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十化听他语中有惊喜之意,忙得凝神静听。

    马会黄道:“前几天我和一个教员私聊的时候知道,孙武仁是做过教员的人,他做教员的时候,咱们峄县有一个教育委员和他关系不错,听说还有亲戚,就是你曾经提过的朱部长……”

    纪十化把这几句话在脑中飞速转了一转,不由得一阵狂喜:“朱……朱……朱木石!你是说朱木石,你是说统战部长朱木石!”

    马会黄静静的道:“是!是朱木石!”

    纪十化陡然站起身来,身子原地转了几个圈:“呵呵,朱木石,朱木石,朱木石!”

    油灯在他身体旋动的风中忽闪忽闪几欲熄灭,马会黄急步向前,以手相掩。

    十一月二十六日。

    涧头集区公所。

    孙武仁:“马先生?是你要见我?”

    马会黄笑笑:“孙区长,打扰了,确实有事。”

    孙武仁:“客气了!来,马先生,坐!你也算得上咱们涧头街上的名人,能文能医。平常请你都请不来,今儿个是好日子,一阵风就把你给刮来了,好,既然来了咱们叙叙。”

    马会黄笑道:“不了,孙区长!您是大忙人,我那儿也还有事,咱们都忙,就不坐了。我今儿个来呢就一句话的事,有人让我捎给您一句话。”

    孙武仁微微一惊:“有人给我捎话?谁?”

    马会黄看了看左右,见有人在侧,努一努嘴,示意了一下。

    孙武仁微一迟疑,当即挥手让左右走开。

    马会黄低声道:“刚才啊,在这街上,见到一个人,这个人说他是从北面来的……”

    说到此处,马会黄故意加重了语气,且拖长了声音,同时紧盯着孙武仁。

    果然,孙武仁眉头微微一皱,然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马会黄:“北面有人让他给您捎了一封信。这个人想知道,您见不见他。”

    孙武仁:“北面?北面这个人是谁?”

    马会黄声音愈低:“朱木石!”

    孙武仁双眉陡扬:“朱木石?”

    马会黄不语。

    孙武仁:“自然得见!不见人怎么见信?”

    马会黄:“好,那现在喊他去?哪儿见?”

    孙武仁凝视着马会黄,旋又垂下眼睑,略一沉思,复抬头:“现在?不行!这个地方!人多眼杂,鱼龙混杂啊。”

    马会黄:“那什么时候?”

    孙武仁:“晚上吧,就在这区公所,晚上人本就少,我再把几个不要紧的人打发走。”

    马会黄疑道:“这个地方?方便?”

    孙武仁笑了:“当然是这个地方,越是这个地方越方便,这是我办公的地方啊!”

    马会黄:“哦!对!在外面反而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孙武仁笑道:“这就对了。晚上你也过来,我可恭候大驾啊。”

    马会黄笑笑,拱手作别。

    马会黄回去之后自去向纪十化汇报当时情景。

    孙武仁自马会黄走后,心绪有些不宁:“木石啊木石,你在你的北山里该做什么做什么,你找我能有什么事?你这个共产党人是公开的,你做的是打鬼子的买卖,我如今却是给鬼子做事的,人见人想打的汉奸,这叫个什么事啊!”

    “哦,不对,我和木石的关系,这运河南岸知道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如今,我们两个路不同,是不是有人想利用这个借日本人的手置我于死地?”

    一想到此处,孙武仁心中立时警醒起来:“是龙口龙有道父子?还是傅庄王峰庵爷俩?还是我身边有人想代替我的位子弄了这一出?”

    “如果是这样,这个马会黄又是个什么人?日本人的……,不对啊!前几天夜里还有人向这个院里扔信,说天主堂里有共产党。这马会黄爷俩不就是搁天主堂里住吗?他们可是土生土长的涧头人,前马家村的,和我一样啊!对了,还有一个生人,他们那里最近来了一个生脸的,这个人是谁?哪里来的?共产党?给我捎信的那个人,和木石有联系,应当是共产党人了。捎信的那个,是不是教堂里这个人?”

