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一些的笑道:“褚哥你太客气了,我二人并无恶意,我头顶潘,本姓曹,我叫曹继方,今年十八周岁,您说十九岁也成。这一个是我师兄,叫蔡尊起,今年算是二十四了,我两个都是前面尤窝子村的,你看,那边就是。”

    曹继方说着话,边转身向略偏西南方向指了指:“你看,那大山之下,又有一高坡,高坡前面就是。”

    褚思鹏一听尤窝子,自然已知,这几天把这地儿算是搞熟了。

    褚思鹏道:“幸会,幸会,原来是……,不知……”

    蔡尊起道:“褚哥,不和你废话,就问你一句话,想认个师傅呗?”

    褚思鹏脑子一懵:“我有师傅啊,家师姓张,在朱古乡。”

    蔡尊起摇了摇头:“不是那个,这样说吧,谢笑良,知道呗?那就是我们两个的师傅。”

    这一句话登时让褚思鹏心如明镜:“你是说想让我入了你们的青帮?!”

    曹继方笑道:“这就对了,入青帮,咱们就是师兄弟了,到时我是师兄,你是师弟,我想听大鼓了,做师弟的还不得……嘻嘻……”

    说到这儿曹继方大是得意,笑的更加愉快。

    蔡尊起问道:“怎么样?”

    褚思鹏一脸茫然:“这个么……”

    蔡尊起见褚思鹏一脸茫然不定,立时就不乐意了:“我说褚哥,你还别觉着我们弟兄俩高攀你,这青帮可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要不是我弟兄俩好鼓书这一口,再加上这几天看着你也是怪老实的,平日里你就是跟着求我们弟兄俩,我弟兄俩还不乐意做你的入帮牵线人呢。”

    褚思鹏脑子转得飞快:“这谢笑良也是朱木石看重的一个人儿,日后说不定就与朱木石走了一条道儿了,朱木石让我处处留心,如今有着这样一个机会,正好与他亲近亲近,就是拜他做个师傅又能如何,在这个地方还能吃了亏去?”

    想到此处,褚思鹏立时抬高了声音:“二位师兄,小弟有礼了,还请二位师兄引荐引荐。”说着褚思鹏向这两个便是一揖。

    那两个见了大是高兴。

    蔡尊起道:“兄弟,你还别忙,做你的师兄,还得看我们两个有没有这个缘分。”

    褚思鹏道:“师兄,这又怎么说?只怕……只怕……还真没这这个缘分。”

    蔡尊起道:“是这样,引你拜师,那可是我们弟兄俩一厢情愿做你的引荐人,成不成那可是另说。”

    褚思鹏笑道:“原来是这样……”

    曹继方见了,立时抢道:“别急,我们弟兄俩在,包你事成。”

    蔡尊起白了曹继方一眼,呛白道:“就你话多,咱们事先没和师傅说,师傅要是不同意,看你脸朝哪搁。”

    曹继方撇撇嘴,同时做了个鬼脸:“师傅说那魏荣宽最近越来越不像话,最近几天老是派人冲咱们南面的山口,要进这山套里来,他如今正要人手,不同意才怪呢。”

    蔡尊起横了他一眼道:“就你知道的多。”

    曹继方笑道:“那当然了,谁叫我小,师傅疼我呢?!”

    蔡尊起道:“我说师弟,不……,行,也行,这师弟我先喊着了啊,我说师弟,你会写字不?”

    褚思鹏道:“会啊,能写几个,怎么了?”

    蔡尊起道:“会写字最好,是这样啊,你要入帮,得先自己写个入帮意向书,我们两个呢,再做一个引荐人,然后就看你的福气了。”

    褚思鹏道:“这个好办,一会儿看哪家有文房四宝,我写就是了。”

    曹继方拍拍手一蹦一跳的笑道:“这就好了,我要当师兄了,我要当师兄了,我能天天听大鼓喽……”

    褚思鹏见曹继方如此,有心要与他开个玩笑,当下问道:“曹师兄,咱们三番子在帮会中的时候拜的都是谁啊?”

    曹继方正自开心,闻听此言,收敛了笑容,盯着褚思鹏道:“什么三番子,拜什么拜?”

