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当即又读起来:“王六生,原名王盛其,二十三岁,江西省萍乡县桐木村人。民国一十九年,红五军驻防桐木村,在移防时,入伍,本来十三岁,不到入伍年龄,为能入伍,自报十六岁。”

    “入伍后,在师部学吹号,先后在一师师部、三团二连、红四师十团三营当号手,参加过五次反‘围剿’。后参加长征,民国二十三年在红四师师部和十团当司号长。到达陕北后,先是随军东渡黄河,进军山西,后又随军西征甘肃,王六生担任红军第四师十二团二连指导员。”

    “芦沟桥事变后,八月红军改为第八路军,其调任一一五师三四三旅六八六团团部司号长,两个月后调任六八六团三营七连指导员,参加平型关之战。十一月,带三营十连参加广阳至松塔间伏击日军二十师团的战斗,是役毙伤日军千余人,是继一一五师继平型关之战后的又一重大胜利。”

    “后在征兵宣传中表现突出,在一个月内招收四百多名新兵,超额完成任务。后在保卫黄河、保卫陕甘宁战斗中,带十连参与了午镇之战,毁敌汽车十余辆,紧接着参加了井沟围之战。”

    “民国二十七年,在鲁西地区参加樊坝歼灭伪军之战。去年四月,带领六八六团二营,参加了解放孔庄、文王峪、白彦等十八庄的战斗。关于王六生同志的情况大体如此。”

    文系净说罢,孙白洪笑了:“同志们,不知你们有何感想,我只知道我孙白洪,肩上这份压力大了。”说着用双手同时指了指自己的双肩。

    “这两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战士,年龄比我们小,可做出的事哪一件都不小。有这样两位战士领导峄县支队,峄县支队定然会成为一支了不起的队伍。有这样的一支队伍在我们身边是我们的福气,可也是我们的压力。我们运河支队只有做的更好,才能不负国家,不负人民,在峄县支队面前也才有立足之地。”

    在座诸人自然明白,孙白洪可不想让峄县支队给比了下去,这其实也是他们共同的想法。

    孙白洪话锋转过:“此次会议,关于峄县支队陈代师长和罗政委还说了些什么?”

    文系净见问,当即答道:“这次会议是在天宝山一一五师师部举行的,陈光代师长、罗荣桓政委都在,而且命令他们两个这次带着六八六团二营营部、两个连和一个重机枪排,作为峄县支队的主力,并嘱咐他们要以主力连队为骨干,对部队进行必要的调整,要注意做好新老干部的团结,特别要做好党外人士的工作,把峄县支队变成一个有战斗力的团队。必要的时候要主动对运河支队的工作进行配合……”

    孙白洪微微一笑:“诸位,我孙白洪的担心可不是多余的,看看这阵势,可以说峄县支队算是脱胎换骨了。我这压力又大了几分。不过,两位领导让峄县支队在必要的时候主动配合我们是什么意思?我有些不明白了,是嫌我们运河支队表现不够好么?”

    文系净见了,当即站起来正色道:“孙队长,两位领导不是这个意思,相反,他对咱们运河支队成立以来的表现是相当满意,而且是大为赞赏。就因为咱们表现的太好了,就显出峄县支队的不足来了,这才有了这次的人事变动。”

    孙白洪凝视着文系净,见他神色凝重,知道他所言不虚,心中这才一宽。

    文系净又说道:“两位领导让峄县支队对我们的工作主动配合,其本意是说,一旦运河支队有不方便的事去做,可以让峄县支队来做。”

    孙白洪:“运河支队不方便的事?”

    文系净:“对!”

    孙白洪双眉微锁:“都是打倭鬼子,还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文系净:“咱们的任务也不全是打鬼子……”

    孙白洪微一思索,已然明白,当即点点头。

    文系净继续说道:“就像此前,我们一枪不发解决了泉源的武装,这是最好的结果,可是同志们想过没有,万一必须用武力来解决,怎么办?”

    “咱们运河支队成员可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打倭鬼子,这个不需说,可万一像泉源这样的地方武装,只听命于蒋政府,明里与我们说合作,暗里或干脆就是明里直朝我们捅刀子,如何处理?”

