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阴寒,凉意比之外头更甚。

    他们走了许久,满目金碧辉煌才到尽头,远处石墙有一人高的门洞,里面似有更大的洞穴,凉风吹来,还没走近就一股草药腐烂的味道带着阴森寒气传来。

    宋听檐拿起夜明珠进去,夭枝跟在后面,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夜明珠虽有亮光,可只能照脚下的路。

    而夭枝能看见整个洞穴,他们才进来便在山壁的最高处,门洞右边是悬空的台阶,而洞穴之中是一个个巨大铁囚笼。

    囚笼里关着的……

    夭枝顿住脚步,神色凝重拉住宋听檐。

    他停下脚步,“怎么了?”

    夭枝眉间慢慢收紧,低声形容看到的东西,“下面有很多牢笼,关着的不知是不是人……”

    不是她判断不出,而是这些笼子里的明明就是人,可有些却长着细长的尾巴,有些有两个头,甚至有四只手,脖子有两个头长。

    像人却又奇形怪状至极,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宋听檐看不见下头的情形,闻言未置可否,“下去看看罢。”他顺着悬空的木台阶往下走去。

    台阶应是许久没人走过,上面隐约有灰尘碎石落下,在黑暗中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囚笼里的人却没有一点动静,里头一个叠一个,应是没有几个活着的了。

    饶是夭枝见惯了世面,什么妖仙魔她都见过,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着实有些渗人。

    宋听檐到了下头,借着夜明珠的光看向周围,面上竟然没有一丝变化。

    他看了眼笼子里的怪人,又往前走去,停在石台前,上面全是瓶瓶罐罐,整个洞穴全是巨大成排而去的药柜,抽屉半开半合,里面有晒干的蛊虫、草药,还有丹炉火灶,远处极多小缸摆得整整齐齐,里头全是蛊虫。

    夭枝只觉得这边怨气极重,往日就算是在山脚下当摆件儿,也没感觉这般阴森,此地只怕地府的鬼差来了都觉得寒凉。

    她上前看向笼子里,实在难以分辨,“是人?”

    宋听檐闻言坦然,“是人。”

    夭枝倒吸一口凉气,不太敢相信,“可这……”她不是没有见过畸胎,但不可能是这样。

    宋听檐看向她,“这应当是乌古族的实验品。”

    夭枝眨了眨眼,没明白。

    “乌古族寿长,不老不死,有神药,有仙蛊,恐怕都是骗人的,只有无数次在人身上实验,才能得到更为准确的药效,所以这些人应当是实验之后产生的异变。”宋听檐抬手指向另一边寒冰石台,“那一处应该是用来切割解剖,他们之所以医术精进,想来是通过实验得来。”

    夭枝顺着视线看去,果然看见那处石台上有暗红色的血,血迹渗在里面格外诡异。

    夭枝微微皱眉,此乃逆天折寿之举。

    都说六界之中凡人最是薄弱,既无法力,也无长寿。

    但其心却如此可怖,她甚至没见过妖魔鬼怪有这般残杀同类的手段。

    宋听檐拿起长台上的小药瓶,端详上面的字,这样的场面,他竟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仿佛这里只是一个寻常至极的药馆。

    夭枝做不到他这般淡然,亦不想待下去了,这种地方多待一刻都觉得有变数,“我们走罢,时辰不早了,免得被乌古族人发现。”

    宋听檐不置可否,不过没有任何意见,他放下手中的药瓶。

    夭枝跟上他就要走,忽而感觉耳旁一阵阴风袭来,她当即伸手击去,掌心击中冰冷却柔软的物体。

    下一刻,那物体瞬间被击飞出去,“扑通”一声闷响落在不远处,声音在空荡的山洞中格外响。

    她定睛看去,竟是笼子里的人,还是活的?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那些变异人就从四面八方袭来。

    许是她刚头那一击惹得他们忌惮,几个虚晃之后,全部攻击宋听檐。

    其中一只正面袭去,宋听檐不会武功,往后一退,险些落入变异人口中。

    夭枝当即伸手拉回他,“公子可要撑住,死在这处我可就惹人笑话了。”

    “惹谁笑话?”眼前的危险他似乎没放在心上,还有心思问这有的没的。

    夭枝看着眼前数量成批增多的变异人,琢磨着要不要先打晕了他,再施仙法解决。

    “需要我闭眼吗?”宋听檐忽然开口。

    夭枝顿了一下,莫名觉得自己的心思好像败露了,“什……什么?”

