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高微然一笑,嘴角向旁边的朱木石一努:“问他。他可不是刚从徐州过来。”

    王三台狐疑地看了看朱木石。

    朱木石笑道:“王兄,这个事,不容置疑。如今郭书记和李司令都还在徐州呢,此事,正是他二个促成。破铁路这事,承如李兄所言,可称国共合作典范,就连你这个乡长……不是也参与了。”

    朱木石本想说“连你这个乡长如此顽固不化,也参加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但想到此时此地不宜刺激他,当即改口。

    朱木石之意,王三台又岂能不知,当下惨然道:“我这个冥顽不化的反   共分子,想不到竟率先与共产党人合作了,而且还是接受了共产党人的领导。想不到!想不到!!”

    李燕高与朱木石见了,不由得相视哈哈大笑。

    李燕高笑罢,突的双眉一紧,双手扶在茶桌之上,身子前倾,凝视王三台:“王兄,我还真是奇怪了,像你这样的冥顽之人,不接到上峰的通知,怕是没人能使唤的动你吧?”

    王三台叹了口气:“唉,老兄不瞒你说,我真是没接到上峰的话。”

    李燕高“咦”了一声,奇道:“有这等事?看来王兄果真是一腔报国心!听到音讯便去?”

    王三台哂然道:“呵呵,只许你李老兄爱国,就不许我王某人报效?台儿庄战役之前,峄县城已然落入倭鬼子之手,这代理县长李同伟大人自身还不知流落何处呢,这信息由谁来传?我们这个六区前年的上半年不是改成什么乡农学校吗,孙武仁区长任乡农学校主任兼校董。这位子还没做热乎呢,倒好,下半年乡农学校就给撤了,实行什么大乡制,万仓、草桥、太平、贺窑、花山这本是五个乡,并成了了花山乡,孙区长这不就成了花山乡乡长。县长跑了,区长也没了……,这改来改去的,真应了那句话:朝令夕改,照这个样子纵然倭鬼子不进来,咱自己也把自己忙活乱了。”

    说道此处王三台顿了一下,陡然把手向桌上一拍,“嘭”的一声,把李燕高和朱木石吓了一跳。

    李燕高正欲说话,却听王三台说道:“都是你,这个事,折腾来折腾去的,还不是和你有关。”说着用手一指朱木石,“要不是你杀了王耀峰,还不至于折腾得这么快。自你那次之后,这六个乡农学校不是一个跟着一个的分崩离析了。”

    李燕高森然道:“王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王耀峰身为一方父母官,不思报国效忠,却鱼肉乡里,纵然朱兄不杀他,别人也会除了他。朱兄只是顺天意应民心,替天行道而已。甭管他是谁,只要骑在老百姓头上撒尿拉屎,老百姓都不会容得下他。就拿你王兄来说,在此地口碑也还过得去,倘若也是那个王八蛋那副德行,我李某人也不会容得下你。”

    王三台见李燕高指责自己,当即辩道:“我又不是怪朱兄杀人,那个王八蛋自然是该杀,我只是说乡农学校解体与他有关而已,犯不着让李兄为这种事动怒。”

    朱木石见他两个因自己动了口角,当即插话道:“李兄,王兄所言,也非全无道理。这几个乡农学校很快便散了,与王耀峰那个王八蛋被杀有一定关系。不过……”

    朱木石话锋一转:“不过,却不是根本,其根本在于梁漱溟的这个想法太过一厢情愿,实如纸上谈兵。学校便是学校,是教育之所,自当由专业的教育人员担当,一个区成了一个大学校,区长成了校长,这是典型政治与教育混为一体,这就是一个笑话。如果说峄县六个区的乡农学校的解体与朱某人有一定的关系,这个朱某人认了,那咱们全体山东省的乡农学校解体了,又当怎么讲呢?朱某可没有那等影响力噢。”

    说罢哈哈大笑。

    又道:“还有,梁先生,他的那个乡村建设研究院不一样的短命吗?咱们四区的玉鸣兄,邵玉鸣,湾槐树村的,考入之后,于内学了一年,不也是学无所用吗?”