    “打——,都是本地人,都是亲戚套亲戚,朋友牵朋友,我们的队员这枪还扛不扛不动?下不下得去手?不打——,我们过不了这个坎,所有工作都无法开展。”

    “峄县支队,新增了两个连,这是主力,话说到这儿我就勿须再说了吧……”

    听到此处,孙白洪心中暗道:“我好糊涂,确实如此,有些仗还真的不方便打,也打不起。”想到此处不由得连连点头。

    其余诸人也是频频点头,这才明白两位领导的深意。

    文系净:“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这个必须给他家一个通报,十一号,也就是昨天,咱们鲁南召开了一个人民代表会议,成立了鲁南专员公署,会上选举于化琪同志为专员。”

    此语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孙白洪:“于化琪?于专员?”

    文系净:“于专员此前是鲁南区党委政府工作部部长,也曾经是咱们峄县的县委书记。”

    孙白洪:“县委书记?”

    文系净:“正是,在咱们现在的的县委书记纪十化书记之前。”

    孙白洪:“原来是这样。”

    朱木石道:“那是前年九月的事,他只干了十来天,不到半个月。”

    孙白洪:“你……”

    朱木石笑道:“对于专员,在这里只有我对他了解的比较透彻。我们两个曾经可以说无话不谈。”

    众人都被朱木石的话语吸引,目光齐聚于他。

    朱木石继续说道:“于专员小我五岁,可以说精明干练、阅历丰富。前年九月,他奉命重建我党峄县县委,任县委书记,公开名义是第五战区游击总指挥部、鲁南办事处副主任。在洪山,他召集了一次县委会,当时我与岳俊卿同志一起参会,我们研究了开展工作的问题。会后我们曾经聊了一次,可以说聊的很投机。”

    “只是不到半个月,纪十化书记接替了他的职务,而他本人调任峄、郯、费、临四县边联县委书记。对外名义是国民党鲁南专员张里元的四县边联办事处政治处主任。在此后的四个月中他主要做了两件事,一是办干部训练班,为开展各项工作培训骨干;二是抓了两支队伍的建设,万春圃、宋鲁泉当时是张里元直辖一、二营的营长,于专员当时就加强了对这两支队伍的领导和建设,如今大家都知道,这两支队伍已是咱们一一五师的重要力量了……”

    众人尽皆点头。

    朱木石:“此后他又做过鲁南特委委员、政府工作部部长,山东分局第一区党委第三地委统战部部长兼政府工作部部长等职务,可以说能力强的很啊。”

    “不过要说明的是:于专员不是咱本地人。他原籍为江苏省东海县,家住南乡沟深庄。上过私塾,毕业于灌云县第八师范。后来又到无锡的江苏省教育学院学习,‘九一八’事件后,郭影秋同志带学生赴南京请愿,至此与郭影秋同志结下深厚友谊。”

    “民国二十五年,在上海认识了薛暮桥,薛暮桥当时在中国农村经济研讨会工作,在薛暮桥影响下开始反对梁漱溟的农村建设主张,相关文章载于月刊《中国农村》上。当年三月,又和秦柳方先生以及胡耐秋女士一起参加全国经济委员会在江西办的农村服务区管理处,当巡回教育指导员。”

    “二十五年夏,在上海进入中国农村经济研究会任组织干事,受我党钱俊瑞同志领导。后参加‘九一八’五周年集会和游行,被国民政府逮捕,旋被保释。紧接着因十月鲁讯先生逝世,受沈钧儒先生之托,同徐汉臣一起组织了数万人参加的示威游行,此次游行宋庆龄女士也参与其中,可以说影响较大。因这次游行,他二次被捕,二次被保释。”

    “上海沦陷后,他辗转于徐州,在郭影秋同志的操作之下,他被委任为第五战区动委会赣榆县动委会指导员。前年一月,在郭影秋同志介绍之下加入我党。此后又到滕县与孙俊才、李乐平一起办农民抗日培训班,任教员。”

    “不久苏鲁豫皖特委派他到宿迁县政府做动员科科长,和国民党县长黄楚白搞统一战线。黄是郭举厦书记的昔日同学,因此工作开展较为顺利。撤出宿迁之后,便再次来到咱们山东,我与他才有缘于峄县县委相见。这就是咱们峄县的老书记,这就是咱们的目前的于专员。”

    待朱木石语声一停,孙白洪呵呵一乐:“各位怎么看?”

