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木石:“牛山村孙家,与我们朱家是有亲情的,按照辈份来算,孙家‘承’字辈的人,我都得喊一声外公。”

    王三台:“我说朱兄,这亲戚可不能乱认,你怎么和谁都有亲戚关系?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还说和崔翰林家族,张闻轩家族都有亲戚。”

    朱木石:“这个还真不是乱认。峄县四区牛山村孙氏家族在峄县也算是个不小的家族,‘毓肇葆承茂,景晋钟启延’是他们宗辈排序,目今‘葆承茂景’这四个班辈正当其时,此前我提到的孙白洪,又名孙景雨;你此前提到运河北五区道庄的孙白聪,又名孙景萃,他们都是‘景’字辈。”

    “他们先祖,自明朝永乐年间,由山西平阳府,如今的临汾市迁到峄县。你刚才说孙白聪是孙承贝的族侄,这就错了,应当说是族孙才对……”

    王三台闻听此言,羞愧难道,立时满面飞红。

    李燕高:“那么,峄县五区泥沟镇 孙业明是……?”

    朱木石:“你说北洛村的 孙业明, 孙业明兄……, 孙业明……,这个 孙业明,与牛山村不是一回事,这个是大桥村孙家。这个大桥村在牛山村北二里多地,‘其传成业,法守华光’是其班辈排序,如今‘成业法守’正当其时。大桥孙家自明初洪武年间,从燕京,目前的北平南来。”

    “孙氏这两支自何年何月分开,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牛山孙的‘景’字辈与大桥孙的‘业’字辈目前是按平辈相论。我这个姨兄 孙业明长我九岁,如今也是四十五六岁的人了。”

    听到此处,就连李燕高也忍俊不禁。

    李燕高笑道:“难怪王兄说你乱认亲戚,我也得问问你,你与这个 孙业明真是姨兄弟?”

    朱木石肃然道:“我还是那句话,这个亲戚还真不是乱认的。这个事就是这么巧。”

    李燕高忍住了笑,说道:“今儿个说了这大半天的话,倒有一小半是围着你家亲戚转悠的,你说这个事啊……”

    朱木石突然向王三台问道:“王兄,你刚才说的‘铎公’,是不是死于民国一十七年?”

    王三台见问,忙回道:“对啊,你也还记着?”

    朱木石点点头道:“这就对了,看来那个铎公就是这个铎公?”

    王三台:“还有一个铎公?”

    朱木石:“也是也不是。”

    王三台:“这话怎么说?”

    朱木石:“是这样,民国一十六年的时候我考入黄埔军校长沙分校,此后年底……,再到后来我就逃亡于外地,在逃亡的时候就偶然间听到人家读报,说是峄县铎公遇难。逃难期间听到有人提起峄县自然是感到亲切。也就依稀记得铎公这个人,但是那个时候哪敢多问?”

    王三台奇道:“还上报纸了?在咱们这个地方可没听说上报。”

    朱木石沉吟道:“嗯……,这个……,其实也很正常。民国一十七年十二月底,东北张学良将军宣布易职,服从国民政府领导,那么上半年……,上半年,峄县这个地方国民政府还没站稳脚跟,就是有报纸也不是南方的。这个铎公既然是国民政府的中将……,中将军长,出现在南方报纸上是正常的事。是以我所说到的报上的铎公就是这个铎公,应当没错。”

    王三台叹道:“还真叫你说对了,在民国一十七年初的时候,北伐军来到咱们这个地方,铎公因为和奉军有一过一段引以为耻的过节,是以召集人马协同北伐军参战,那年他恰巧是六区区长,在召集人手方面是没问题。国民政府军一度把奉军赶到泰安一带。后来奉军又反攻到咱这个地方,就在反攻的时候铎公死在了土匪手里,不……,也算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就因为他在这中间表现太过抢眼,北伐军给了他一个新编第六军中将军长的头衔,给了委任状,上面还有蒋委员长的亲笔签名呢。”

    朱木石点头道:“我明白了,他这个中将军长实则上可以说是有名无实。只有委任状,那兵要他自己召,钱粮也要他自己想办法了。能给他这个委任状,他的能力看来还真不小啊。”

    王三台:“能力那可没得说,要人有人,要钱粮有钱粮,要胆识有胆识。只是太可惜了,死的时候五十刚出头,正是他的人生最要荣耀的时候。”

    朱木石:“我这个外公死的时候五十出头?”