    “姑娘上次放迷药就不想让我看见,这次应当也不想。”

    夭枝瞬间放下心来,是她想得太过容易,毕竟他是凡人,又怎会轻而易举想到神仙一说,更何况他这般出身,本就是至高处,又怎会相信天下有比其更高的存在?

    夭枝分了心,身后的变异人猛然一跃而起,突然扑杀而来,宋听檐眼疾手快拉过她,后背被重重一击,闷哼出声。

    她眉心一跳,当即一挥衣袖,前面围着的怪异人被突然的风劲掀翻而去。

    她连忙看向宋听檐,他受了伤,闭着眼睛,显然已无法关注她如何出手。

    凡人弱不禁风,这般一击已然站不住,直接靠在了她身上。

    她心中一凉,焦急开口,“你没事罢?”

    宋听檐似乎很难受,声音都轻了些,开口只说了两个字,“很疼。”

    很疼?

    顶着这么一张高深莫测的脸说很疼,是不是有些浪费?

    那些变异人被这般一击,丝毫不怕,越发凶猛起来,瞪起的眼珠盯着他们,在黑暗中泛着绿光。

    夭枝扶着他,变异人嘴里传来嘶吼之声,像是在对话,“他们想干嘛?”

    “饿了自然要吃饭。”他声音有些轻,显然是受伤颇重,只这温润的声音虽好听,但话里的意思在这怪异的洞穴之中却显得格外瘆人。

    夭枝莫名汗毛倒竖,这些人再是怪异也是人,人吃人,听在耳里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她抬头看向周围,准备原路返回,宋听檐忽然开口,“悬崖峭壁逃跑难如登天,此处有风不止,前面必然有路。”

    夭枝当即明白过来,上前拉倒药柜,药柜砸落在地,里头的药粉浮起,惹得他们惊恐万分。

    她趁这时间,拉着他往风来处方向跑去。

    变异人紧随其后,他们不止能在地上行动自如,更多的是攀在墙上,悬在顶上倒着爬行而来。

    这场面,她若是个凡人,都能被吓死。

    黑暗之中,全是变异人的嘶吼声,地上碎石碍路,宋听檐被她拉着一路跑,竟也能在黑暗中准确无疑跟上。

    夭枝拉着他一边跑一边躲避,很快前面便出现了一丝光亮,是石壁上裂开一条缝隙,恰容一个人经过。

    夭枝听着头顶攀爬的动静越来越近,当即将宋听檐甩进去,“快。”

    宋听檐被她推了进来,反应极快,当即伸手过来,攀爬山已近在咫尺,夭枝连忙握上他的手,他当即拉过她的手,一手搂过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揽抱进来。

    速度太快,夭枝顺着他的力道,一道跌进石缝里。

    下一刻,一只手猛然从石壁间伸进来,堪堪够到夭枝的手臂,她当即一脚踹过去,踢晕了钻进来的变异人。

    那变异人晕在石缝处,正好卡住入口,堵住了后面,狰狞古怪的脸对着她,多出来的几只手还在微微颤动,便是看着都头皮发麻。

    夭枝在窄小的空间里起身,看向宋听檐,“没事罢。”

    宋听檐靠坐在石壁旁,一旁还有尖利的石头,此时已染鲜红血迹,方才这般他必然是撞上了。

    他气息微定,本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家公子,如此境地竟还风度依旧,不显狼狈。

    外头的嘶吼声越发激烈,显然那些变异人闻到了血气,开始撕扯卡在石缝处的变异人,只听肢体拉扯断裂的声音。

    照这动静,他们很快就能进来。

    宋听檐开口,“先离开此地,这些人没有这么聪明,必会拥堵入口。”

    夭枝闻言当即扶起宋听檐侧着身往前走,这石壁间距离极窄,只能容人侧身经过。

    嘶吼声渐行渐远,越往外去,狭窄的空间就越安静,只能听到宋听檐轻浅的呼吸声,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檀木清香。

    夭枝随着他一步步往外移,“这般出去,只怕也会被乌古族人抓了当成祭品献祭。”

    宋听檐似乎在来时就等着这样的结果,否则他不会选择青天白日,他闻言平静开口,“总比被人分而食之的好。”

    夭枝沉默片刻,“既然亦猜到这样的结果,为何还要执意探寻此处?”