    众人或微笑不语,或相互小声交谈。

    孙白洪长叹了口气:“我鲁南地区,目前可以说是群龙集会,也可以说是群英荟萃。背靠着一一五师这支有力的队伍和政府保障,我与在座的诸位必须也必然会做出一翻事业,这翻事业虽不一定说是惊天地泣鬼神,但必能浓墨重涂于我鲁南史册。”

    “上个月八日,日军攻破了我国民军队在武汉枣阳的防线,又挥师宜昌,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情况不妙。不过话说回来,纵然国民军队在宜昌也败了,可也有力消耗了日军力量。另外,日军还要部署部分军队于这些地方,就像在我们峄县地区一样。如此,日军兵力日渐分散。”

    “而像我们这样的地方部队的任务就是把这些驻守的倭鬼子慢慢消耗掉,一口一口吃,今天吃八个,明天吃十个,慢慢来,让前方与我正规军队作战的日军还得继续分散兵力来防守,这样就有力支援了前方战场,同时打掉它的补给线,不能让它把我们地方上的的物资输送到前方。这是我们的任务,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我们的血是热的,为了守疆卫土我们可以付出一切;可有的人血是冷的!是冰冷的!为达自己人生目的,不惜出卖一切。像汪精卫之流,他不是拉起了一个所谓的政府吗?今年三月中旬第十八集团军朱德总司令等人发出了《讨汪救国通电》,可是那又怎么样,丝毫没耽误人家在月底于南京举行所谓的‘国民政府’还都仪式。”

    “因此,我们的任务不只是要消灭本地的倭鬼子,而我们另一项任务是要消灭二倭鬼子,追随汪伪政府的二倭鬼子,他们是标准的汉奸。有人喜欢叫他们二鬼子,可我偏偏喜欢叫他们二倭鬼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二倭鬼子比倭鬼子还要可恶,还要可恨!在很多地方,二倭鬼子作的恶只比倭鬼子多,不比倭鬼子少,他们对待同胞的态度……,呵,不说也罢!”

    “不过,尽管如此,我们对待二倭鬼子和对待倭鬼子态度还应是有所不同的。毕竟是同胞,能拉的我们要拉一把,能劝的要把他们劝回来,佛教不是也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可是对那些一条道走到黑的,我们绝不可以手软,我们也手软不起,手软就是对我们自己犯罪,对民族犯罪,对国家犯罪。”

    “不怕大家笑话,我有两个本家弟兄,一个叫孙景千,一个叫孙景胜,我们这个家族就没能拉他们两个回来,我那族叔孙云明不是代表我们家族把他们给就地正法了吗?拉不回来的,绝不姑息,无论他是谁!”

    “我们的第三个任务……”说到这里孙白洪语声突然降了下来,语气也轻了下来,不再那么铿锵有力:“那得看蒋校长了……,得看蒋委员长,他是什么态度,我们绝不向他开第一枪,可是他要是开了第一枪呢?说是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可是我这个老校长,真的能做得到吗?他是真的容得下我们吗?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说吧……”

    “总之,我们的任务是艰巨的,我们的处境是艰难的,各位,让我们携手,以铁血创造历史!见证历史!”

    “文主任,”孙白洪话锋突转:“一路从山里赶过来,辛苦了,这两天,你也好好休息一下。”

    文系净笑了:“谢谢队长。我还有一件事要补充一下,而且是大事,就是关于十四区队和运河大队合并的事。批了,委任正式下来了,和我们报的一样。”

    众人相视一笑,俱皆微微点头。

    本来朱木石等人早在头年就把两支队伍整合为运河大队第二大队的计划上报,道理上在今年一月份就当同第一大队一起共同公布领导任命名单,可一拖就拖到了六月。

    这是因为相关领导准备把一大队升级编入苏鲁支队,留二大队坚持斗争。故二大队也设置参谋处和政治处。二大队领导干部任命如下:大队长孙武仁,政治委员宋掘文,副大队长胡泰立,大队参谋长王福堂(原一大队政委一职由张洪仪继任),政治处处主任锺联祥,副主任陈一诚。全队六百余人。