    褚思鹏闻言也是一惊:“你不是三番子吗,我入了帮之后自然也是三番子,怎么师傅没向你说么?”

    曹继方闻言,更是惊讶,看了看蔡尊起。

    蔡尊起白了曹继方一眼道:“平常师傅自己都说自己是三番子,你没注意么?不过,不怪你,你年龄小,进来的晚,在师傅身边的时候也少,没听到那是正常的事。”

    曹继方疑道:“为什么叫三番子?”

    蔡尊起嗫嚅道:“这个……,这个……,咱们的祖师爷有三个,可能……,可能……是……外国……番人吧?就叫三番子喽……”

    褚思鹏听蔡尊起结结巴巴的把话说完,不由得莞尔。

    曹继方见了,怪道:“不对吗?你还笑!”

    褚思鹏收了笑脸道:“祖师爷自然是三个,不过,这三个可不是外国人,称不得‘番’”

    曹继方道:“你知道,你说我听听。”

    褚思鹏道:“这个事嘛……,本应当是师傅说给你们听的,师傅既然不说,那……,我这个做师弟的又怎能越俎代庖讲给师兄听呢,你说是不是,师兄?”

    蔡尊起闻言笑了。

    曹继方见了,不高兴起来:“师兄,你也笑我。”

    蔡尊起笑道:“我笑的是,只怕我们两个想做师兄是做不成了。”

    曹继方正欲再问,褚思鹏笑道:“小师兄,你可知咱们祖师爷是哪三个?”

    曹继方道:“问我?我哪知道?你知道?噢,噢,我知道了,里面有一个姓潘。”

    褚思鹏正色道:“说的好,其中一个还真是姓潘。咱们这三位祖师爷按着年龄大小分,老大姓翁名岩,字福明,道号德慧,江苏常熟人,原籍山东东昌府聊城县人;老二姓钱名坚,字福斋,道号德正,原籍山东东昌府聊城县人,老三姓潘名清,字宣亭,道号德林,浙江杭州人。”

    曹继方惊道:“怎么还有两个山东人?真不是外国人,那怎么叫三番子。”

    褚思鹏道:“青帮虽为翁岩、钱坚、潘清三位祖师所创,只是前两位仙逝的早,支撑门户主要靠的是这第三位祖师潘清,可知这‘潘’字拆开来看是什么?”

    那两个齐都摇摇头。

    褚思鹏心道:“这两个看来都是不识字的主儿。”

    当下笑道:“这‘潘’字左面是三个点儿,右面是个‘番’字,是以称作‘三番子’,凡是入帮者,不论何姓,一旦入帮,都是潘家子孙。”

    曹继方失声叫道:“哎呀,原来是这个样子,我怎么说师傅叫我说什么头顶潘,本姓曹……”

    褚思鹏笑道:“你也可以说,在家姓潘,出外姓曹。”

    蔡尊起道:“为什么要这个样子?麻烦。”

    褚思鹏叹道:“怎么说呢……,你可知那出家之人,除了本姓,也还有一姓?”

    蔡尊起道:“姓什么?”

    褚思鹏道:“姓释!”

    蔡尊起:“姓‘释’?”

    褚思鹏道:“姓释!佛教寺院之中,大雄宝殿之上,中间端坐着的那个唤作释迦牟尼,但凡入他门下做了僧人的都姓‘释’,和你们这个‘潘’姓之说一样。”

    曹继方与蔡尊起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疑不定。

    曹继方道:“师傅可没和我们说这些。”

    褚思鹏又道:“师傅说你们两个是潘家哪个班辈?”

    曹继方道:“哪个班辈?”

    褚思鹏道:“不错,青帮……,不……,我帮立帮之初便立了二十四个字为班辈,你们是哪个字啊?”

    曹继方看了看蔡尊起,蔡尊起看了看曹继方,皆是一脸茫然。

    褚思鹏自然知道他两个不知,当下也不再追问:“这二十四个字,分别是‘清净道德,文成佛法,能仁智慧,本来自性,圆明行理,大通悟觉’。看来师傅没告诉你们是哪个辈份啊。”

    蔡尊起道:“我好像听师兄们说过,他们说师傅好像是……是‘觉’字辈……”

    褚思鹏点点道:“‘觉’字辈,‘觉’字辈……,这样说来,你们的班辈便不在这二十四个字之内了,‘万象皈依,戒律传宝’,看来你们两个应当是‘万’字辈了。”

    蔡尊起道:“这又怎么说起,‘觉’字辈不是最后一个了吗?”