    宋听檐默了片刻,低声开口,言辞中略含几分落寞,“乌古族恐怕不会轻易给药。”

    若是不给药,他那祖母如何是好?

    夭枝闻言不再开口,她知晓命簿所记,一切皆是命数,但愿他不后悔便好。

    他们走了许久,窄道慢慢变宽,可容一人正身而行。

    走到这处,前面依旧一道石门,但已然能感觉到外头鸟语花香,清脆的鸟鸣声由近到远,欢快悦耳,而洞穴里的血腥味和糜烂药草会在阳光的压制下消失殆尽,仿佛两个世界。

    夭枝伸手如宋听檐之前一般摸到开关位置,石门缓缓开启,外头阳光照进来才有了一丝温度。

    夭枝扶着宋听檐出来,石门慢慢关起,才发现他肩膀上竟然染了大半的血,他竟一声不吭,“你可还好?”

    宋听檐闻言唇角似含笑意,面色有些苍白,“不算很好。”

    夭枝只能先扶着他出去,还未走出几步,便觉前面树林遮掩之处格外安静。

    她停下来,心中暗道麻烦。

    果然那树林之中无数拿着弓箭的乌古族人走出来,将他们的前路挡住。

    嫪婼站在最前方,似乎已经等他们很久了,她抬手轻抚自己的脸,嫣红的唇微启,“贵客怎会擅闯我族中神明禁地?”她似乎完全不知道里面关着被实验过后的人一般,“如此行径,可不能怪我们不懂待客之道了。”

    宋听檐抬手作揖,话里有话,“确实是我们不该擅闯禁地,惊惹了不该惊惹的,不过神明应当不会怪罪我们,毕竟我们给族中带来了回春之方。”

    嫪婼看过来的眼神瞬间认真,“那方子真的有用?”

    “是真是假,族长一验便知。”

    嫪婼思索片刻,“好,那我便试一试,倘若有一分假……”她停顿片刻,看过来依旧笑盈盈,“那我们祭祀的新祭品便有着落了。”

    这一句话颇有女子的天真烂漫,却让人瞬间毛骨悚然。

    夭枝微微蹙眉,这般处境,要想全须全尾离开是不可能了。

    嫪婼派人将他们押了回去,这一回四处都有乌古族人看守,除了屋子,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走。

    贺浮也很快被带回来,看见他们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可看到外面的情形,神情瞬间严肃,“我回来的时候,那些族人在窃窃私语,说是药方若是不对,就要将我们煮了祭祀。”

    洛疏姣听到这话面上血色尽失,因为她确实看到了那巨大的铁锅,炖几个人绰绰有余。

    夭枝很是头疼,“倘若没有被发现,也不至于到这般田地。”

    她想着,忽然只觉哪里不对,可一时半会儿又抓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一切都太快了,像是特意有人加了一味猛药,欲要推进所有事宜。

    夭枝看了眼宋听檐,又起身走到窗旁,看着外头的看管有些犯愁,她自然能轻而易举离开,可是带凡胎□□的他们,还不能暴露自己仙法,简直难如登天。

    他们一行五个人,只有那世贝从头到尾一直呆在屋里,没有到处走。

    这世贝虽然心思阴沉,但确有实力,对此处必然比他们了解,只那性子不太可能成为她的帮手。

    窗门忽然被人从外头支起,世贝站在外面颇为恼怒看向宋听檐,他愤怒起来便带了几分乌古族人的语调,再不是中原话那般字正腔圆,“你为什么要去他们的禁地,知不知道这样我们会寸步难行!”