    二大队长下辖七、八、九、十、十一,共五个中队,中队长分别是褚思桂、张友蕃、孙式清、陈启和、李永胜,此外另有一个警卫队,队长王云修。

    这其中第十、第十一中队,原本是胡泰员领导的运河大队的两个连队所编。同时由胡泰立出面与胡泰员约定了三个条件:一、手枪队归胡泰员领导;二、菜金和服装由二大队发给;三、有敌情时,胡泰员和手枪队跟随二大队行动。

    除了第一大队、第二大队外,运河支队的第三支力量是佟辰五、佟昌宾领导的铜山独立营,这支队伍成员由于皆源于徐州东郊的铜山县附近,故他们依然主要活动于徐州东郊,由这二位正副营长相机行事。

    会议解散之后,文系净有意和朱木石打了个招呼:“朱委员,有人叫我捎话向你问好呢。”

    一句“朱委员”着实让朱木石愣了一下。

    这个称呼可真是好久没人称呼了。

    文系净见了,笑道:“是咱们的县长,潘振武县长,他想你了。”

    朱木石:“你这次到山里见的人还不少。”

    文系净:“这次是我有意去见他的。因为我看到了一个布告,这个布告和你算是有些牵扯。”

    朱木石此时真是云里雾里了:“和我有关系?一个布告?”

    文系净:“现在北部山区的一些乡村或镇上贴了一些布告,是潘县长让人贴的。布告上提到了熊耳山黄龙洞一个道士……”

    朱木石立时明白了:“王老道?”

    文系净笑了:“着啊,果然是教育界的曾经的高人,教育界的老人你还是没忘了。”

    朱木石:“这个人好像就是咱们六区薛庄人,严格的说,我和这个人未曾谋面,算不上认识,只是黄龙洞比较特殊,临沂之战,这个洞曾经是庞炳勋将军的弹药库,而且王老道的办学别走一路,你说他是私塾,他说是义学,你说是义学,别人可能又说他是私塾。”

    “因为这个,台儿庄镇教育副会长郑典三曾经把他告到县长刘华亭那儿,理由是政府不允许办私塾。这个事之后他才在县里挂个名,立起了‘鲁峄北黄龙洞贫民私塾义务小学’的招牌。这个人怎么了?”

    文系净肃然道:“被潘县长给毙了。”

    朱木石:“什么罪名?”

    文系净:“汉奸,通敌!”

    朱木石双目骤睁,面色微变。

    文系净:“潘县长说,倭鬼子和二倭鬼子经常从枣庄镇向山区袭扰,而我们的侦察工作做的很好,因为咱们的峄县支队有一个侦察组,也叫除奸小组,所以县政府总是能及时发出通知,要各区、各乡空舍清野。有一次县政府通知了大北庄,乡亲们都转移了,唯独黄龙洞没转移,却什么事都没有。”

    “一次、两次之后,潘县长他们就想,可能是倭鬼子没发现吧。可是后来得知,倭鬼子每次来时,经过洞口时连洞也不进。这就很反常了,潘县长他们就开始怀疑了。”

    “然后潘县长就专门派人对这个道士进行调查,发现他每周必去枣庄镇倭鬼子那儿一次,显然是送情报。潘县长他们研究以后认为,这是一个实实在大的大威胁,决定除掉他。”

    “在一天晚上,让峄县支队的一个大队去完成这件事。峄县支队战士打着手电筒,把洞里的学生一个一个的叫出来,等老道出来后,当场控制住,宣布了他的罪行,就地枪毙,然后在各村镇张贴布告,昭示于民众……”

    朱木石双臂环抱胸前,鼻中一股长长的气流悠悠而出,闭上眼似是想些什么,摇摇头,又睁开眼:“潘县长!身体一直很好吧?!”