    褚思鹏道:“又后续了二十四个字,这二十四个字是:万象皈依,戒律传宝,化度心回,临持广泰,普门开放,光明乾坤。你们应当是这后二十四个字的首字。”

    曹继方道:“我怎么听着都和……都和……”

    褚思鹏见他吞吞吐吐便道:“但说无妨。”

    曹继方道:“这前后各二十四个班辈,我怎么听着都像是与和尚……”

    褚思鹏闻言一惊,略一思索立知就里,当下赞道:“小师兄,你脑瓜好灵,说的果然不假,这前后共四十八个字,听起来似是与佛门有着极深的渊源,其实不假,咱们这青帮,果然与佛门有着不解之源。”

    蔡尊起闻言,不由得多看了曹继方两眼,曹继方见了,不由得有些得意。

    褚思鹏道:“翁祖曾身入少林寺学艺,因此与佛门有着这一份渊源,是以青帮同时也供奉禅门达摩祖师至六祖惠能,传道亦传禅以宗教立帮。咱们青帮家法有两个,这一是蟠龙棍,一是佛板。由这佛板也知与佛门渊源甚深。你们拜师之时,谢师傅没有与你们提及这些事么?”

    蔡尊起道:“好像听师兄们提到过一点,我跟着谢师傅算是晚的了,只是比他早点。”说着指指曹继方,“平时师傅教我们练一功夫,没有时间和我们扯这些。”

    褚思鹏道:“这怎么可以,功夫自然是要练,但本门的渊源还是必须说于弟子的,否则将来身入江湖,遇到本帮弟子,班辈不知,渊源不知,这可就不好了。”

    蔡尊起和曹继方相互看了看,没有言语。

    褚思鹏又道:“这样说来,咱们青帮源于天地会的事你们也是不知道的了?”

    蔡尊起和曹继方又相互看了看,蔡尊起道:“师傅说过青洪帮本是一家,可是天地会……”

    褚思鹏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青帮,洪门,本是一家,好……”

    曹继方笑道:“师弟,不……,师兄,不……,还是师弟,你再给我们说说,让你小师兄我也跟着你长长见识。”

    褚思鹏闻言笑道:“好啊,小师兄,这点不成问题,只是这话说起来有点长了……”说着话,褚思鹏转头看了看周边:“就不知二位师兄有没有时间。”

    曹继方忙不迭的答道:“有有有!师弟,咱们在树下找个地方坐下,你慢慢说。”

    这三个于树下树根裸露之处各自坐了。

    褚思鹏道:“咱们青帮有三谈三不谈,两位师兄可知道?”

    曹继方道:“这个我知道。”

    褚思鹏道:“说说看。”

    曹继方道:“是说身为青帮弟子要谨守秘密:同道能谈、香堂能谈、告帮能谈;茶馆不谈、酒肆不谈、澡堂不谈。”

    褚思鹏道:“很好!还有三露三不露,可知道?”

    曹继方道:“知道。是说身为青帮成员身份要保密,只有在遇急、遇难、遇到本帮兄弟盘查的时候方可显露,在外人、熟人、亲人面前都不能显露。”

    褚思鹏道:“甚好。咱们还有一个三准三不准规矩可曾知道?”

    曹继方道:“准借不准偷、准打不准骂、准充不准赖。”

    褚思鹏道:“好,我这个不曾见面的师傅这一点做的好,先把规矩讲的透了,出门不吃亏。”

    蔡尊起突道:“继方,这些规矩你是如何知道的,我怎么不知道?师傅什么时候说的?”