    孙武仁一时不得其解,想了一会儿干脆不想。只候着天黑时候,同时把该打发的人打发走。

    孙武仁时不时的看看大门口,心中是既渴望又焦燥。冬天的黑夜来的就是早,黑影早早上来,就在这天将黑未黑的时候,一眼瞥见三个人正朝着区公所大门走过来,其中一个可不正是马会黄是谁?另一个也是熟脸的,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另一个却是生脸。

    孙武仁知道该来的人来了,忙得大步迎向门口,在门口站定了,那三个也恰就赶到。孙武仁双臂略抬,拱手当胸:“大冷的天,各位辛苦了,里面请!”

    当中那个生脸的也是拱手当胸:“孙区长,您客气了。”

    孙武仁身子微侧,让开路来,同时左手向里摆了摆:“此地不是说话地方,里面请。”马会黄道了声孙区长,摆摆手,径自走了。

    那两个跟着孙武仁穿过院子直入屋内,甫一入屋,生脸的立时笑道:“孙区长,还是你这里暖和。”

    孙武仁见那人毫不见生,说话随意,紧张的心情略松了松。灯光再加上炉火的光亮,室内亮堂堂的,只见那人微短身材,上身着一领深蓝旧棉袄,下身穿一条透亮的灯笼裤,人显朴实,可其中自透出一股英气,尤其是那双眼,真真是分外有神,心道:“这个天,水都成冰,你不冷才怪。”口里却说道:“先生远道而来,一路风寒,怎抵得上这室内,好歹还有片瓦遮身,抱得一些热气。”

    说着话早识得,另一个原来是本地邵寻梦,当下向他微微一笑,正欲说话,邵寻梦却抢先道:“孙区长,这一位先生就是从北面来的,叫纪十化。”

    生脸的接过话:“孙区长,我叫纪十化,朱木石让我捎给您一封信。”

    孙武仁口中急道:“有劳二位了,欢迎,欢迎。今儿个咱不忙,有时间,大冷的天,先烤烤火。”说着话拖了一张椅子在炉火边上,请纪十化坐了。邵寻梦也自找了坐处。

    几句寒喧话下来,纪十化自怀内掏出信,递过来,孙武仁忙伸手接了,立时拆了,见果然是朱木石的亲笔信,这心立时放下了一大半。文中朱木石以外孙身份自居,语言敬重而又委婉。同时告诉他,纪十化是他们的同志,奉命到涧头集六区来开展抗日工作,望能在可能的范围内予以协助云云。

    到了此时,悬了大半天的一颗心扑的一下放下来,心中只觉无比舒服,神情愉快,呵呵笑道:“原来是木石的朋友。我这个外孙和我年龄也差不多,却还这么客气。每次见我都是一口一个外姥爷的叫,叫的我都不好意思,这写封信吧,也还这样,外公长外公短的。二位辛苦,辛苦,咱们先喝杯茶,抽颗烟,失礼了,失礼了,二位莫怪。”

    说着笑着,起身倒了茶送过来,然后又递烟。

    纪十化笑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木石在信中应当和你说了,我这次来,目的就一个,想和你共商抗日大记,为国尽一份绵力,孙区长是个经多见广之人,还望不吝赐教。”

    孙武仁也笑道:“赐教,我怎么敢呢?!我这近四十的人了,整天窝在这个地方,没见过世面,不比纪先生,走的多见的广,年轻有为。你既是木石介绍来的,那就不是外人,我们之间也不必客气,我真的想听听你的高论,也让我长长见识,开开眼界。”

    纪十化道:“高论就没有了,你要想听啊,低论还是有的,你要不嫌我烦,咱们啦一夜都行。”

    孙武仁拍手笑道:“好,就照你说的办,今夜咱就不睡了,好好说叨说叨。”

    纪十化也拍手大笑:“好,咱可说好了,今夜我就赖这了,你这儿暖和,谁都不许睡,咱只说话。”

    邵寻梦见二人这开心劲上来了,情知再留在此地不但无用反倒成了累赘,当下起身笑道:“二位都是雅人,我这个俗人在这儿只会搅了你们的雅兴,告辞了,告辞了。”

    孙武仁见了,也不相留,起身送出门口后便即返回。

    纪十化道:“这里只有你我两个,咱们实话实说。我本不叫纪十化,纪十化这个名字是为了抗日工作才改的。我本姓席,名石三,家住河南孟县。此前在家里是教员,教小学。”