    运河支队在运河南岸意欲扩大影响力,可问题来了,诚如文系净所言,有许多地方是运河支队无法下手的,那就是地方武装。鲁南一带可以说村村有武装,势力有大有小。小一些的他们自知力量薄弱,也知道运河支队的对民态度,故对运河支队比较包容,容许他们入驻,配合他们工作,提供物质供给 ;只是势力大一些的,且以宗族力量为主的地主武装,有时颇不以为然。

    此外还出现了一个极为不利的情况:大环境是蒋介石自此时起开始消极抗日,加紧反     共,责令凡是反     共不力的官员一律撤换。在此背景之下,铜山县县长换为蓝伯华,峄县的原代县长李同伟由于在 反      共上也不是很卖力,故也被撤换,由陈鑑海代替, 龙西昆自运河支队叛逃之后,便是奔了这个陈鑑海。

    六月下旬,铜山县县长蓝伯华与梁立户在苏北和鲁南的交界线上弄了点响动出来。

    蓝伯华于下旬带着二百多人的常备队,向北穿过陇海铁路,如此便进入了国民党苏鲁边游击司令韩之峰的活动地区。此后蓝伯华便以县长身份对陇海路北的各区区长发号施令,要他们缴纳粮款。只是有一样,这些区长由于战乱原因,并非由国民政府委任,而是韩之峰委任。韩之峰才是当是最大的一支武装力量——韩之峰此时号称苏鲁边区游击司令,手下有韩广大、杨茂林、吕嘉宾、邢冠方、郭子民等二十多个中队两千人左右。因为这个,蓝伯华自然使唤不动各位区长。

    蓝伯华这才意识到自己头上这个县长的光环不够亮,自己的力量也不够强,不得已出面去找韩之峰。韩之峰对当前形势看的很准,知道国民政府如今是无暇更主要的是无力管理地方事务,故而对这个上级委任来的县长丝毫不看在眼里,谈崩是必然的。不过有一样,韩之峰也没那个胆子驱蓝伯华于外,毕竟这个县长是国民党江苏省政府委任来的,也就容着他和他的那二百人在地面上活动。

    蓝伯华从各区长那里收不到粮款,便公开发表声明,说这些区长不合法,自己身为政府的真正代表,不予承认。可是那又怎样,也只是颜面上的问题,于己无一毫实质上的帮助。

    不老河在阚山村东西两侧十余里长的地面上分峄铜两县,界苏鲁两省。

    国民党第五战区第三游击司令梁立户和他的队伍便驻在不老河北岸边上的阚山子村,蓝伯华视梁立户为其救命稻草,便与其勾连在一起,相互利用,便形成了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北许阳村王三台手里本来有百余人枪,也有心做一番事业,奈何天不与其便。在与朱木石、李燕高二人于北许阳村会谈之后,仅一周时间,国民政府的军队不得已撤退,日军前压,途经北许阳村,王三台被日军枪弹击中,重伤不治,含恨而逝。自此这支武装力量便为本村王治尧所控。

    梁立户有心拢络,王治尧有心相附,如此,王治尧就成了梁立户的一个大队长。而在两个月前梁立户刚刚失去一个大队——泉源的王君其部——四月上旬被运河支队的一大队队长邵滋伸于雨天不费一枪一弹给摸掉了。

    王君其部一失,差点没把梁立户给疼死——那可是梁立户的财神和一支枪,梁立户能在不老河北岸有一席之地,可以说基本上就是靠着王君其。

    早在民国二十一年,王君其便暗杀了本村与他素有嫌隙的顾俊卿,而顾俊卿是张楼村张炮皇的表侄,张炮皇也是地方上极有势力和颜面的人物,就因为有着这层亲戚关系,便觉着不出这口气不行,为此张炮皇出面,领着顾家的的控告王君其,官司打了可不是一年两年,这样这个梁子就结下了。

    王君其有心整张炮皇,只是凭一己之力也玩不了人家,毕竟张炮皇是圣府的女婿,财力雄厚,可谓是有钱有势。可是他有一大靠山,那就是梁立户。民国二十七年七月,王君其勾来梁立户,当时梁立户有轻机枪五挺,四、五百人,行路中把张炮皇四十来人的枪缴了,还打死了一个叫魏玉栋的。

    然后梁立户把司令部安在张楼村东南三里路左右的桥上村,就由王君其作向导攻打张楼,虽说梁立户有五挺轻机枪,只是在没有炮火的情况下想硬打开围墙高垒的张楼村也不是易事,结果是打了三天愣是没打开,梁立户还伤了两个人。

    僵持之下,由本地名人张玉相和赵庆芳充当说客,出面说和。结果是由张炮皇赔偿二千伍百元钱,两家作罢,梁立户打张楼就是为了搞钱,目的达到了,便同意收兵。张炮皇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现金,手头上仅有五百元,其余两千元写了两张一千元的期票。