    宋听檐似乎有些愧疚和无能为力,“我只想为我的祖母寻救命之药。”

    “你以为你这样乱闯就能拿到药吗?这样只会惹得他们愤怒,你应该安安分分等他们给你药!”世贝气急败坏恼道。

    宋听檐却依旧平静,“他们不会自愿给药,不行动就只有等死。”

    夭枝闻言看向宋听檐,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这样行事会破坏我的计划!”世贝愤而开口,一双眼瞪着他,仿佛要撕碎了他。

    “放肆!”贺浮怒起,刀指向世贝,“你这般言辞和公子说话,放在中原死千次万次都不足矣,我们公子宽善,容你一二,休要得寸进尺!”

    世贝眼中愤怒不减,看着贺浮手里的刀阴翳非常。

    宋听檐起身走近窗旁看向他,似乎完全不在意他话中威胁,只是平和开口,“我不知世贝兄是什么计划,但无论是什么计划,都应当提前了。”

    世贝一顿,眼含怀疑看向他,“什么意思?”

    宋听檐看着他慢条斯理平静道,“族长似乎对你异常好奇,也看出你不是中原人。”

    世贝瞳孔瞬间收缩,“什么!”

    宋听檐缓声开口,“世贝兄是否从来没有吃过他们族中的食物?

    我听闻擅长蛊术之人,从来不吃外人给的任何东西,甚至是一口水,唯恐旁人在其中下蛊。”

    世贝一时没回答出来,他确实没有吃,但食物他处理得很干净,不可能被发现,他自然聪明,疑心有诈,笑着开口,“你想多了,他们拿过来的吃食,我都吃过。”

    宋听檐像是知道他的想法,眼中带了担心,“就是因为都吃过才惹人生疑,我们中原人五味之中,以甜为美,此处以辛辣鲜腥为食,是以我们这几日吃得并不习惯,许多菜我们都是并未动过,而世贝兄却每每都尝遍,岂不叫他们怀疑?”

    世贝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要做得自然,怕惹人生疑,是以每一样都会吃几口。

    可人吃东西总会有自己的偏好,不可能连吃食都雨露均沾。

    世贝听闻此言,手瞬间握紧,他看向左右,谨慎之中又带着紧张,话中却还是掩饰,“那女族长还与你说了什么?”

    宋听檐微微摇头,似乎也知之甚少,“她并没有多说,只是说她在等一些故人,或许世贝兄会知道她在等什么人?”

    夭枝闻言心中疑惑,宋听檐与嫪婼不过见了两面,何曾与他说过这样的话?

    更何况,嫪婼若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以她的心思深,也不可能将这事告诉宋听檐。

    宋听檐这话一落,世贝眼中出现了惊恐,整个背都有些弓起,似乎极为紧张。

    宋听檐却是完全没有看出他的紧张一样,“世贝兄,我亦害怕这里的人,我在他们的神明禁地看到了许多变异人,乌古族药术通天,在中原有起死回生之名,想来这些人都是试药得来,你想找的人若是活着,只怕也没有意识了。

    若是死了应当也没有尸骨可收,因为洞穴之中没有食物,变异人只能吃人,他们长得也奇怪,有些两条尾巴,有些四只手,更甚者生出三个头。”

    洛疏姣听闻此言惊呼出声,手中的杯盏“砰”的一声砸落在地,屋内无端诡异安静。

    吃人魔窟怎叫人不毛骨悚然?

    世贝瞳孔瞬间放大,猛地探身进来抓住他的衣领,“你说的是真的?!”

    贺浮见状当即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马上放手!”

    宋听檐却抬手拦住他,由着世贝抓着,神情怜悯,“我们亲眼所见,骗你又有什么意义,我亦是惶恐不安,呆在这里多一日,多一个时辰,都叫我心生惧意。”

    世贝神情阴戾,仿佛下一刻就要杀人。

    宋听檐却依旧平静,“世贝兄,我想我们这些人应该都出不去了,而你与我们同行而来,到如今竟还能行动自如,你觉得是为什么,当真是那族长相信你是中原人?”