    王三台听罢,只觉得朱木石说的是那个道理,一时无言以对,颇有尴尬之态。

    此时茶老板奉上茶来,三个便起端杯饮茶。

    轻啜几口,朱木石置杯于桌,清了清嗓子,说道:“王兄,你适才提到咱们峄县的李同伟代县长,这个李代县长,我倒有些他的信息。”

    王三台一听,精神一振:“哦?”

    朱木石道:“他活得也并不轻松。他除了是咱们县的代县长,还有其他身份,一个是山东省第三督察区专员公署秘书,一个是临沂、郯城、费县、峄县这四个县边区联庄会办事处处长……”

    李燕高听到此处,精神也是为之一振,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又听得朱木石说道:“……台儿庄大战之前,先有临沂之战。四十军军长庞炳勋辖下仅有一个师两个团,六千余人,驻于临沂第三乡村师范。李代县长曾任教于该校,于该校相当熟悉,当下便以半个主人的身份去拜访。庞老将军见了自然高兴,这可是一个活地图啊。当下便央李代县长寻一个能藏纳军用物资如弹药、汽油之所。李代县长便给他介绍了一个地,说是峄县抱犊崮山区有一个黄龙洞,可作仓库。庞将军自然高兴,如他所言,便把军用物资纳于此处。这算他近日所做的第一件事。”

    朱木石喝了口茶,又道:“张自忠将军和他的五十九军,后来受命驰援临沂庞将军,经过向城,李代县长恰于此处,正在疏散难民等,便陪张将军喝了杯茶,顺便指点了一条奔临沂的近路,然后筛选了十余个向导为之引路。有此一助,便于当夜到达临沂,并于拂晓发起突袭,好家伙,这一仗,直打的倭鬼子哭爹叫娘,一路狼奔,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尤其是张将军手下,人手一把大刀,出其不意间突入倭军之中,刀刀见血,刀刀毙敌,真可谓:刀落一声嚎,刀起一蓬血。那倭鬼子一边没命的跑,一边拼命的喊:‘冯玉祥的大刀队来了,快跑啊’。他娘的,这一仗打的真是过瘾,不只解了临沂之围,且把倭鬼子追到临沂东北六十里之外……”

    “好!”……“嘭!”……“当”……

    原来是那两个直听得血脉贲张,齐声叫好,同时李燕高一皮捶就夯在了茶桌上,直震得茶碗跳将起来,茶水溅得桌子与他们身上都是,李燕高面前的茶碗直接就落到了地上。

    李燕高咬牙道:“这就对了,他奶奶的,把这帮王八孙子,只合着用刀一刀刀的片了,方解国人心头之恨,才雪南京之耻。”

    王三台也怒道:“好得很,正当如此。好大刀!西北军的大刀片就是好。当年喜峰口一战,终让倭鬼子知道我国人的刀不是吃素的。宋哲元将军真不愧了冯将军五虎将的称号,给咱国人长脸哪。‘宁为战死鬼,不做亡国奴’,你听人家说的这话,提气,提神!同为山东人,王某深以之为傲!”

    朱木石赞道:“好!就冲这几句话,可以说,二位都不愧是我中华热血好男儿。宁为战死鬼,不做亡国奴! 何等胸襟!何等气魄!此话当铭记于胸,无论日后发生什么,绝不相忘,绝不相背。来,举杯……”

    李燕高喝道:“老板,取碗!上水!”

    茶老板忙得过来,重新为李燕高上碗,同时为他三个续了水。

    朱木石举起碗,站起身来,喝道:“宁为战死鬼,不做亡国奴!”

    他两个也齐齐立起身来,跟着喝道:“宁为战死鬼,不做亡国奴!”

    三个重新落座,待他两个略略平息了,方才接着道:“临沂这一战,倒战出了一段佳话,这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李燕高奇道:“佳话?”

    朱木石道:“不错,堪称佳话。”

    李燕高道:“怎么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