    这一战让梁立户得了实惠,也让王君其得了恶名,同时震慑了附近村庄的一些上层人物。然后梁立户留下手下的李学启带着百把人,又由王君其领着南下黄邱山套攻打赵圩子和张塘村,而自己把张炮皇的两张期票硬留在了孙武仁当时在涧头集的酒店,让孙武仁代为催讨。孙武仁是什么样人,这种事自然不放在心上,期票你爱放便放。倒是张炮皇没几天主动来到孙武仁的酒店里说:“大舅老爷,梁立户的那两千块钱我不给了,留着买枪打他个贼种!”孙武仁笑了,说:“荫南,你不给钱有条在,你给钱就把条拿走,你给与不给我都没有意见。”这件事就这样放下了。

    李学启在王君其的配合之下打罢黄邱,折回来走涧头集,又绑了王学慎、魏玉理等六、七家富裕户的票,勒去了三、四百元。

    由于这些事情都与王君其有着牵扯,故此运河支队摸掉王君其的队伍之后,附近村庄的一些头面人物心中颇出了一口气。又因为王君其所处的泉源地区为六区辖地,孙武仁的二大队皆是六区人,不方便出手,而一大队是由孙白洪与邵涧幽的原班人马组合而成,主要来于运河北岸的四区,故而派邵滋伸出面。

    梁立户失了王君其,却得了王治尧,便着力督促王君其北下黄邱一带,向运河支队袭扰。王治尧以为身后有梁立户,又兼有蓝伯华,更有韩之峰,如何不信心满满,一心要出人头地,做一翻事,故而也是卖力,不时向运河支队黄邱套一线袭扰进攻。

    孙白洪等运河支队领导看到形势有恶化的可能,可是又碍着队员皆是本地人,无法放手去做,大是苦恼,便把相关情况让文系净向山里汇报。很快张广宗司令带着苏鲁支队三营一部,另有刘炳才带着峄县支队一部南下支援,同时协助运河支队开辟新区。

    三队人马,兵汇一处,声势大涨。

    张广宗司令问孙白洪:“你认为,目前我们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孙白洪:“穆庄村。这个地方在涧头街西三里左右。北靠运河,它东北八百米便是我运河支队建立后首次与日军大战的杜庄村。西可奔利国峄,西南可往贾汪,南可至黄邱山套,是一个要紧的地方。”

    “只是这个村子以王姓为主,也是峄县王恒兴的老家所在,宗族势力较强大。这个村子目前掌控人是王平吉。此前我们的队伍意欲入驻,王平吉不许,多次与他协商,就是不许。这个村,外有高墙,多炮楼,武装比较雄厚。”

    张广宗冷冷说道:“管他是谁,我们是抗战队伍,不支持我们就是不支持抗战,不支持抗战,拖抗战的后腿,我们就打掉他。”

    孙白洪本还有一句话要说,闻听张广宗之言,当即打住。

    张广宗见孙白洪似是有话要说,便追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原来孙白洪意欲解释一下为何一个小小的村庄竟然拿不下:穆庄村的这个王平吉,其实是孙茂渠的姑父,而孙茂渠又是孙武仁的族侄、孙白洪的族叔父,且孙茂渠也是个支持抗战的,在与贾汪红枪会的斗争中也曾出力不少。这其中的亲戚关系、宗族关系、因果关系错综复杂。是以从孙白洪的角度来说,从心里不情愿出面攻打穆庄,不管是智取还是武攻,若不是因为这个,凭他几个村寨,有运河支队这等队伍,早就给它拿下了,泉源村不就是个例子。

    张广宗语气坚定,让孙白洪到口边的话愣是给咽了回去,知道这话说了出来,只能凭添一个笑料,此后终将为他所笑,此时境节,已无须解释。是以见张广宗拿话来问,便转而说道:“我二大队队长孙武仁对此地较熟,具体情况我让他与你们勾通。”

    次日晨,天欲亮未亮,张广宗同刘炳才部围住了穆庄村。大队人员一动,村内犬吠不已,早惊动了围墙上守护之人。

    刘炳才向张广宗说道:“我军没有向百姓开枪的传统,围而不打,以势逼其解除武装,为我们以后的入驻创造条件,这才是我们的终极目的,我去劝说。”