    孙武仁见他毫不隐瞒直接兜底,心里一惊,当即微笑道:“看来你我两个真是有缘份,我也是教书匠出身。”

    纪十化见他也是毫不遮掩,不由得也笑了。

    孙武仁说道:“知道吗,前天!对,就是前天!夜里也不知是什么人,向我这院里扔了一封信,也没留个名,就说前面的天主教党里有共产党,说我这个区长也该问问了,说这是我的职责,不能装聋作哑,要不然会掉脑袋的。瞧,还威胁起我来了。共产党怎么了,共产党不也杀倭鬼子吗?我看了后,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就给撕了,瞧,就扔这炉子里了,立时一股烟,没了。”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信里那个共产党人就是你吧?”

    纪十化赞道:“好,孙区长,有见地,明大义,分得清是与非。不错,那个共产党不是别人,正是鄙人。你对我们共产党人的活动不加限制,这说明你心里这杆秤把的好啊,尤其是在你这个位子上,我席石三真心佩服。”

    孙武仁叹了口气道:“我孙承贝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个位子,谁给的?倭鬼子!做了倭鬼子的官,就是汉奸,这个道理我还懂。只是我这个汉奸也是大伙儿硬推出来的,你不想当都不行。如今我顶着个汉奸的臭名,上受倭鬼子欺辱,下遭父老乡亲的白眼,说是四面楚歌,你信不信?我心里不是滋味啊,只是又找不到出路,无法脱身,你叫我怎么办?还有,这个汉奸我不当仍然有人当。我是打心眼里不愿意,而别人呢,是铁了心要做。谁做谁不做这里的厉害关系大着呢,席先生,你是明白人,你懂得。”

    纪十化:“这个话说的有味道。这个事,我也约略有所耳闻,其中详细处却不知,你能不能说的细一点,说不定对我以后的工作有帮助,有些事我给你参详一下,对你也或许有些俾益也说不定。”

    孙武仁:“较起真来说,我这个六区汉奸区长是被逼出来的,有人逼我啊。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逼我的人和我还是好朋友。”

    纪十化:“我听说是褚思桂,是吧?”

    孙武仁:“不是他还有谁?其实又岂止是他,十来个呢,他只是个牵头人。”

    纪十化:“这又怎么讲?”

    孙武仁:“这十来个人,不是别人,都是村长。我清楚的记的那天,褚思桂带着这一帮子人,在我老家郝家楼,就我住的那点地方,挤的满儿不登的,站起来那是低头不见地,只见人头了。褚思桂直接就说了:咱这六区的天就要塌了,你看怎么办。我就说了:子欢,放心,这天塌不了,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不愁。”

    “其实褚子欢大我五岁,不过我们在一起熟悉了,也都直呼对方名字。”孙武仁补充道,又说:“那些个村长说了:在咱们区,你就是那个个子最高的,你不顶谁顶,我们可都顶不起来。”

    “我说:没那么严重,话从你们嘴里说出来,我听着怎么就那么难受呢。好像这天就急着要塌似的,本来不该塌的,也叫你们几个给煽乎塌了。他们几个听了我这话都笑。褚思桂说:塌不塌的,你心里还没数?就算你没数,我们这么多人心里还能都没个数?没这个数,我们能一起找你?”

    “我说:子欢,别这数那数的,都是你给我惹事。褚思桂立马给我急了:还我给你惹事!你快睁眼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知不知道,今天屋里这十来号人,除了你外,哪个没叫龙有道给找过,叫他们务必选他做六区的区长,这一次龙有道那是志在必得。你醒醒吧,龙有道是什么人,他?他那个儿龙瓜屋子又是什么人,你这个把兄弟不是比谁都清楚?他们五区的人,在五区作腾不开了,就到六区来作腾,凭什么?他欺负我们六区无人!”

    纪十化惊道:“怎么,你和 龙西昆还是把兄弟?”

    孙武仁叹道:“谁说不是呢,都是年轻时的事。 龙西昆喜欢吃瓜,而且特别能吃瓜,常在瓜屋子里混,人就送了他个‘瓜屋子’的外号,我们两个,一个在运河南岸一个在北岸,夏来运河水多来往不方便,可是一到了冬春季节,河里的水没有的时候多,你过来我过去的常在一块玩耍,就拧巴在一起了。可是如今我真的后悔有这样一个把兄弟,小时候玩的一块去,大了就不行了,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和本地的权势人物王峰庵父子斗过,这个你知道吧?”孙武仁突然问道。

    纪十化笑道:“知道知道,你的大名传的太远了,多多少少的都传到我河南孟县,我在孟县一听,鲁南有这样英俊人物,我得来会会,你看我这不就来了么?”