    王三台:“可不是咋的,我听人说这个人恰是光绪元年生人,到民国一十七年,算起来可不正好五十出头。”

    朱木石:“你刚才说死在自己人手里,怎么又死在土匪手里?他召的这些手下人莫不成都是土匪?”

    王三台:“朱兄,你想,好好的人家轻易谁跟他去扛枪,就是有,又能有几个?再者说了,又哪有那么多枪给这些人?只有这土匪,都是些亡命之徒,手里都攥着杆枪,平时杀人越货、绑架勒索的事做的多了,这一生跟自己和家族以及后代无法交代。恰巧你的这个外公孙承铎就有着这一张委任状,更难得的是孙承铎就想召他们,最要紧的是那个时候形势已是分外明朗,国民政府军已是大占上风,任谁都可以看出来,他们统一全国只是个时间问题。这样一来的话,这些人跟着国民政府军可不就把自己给洗白了?”

    朱木石赞道:“王兄这话说得甚好,这两家确实是一拍即合,各取所需嘛。我的这个素不曾谋面的外公果然好眼光,选的时间也对,方向也对。而且这些土匪一旦反正,不只是对他们自己好,对当地的治安也是大有益处,老百姓就可过安稳日子了。事情成了的话,堪称功德无量。”

    王三台:“谁不说是呢?就是有一样,人算不如天算,这老天就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这个孙承铎所招的土匪来自峄县、滕县、邹县、临沂等地,而且都是大股土匪。人数少的他也看不上眼,再说来了后,对于壮大队伍起不了多少作用。”

    “这些土匪来了以后主要集中在运河北岸,各个村子都有,可是有一样,就是没法过运河南下。恰值奉军反攻,占据了运河,这些土匪成群结队的自然是过不去。而这个时候呢,奉军也正悬赏缉拿孙承铎,毕竟奉军吃过他的苦头,这个仇说什么是要报的。孙承铎的家就在咱们身后这黄丘山套里,一个在运河南,一个在运河北,就是凑不到一块去。孙承铎急呀……”

    “别忙,”朱木石突然插话:“你说我这个外公就是黄丘山套人?”

    王三台:“可以这么说,他本来是住在运河北小坊上村的,可是他的家业主要在黄丘山套,光这儿就有九十多顷地。他在这儿也有宅子。当时奉军悬赏捉他的时候,他就匿在黄丘。”

    朱木石:“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这份家业确实不小。无怪你说他财、粮都有……”

    王三台:“孙承铎见不到这些土匪头子,就无法把他们汇在一起供己所用。是以心急如焚,不得已,决定过运河。咱们北面这个运河共有八道闸,自上游韩庄起,依次有韩庄闸、德胜闸、张庄闸、万年闸、丁庄闸、顿庄闸、侯迁闸、台庄闸。韩庄这儿有个铁路大桥,北面万年闸西里把路有个巨梁桥,这个桥你知道的,你从那儿过的。这算是正儿八经的大道了。”

    “可运河上的巨梁桥他是不敢过,那是奉军重兵守卫的地方。他就决定从侯迁闸边的浮桥过,那儿已是靠近台儿庄了。躺在棺材里,送了一次殡,就这样躲过了奉军的盘查。过去后就到了马兰屯东北的三付楼村,那儿有他本家,他就窝在在他本家之中,别人也不敢收留。”

    “事就是那么巧,你想啊,这些土匪一无钱二无粮,从远处来了,他吃什么?喝什么?本就是匪,那就抢呗。就他到的那天晚上,这个铎公啊,嘴里那句‘我是孙承铎,新编国民第六军……’,‘军长’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他面前土匪的枪就响了。朱兄,你说不是个天大的玩笑是什么?”

    朱木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不与他便,奈何?”

    王三台:“事后,这些土匪知道真相后,那真是后悔死。他们是冲着铎公这棵大树来的,说白了是冲着这个新编第六军中将军长的封号来的,如今人死了,委任状还有何用?他们恼怒之余把那个误杀铎公的的匪徒给杀了。孙家人把铎公给葬了,据说那个新编第六军中将军长的委任状也一同给埋了。也算是他人生巅峰在阴间的见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