    张广宗点头同意。

    刘炳才带着一个警卫员,动身便奔穆庄墙下。

    刘炳才边走边喊:“墙上的人听着,不要开枪,我们是共产党八路军的队伍,是抗日的队伍,把王平吉找来,我有话说。”

    没多久,墙上有人说道:“你们想见王平吉,王平吉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么,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共产党不共产党,八路不八路,快走吧,再不走,我就当你们是土匪,开枪了。”

    刘炳才说道:“老乡,我们共产党是打日本人的,打日本人需要你们的支持……”

    话未说完,只听得墙上那人怒声道:“说什么废话!给我打!”随后枪声遽响。

    警卫员与刘炳才,往后急走。

    张广宗见了,大怒之下,立即下令还击。顿时枪声大作。

    刘炳才回到自己的队伍之中指挥作战,一个不慎,身子抬起过高,胸部中弹,没多久再无气息。时年二十五岁。

    后人为其惋惜:

    本是江西永新郎,少年革命离家乡。

    多翻灭剿何足惧,万千征程不嫌长。

    陕北江西姑辗转,山西齐鲁且昂扬。

    戎行十载何惜己,未竟其志人已殇。

    张广宗眼见着刘炳才血迹染身躺在自己面前,心中恼怒之极,双目赤红,口中只叫着打打打,可实与事无补。在高强与炮楼之前,寻常枪枝实是作用不大。围攻了一个上午,眼见着日头已将偏西,竟是没有丝毫进展。

    此情此景张广宗更是恼火:进,进不得;退,又退不起。

    正在进退失据之时,孙武仁来了,旁边还跟着一个,看着装不像是二支队战士。

    原来,孙武仁正在二大队驻地时,来了一个人,此人名唤李硕富,本地人,与孙武仁是极为熟捻。

    孙武仁见了李硕富,颇为惊讶,知其有事,忙问缘由。

    李硕富忙道:“今天不为叙旧,只为穆庄的事。”

    孙武仁忙道:“穆庄的事,这个怎么说?”

    李硕富:“你是八路,打穆庄的也是八路,都是八路,穆庄还打什么打,不要打。”

    孙武仁:“事已至此,我也是无法,这事由不得我,你也知道,王三娃他要听我的早听了,何至于今天。”

    李硕富:“彼一时此一时,过去他不听你的,现在得听。”

    孙武仁不解:“现在听?你怎么知道?”

    李硕富:“就是王平吉不听,他手下人也听。”

    孙武仁愈加不解:“他手下听我的?怎么可能?”

    李硕富:“听你的,一定听你的,你只要说不打了,他们就不打了。”

    这一席话把个孙武仁听的云里雾里,一时就懵在那里了。

    李硕富:“你们和王平吉的事,我私下里听穆庄村里的人聊过,村里人可不想与八路为敌,运河支队搁杜庄那一仗打的太厉害了,倭鬼子和二鬼子光死都死了百把人,这六区的人谁不知道?谁个不服啊?老百姓服啊,穆庄村里人更是服啊,杜庄不就在穆庄边上吗?只是拗不过王平吉。”

    “另外,你们八路做事太讲道理了,尤其有你孙武仁在这了,你孙武仁是谁,六区区长,又和王家沾着亲带着故的,王平吉吃定了你不会动他,所以啊,你怎么和他商议都没有用。”

    “现在不同了,八路当真了,你这个八路不动他,可八路有人动他,打起来了,村里人怕,一定怕,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个信得过的熟人出面,准成,你信我,一定行。你想想在咱们六区还有谁比你的威望高,咱们六区多少自以为是的能人折在你手里。他们都服你,你出面准行。”

    孙武仁听罢,凝立当地半饷,心中细细盘算,只觉的这话确实有道理。

    李硕富催道:“你还想什么,快去,去的越晚死的人越多,对双方越不利,事情越难收场。”

    孙武仁此时再不犹豫:“走,你我一块去。”

    张广宗听罢其中缘由,心中自然是半信半疑,只是此时再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让孙武仁试一试,当即下令停火。

    双方停火,整个场上慢慢静下来。

    孙武仁高声喝道:“不要打枪。”然后与李硕富行至高墙之下,仰头向上,一声吼:“都给我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