    孙武仁听纪十化打趣自己,也不由得笑了,无形之中气氛又轻松了许多。

    孙武仁接着道:“不只我,就连龙家父子与这王家爷俩也斗过,这个你听说过没有?”

    纪十化奇道:“有这样事,看来王家爷俩真是不讨人喜欢呢。”

    孙武仁:“龙家父子早就想在六区插一腿,争个联庄会长做做,可是王家爷俩那是什么人啊,不让啊!结果没争来,还把人给得罪了,仇也就结下了。”

    “后来龙家父子杀了人,王峰庵立马当起原告,还请了一个律师叫刘少峰,欲置龙家父子于死地。龙家父子也不是白吃饭的,又是花钱,又是找人活动,好歹爷俩的小命是保住了。结果是龙有道判了个无期徒刑,儿子 龙西昆无罪释放。”

    “后来北平卢沟桥事变,龙家父子又活动了一下,龙有道也就放回家了。这个事,基本上算是完了。前不久,倭鬼子从这北面的万年闸过了运河……”孙武仁一边说着话,一边抬手指了指屋后方向。

    纪十化点头道:“嗯,万年闸,我知道,这北面也就是五六里路,我从那儿过好几回了。”

    孙武仁:“……过河后,台儿庄算是失守了。台儿庄哪还有人管?官员早就逃的逃,不干的不干。台儿庄以南几里的地方是就是江苏邳县,邳县梁家出了个土匪叫梁刚来,他手下有一帮子人,很恶,常去台儿庄转悠。”

    “龙口在台儿庄西没几里路,等梁刚来这帮土匪走了,龙家父子见是个机会,便趁机占了台儿庄。老百姓以为可以过好日子了,他父子应当比土匪强吧,谁成想,这个想法错了,老百姓没得好。别说老百姓了,那个袁名冠,也是有大片大片土地的人,在台儿庄也是有头脸的,照样给抢了。”

    “没几天,倭鬼子来了,袁名冠投了倭鬼子,在五区弄了个区长干,龙有道父子也投了倭鬼子,成了倭鬼子在五区的自卫大队长。”

    “袁名冠一旦得势,立马报复,找了个茬口,在鬼子顾问那儿把 龙西昆告了。就这样 龙西昆被押进了倭鬼子在峄县城的看守所。谁叫我和他是把兄弟呢,在倭鬼子那儿我就替他垫了几句好话,这不,他才逃过了一劫。”

    纪十化笑道:“这么说,你也算得上于他有惠了,日后这一点说不定用得上。”

    孙武仁摇了摇头:“他父子啊?不指了,想从他们那儿讨点实惠,还真难。”

    纪十化:“这个可不好说,毕竟你们是把兄弟,此人将来或许可以用一用。”

    孙武仁仰天微叹了口气:“借你吉言,但愿如此。”然后身炉火内添了两铲碳。

    “龙家父子口碑太差了,你想啊,袁名冠这种人势力也不小,他照样下得了手,那老百姓呢?不过好歹袁名冠这口气算是出了,而且五区区长让袁名冠干了,这就占了上风头。龙家父子要出这口气可就难了。”

    “龙有道急欲和袁名冠平起平坐,虽说他是五区人,可也就急着做这个六区区长,把六区各村的村长,但凡能说句话的都找了。子欢兄一看这个势头不好,就急忙出面找了些村长到我家里来逼我。”

    “我就说了:‘谁都知道当这个区长就是当汉奸,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子孙,我可是万难从命’。子欢一听可就急了:‘龙有道要真当上了区长,那他一定是个铁杆汉奸,这六区能有谁的好。最最要命的是,目前他手下就有接近二百条枪。真到了那一天,该翻脸的时候,你找个地方躲都躲不了。’他这一句话真的让我难受了。”

    “这个时候其他村长也看到了我的犹豫,抓紧劝,他一句,你一句,把我脑子都说的要炸了。我当时口不择言:‘不行,咱还不能学着共产党打游击啊?’”