    曹继方嘿嘿笑了,小声说:“师傅疼我,专讲给我听的。”

    蔡尊起道:“这个……,我不信。”

    曹继方又笑了:“就知你不信,行,不骗你了,谁叫你是师兄?我从大师兄那儿学的。”

    蔡尊起:“大师兄?赵……”

    曹继方:“就是他,大师兄还能有谁,赵景山,赵圩子的。”说着一指身边的那个村子。

    蔡尊起:“对了,刚才师傅叫我们通知大师兄这几天要留心,说是魏荣宽可能要对咱山套下手,尤其是赵圩子,他们这个地方四周平整,土好粮多,叫他们要多加准备。咱们还没来得及说呢。”说罢便站起身。

    曹继方又笑了:“哥,你急的嘛呢,这大白天的,山口上都有咱的人,真来了,放一枪就有了,不差这一会,看,赵圩子就在咱边上呢,不急。”

    蔡尊起犹豫了一下,终还是重又坐下。

    曹继方笑道:“这就对,难得碰到这个什么都懂的师弟,先听他聊聊,什么东西都指着师傅说,那你少学东西了。”

    褚思鹏见这曹继方年龄虽小,却是做事灵活,伶牙俐齿的,挺讨人喜欢。

    褚思鹏有心与他开个玩笑,便道:“我说小师兄,我这个师弟只怕做不成。”

    曹继方笑道:“做不成便做不成,师傅说不定还真不准呢,不过,你这师弟我先喊着。”

    褚思鹏本意想惹他问话,谁知人家不搭这茬,只得自顾自的说道:“若是论着帮里的规矩,我就是向师傅递了拜贴,师傅还得考察我三年,三年后我再拜访师傅三年,师傅看着满意了,再教我一年规矩,这七年之后,我才能正经的成你的师弟呢。”

    曹继方道:“还这么麻烦?不对,哪有那么多事,都是本地人,本乡本土,知根知底的,咱们这个谢师傅不讲这规矩。”

    褚思鹏笑道:“本乡本土,知根知底的,这句话我爱听。”

    曹继方道:“别啰嗦了,你快说,青帮和洪门如何就是一家人了?”

    褚思鹏道:“江湖上有句话叫:红花绿叶白莲藕,三教原是一家人。你两个可知是何意思?”

    两个都摇头以示不知。

    曹继方突然说道:“别忙,我想想……,噢,知道了,红花绿叶是不是就是青帮和洪门,那……那白莲藕又是什么?白莲藕……白莲藕……”

    “白莲藕就是白莲教吧?”蔡尊起突然发话。

    曹继方道:“对,是白莲教,是白莲教!应当是白莲教!对吧!?”曹继方向着褚思鹏说道。

    褚思鹏笑道:“孺子可教,不……,不不不,应当说小师兄可教,呵呵,说的正是。”

    褚思鹏此语一出,曹继方面上竟是灿红如霞。

    褚思鹏见了,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他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天地会本源起于  大    清朝康熙年间,以反清复明为己任。大清朝自然容它不下。为避大清朝耳目,便改名洪门,也有称三合会、三点会、哥老会的。咱们青帮之翁、钱、潘三祖皆曾入天地会,是以江湖有话:青红一家,便是这个原因。”

    曹继方道:“那……那……咱们帮与洪门之间,有何……有何……”

    褚思鹏不待他话语完毕,立时接答:“自然有别。洪门以反清复明为己任,那可是要杀头的。大清朝只要查知某人为洪门之人,那是斩立决的,哪怕是查到腰凭票布之类,纵然你是捡拾来的,只要在身上,不管你是何人,有无犯罪行为,即判斩立决,绝不手软。”

    “咱们青帮又自不同,从创立之始,走的就是漕运的路子,依着运河,把南粮北运,是故有人把咱们这个帮又唤作粮船帮,这个可是大清政府大立支持的。”

    “咱们这个地方靠着运河,这两岸上当年靠着漕运吃饭的人可有多少?你们二位只怕不知道。台儿庄当年为何如此红火,也和这个息息相关啊。因而江湖上有两句话,这洪门是准赖不准充,这青帮是准充不准赖。”

    “准赖不准充,准充不准赖……,准赖不准充,准充不准赖……那是什么意思?怎么这么别扭?”曹继方口里来回念叨着。

    褚思鹏见曹继方较真的样子,很是喜欢。

    “噢,我好像明白了,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