哼一声。

    他不是怪二儿子做这些事,而是怪二儿子做的不干净,贸然出手试探不成也就罢了,还被人家转头就给卖了,做事手法简直糙不可及。

    “爹,是我小瞧了那个党志显……”范其辉尴尬道。

    “此事不成无伤大雅,也是降低那位方大人警惕。”范其光给弟弟打了圆场,旋即问道:“爹,对那位方大人您是什么想法?”

    “当初三千两银子买下香露秘方终究是个隐患,谁能想到,那位方大人能有今日?对方消化、整合了谷、马、邵、段四家的厂坊、船队,又有和马、邵、段三家合作的肥皂生意,如今,已然超过了咱家,将咱家挤到了淮安第二。”

    对此,范庆增心中自然是不舒服的:“但另一方面,咱们两方的产业并不冲突,斗起来实在不值得。”

    “若是能寻到破绽,以最小的代价,一举打死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其他试探就不要做了。”

    他叹息一声:“况且,如今朝堂局势波澜云诡,宜静不宜动。”

    朝堂之上,宦官集团和文官集团争斗不休,动荡之中,范家在朝堂力量损失不小,反倒是董祖诰座师一系、蒲知府一系力量保存相对完好。

    “爹说的有道理,前些日子,咱家不是还收到消息,陛下多日未曾上朝,恐怕山陵崩不远……值此变乱之时,的确不宜大动。”范其光道。

    “爹,大哥,我明白了。”范其辉也是点头。

    ……

    范家不搞事,谷家专心经营城外酒楼、鱼塘,马、邵、段三家如今几乎快成了方临附庸,同样不会做什么。

    这五家不搞事,淮安自然就安定了。

    而这时,方临一家开始了精彩的旅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