    “子欢急了:‘你一拍屁股走了,你看这哥几个,有几个能跟上你的步,你让他们抛家弃小跟着你打游击?你一家几口人也跟着打游击?一句话,这个区长,你今天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咱宁可占着茅坑不屙屎,也不能让这个坏蛋在咱六区作恶。’他这几句话一出,可好么,那十来个可就跟着咋呼:‘对,对,咱就占着茅坑不屙屎,就这么办了……’”

    “我一看这架势不对,也急了,我就说了:‘哪有这样的,你们这是赶鸭子上架啊!就是赶鸭子上架你们也得让我好好想想从哪上啊?’这些个人一听我话里有松动的意思,那是个趁热打铁打的真好:‘想什么想啊,上,上,快上,想什么想,不要想,我们几个给你想好了。’”

    “我也是真急眼了,立时就说了:‘行了行了,我说各位乡里乡亲,父老兄弟,得给我喘口气的功夫,不然我可真急了,别说我翻脸不认人,给我点空,得让我琢磨琢磨……’大伙儿一看我真急了,也都住了口。临走的时候褚思桂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还不饶人:‘给你空让你想,想不想的你都得干’。”

    “纪先生,就这么着,这帮人楞是缠了我一天一夜。不管怎么说吧,也算是为了六区的父老乡亲着想吧。我算是答应他们了。承蒙他们看得起我,认为我骨头硬,让我撑起六区这片天。此后你都知道,有他们这帮人护着我,一选就中,龙有道那是干急眼,费那么大的劲,算是白忙活了……”

    纪十化点点头:“这么说,你也算是和龙家父子结上仇了。你这处境不妙啊。”

    孙武仁:“这一点我早就想过了,出头就是结仇,和龙家父子结仇;不出头也是结仇,愧对这帮子弟兄啊,和我这帮子弟兄结仇;最重要的是和我自己也结仇了,我怕自己将来都不会原谅自己。”

    纪十化:“高,这后一句话说的好,我喜欢听。就怕自己原谅不了自己,有了心结,这就不好了;还有,让喜欢你的人失望,以后你在这个地方……”

    孙武仁:“再想做个什么事可都难了。”

    孙武仁抢着接下了这句话。

    纪十化:“至少如今你还能一呼百应,虽说头顶着个汉奸帽子,可是还能对六区百姓加以维护,这样老百姓就支持你啊。”

    孙武仁有些激动:“纪先生,你能理解我,你能理解我!”连说了两句后,孙武仁沉默了一下:“鬼子的这个区长不好当啊!既不能为倭鬼子出力,还不能顶着他来。对他们布置的事能拖就拖,有些事得瞒就瞒。就是这样又让一些人不满意了,有那么一批汉奸,那种奸到骨头里的东西,不断向倭鬼子说些我的事,吹我的恶风。”

    “有一句话纪先生你说的真准,龙有道把我当成不共戴天的仇人,他曾想致我于死地。前一段时间,龙有道就曾经谋划夜渡运河,来六区把我这个区公所给一窝端了。他有近二百人枪,那要是打起来还能有好打。可是……”

    纪十化:“可是他想错了。”

    纪十化哈哈一笑,接着说道:“他没看清楚对手是谁。”

    孙武仁微然一笑:“纪先生抬举我了。我也是差一点让他给算着了。好在我孙武仁命不该绝。我在他手下早安排了人手。他稍一有举动,我的人把信就传过来了。”

    纪十化:“有了信,就可早作准备,又怕他何来?”

    孙武仁赞道:“纪先生这话豪气!怕他何来?我孙武仁怕他何来?!”

    纪十化笑道:“我听说你当年赤手空拳都能从东北军兵的手中抢到枪,而且独身一个把欺上门来的地方恶势力给赶跑了,如今你手中有枪,身边有人,你所惧谁来?龙有道把你看的小了。”

    孙武仁闻言怔了怔:“这些个事纪先生也听说了?”

    纪十化笑道:“孙区长名高,骨头硬,纪十化不才,既到此地开展工作,有些事还真得多打听打听。”

    孙武仁低头道:“惭愧!不过有一样,你没说对。”

    纪十化收敛笑容:“哦?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