    世贝脸瞬间一白,表情都有一瞬间怔松。

    自然不可能,说明嫪婼这个老巫婆,早就看出来他和他们不是同行人,她自然想要看看他混进来要做什么?

    “世贝兄若是不信我的话,可以想办法去那所谓的禁地看一眼,这里的神明必然不会怪罪你。”

    夭枝心中那不对的感觉越发升起来,她怎么感觉宋听檐并不害怕如今处境。

    他这般和世贝说又是何目的?

    世贝会因为此救他们吗?显然不可能,这样的人自保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顾及他们?

    世贝缓缓松了手,脸色苍白,六神无主,整个人瞬间没了生气。

    贺浮站到窗边,神情警惕看着世贝。

    洛疏姣当即拿了金创药过来递上去,拦在宋听檐和世贝之间,“簿辞哥哥,你先上药罢,你流了好多血。”

    世贝沉默许久,突然抬头看过来,语气带着指使,“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夭枝倒无所谓,毕竟他是唯一熟悉这里的人,有点脾气也无所谓。

    夭枝往外走去,下意识转头看向宋听檐,他因为出血,面容微微苍白,显出几分透明,他接过洛疏姣手中的金疮药,衣衫的血如红梅点落,衬得面容分外清隽,俨然一副病弱尊贵公子对这处处境毫无办法的模样。

    他应该也在赌,赌能不能找到救他祖母的药。

    夭枝瞬间觉得自己方才想多了,他凡胎□□,一介弱势公子,还能闹翻了天去?

    她如今还是想办法保住他的命才是,毕竟他们这些凡人在这种蛮荒之地,简直如蚂蚁一般容易丢命。

    夭枝出来,世贝已经自行回到他的屋里,显然不打算让其他人听。

    夭枝步上木台阶,走进屋里,他这屋从来门窗关闭,如今坐在里面,即便门是敞开的,也显得屋里格外阴森,如他这个人一样。

    他坐在桌前,似乎在勉强克制自己的情绪。

    “他说的是真的?”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阴郁。

    夭枝没有回答,也没有反驳,因为事实如此。

    世贝不是蠢人,见她神情自然,瞬间就明白宋听檐说的都是真的,他放在膝上的手都在发颤,勉强用力按住膝盖才止住颤抖。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他说着抬头看过来,整个人隐在阴暗里,“你若不帮我,你们也不可能活着出去,那老巫婆最是残忍,有的是手段折磨人,呆在这里越久,就越是死路一条。”

    夭枝当然不会拒绝,借他的手把他们弄出去,那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双手交叉于胸前,靠着门颇为闲散看着他,算是默认了,只好奇道,“为何要选我,我连话都不曾讲过几句,不是应该选择宋听檐吗,他明明会更配合你?”

    “你会相信一个在危险之中依旧平静的人吗?”他坐在黑暗里,看不清他的面容,声音却轻到森然,“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没有情绪,我观他,面上从来没有不悦之色,待人永远如沐春风,这完全不可能,要么他真是如此,要么就是心思深不见底,旁人看不出一二,前者便也罢了,若是后者……”

    若是后者,那就太可怕了。

    一个连情绪都没有的人,他会有软肋吗?他会有弱点吗?

    他无所畏惧,更没有害怕恐惧的情绪,万物于他如游戏,怎叫人不怕?

    万一哪天,他玩得是旁人的性命呢?

    夭枝听到他这话,抬起手指尖在自己额间轻点,整理有些凌乱的思绪。

    这般细细想来,他们所有人一路而来所遇的危险都有各样的情绪,担心,害怕,恐惧,忧愁,愤怒,只有宋听檐没有,他没有任何情绪,从头到尾都像是游山玩水的贵家公子。

    便是她屡次三番拿他挡些凶险之处,他也已然待她温和有礼。

    这样的人,要么生性如此,要么城府极深,一丝不露。

    夭枝想到他在洞穴之中护过自己,又觉得自己多想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家子,在这处也只怕是无能为力得多,又是那般出身,若是再如他们一般诸多情绪,那岂不是都乱套了?

    到底他是这一行人的主心骨,更不能轻易乱了。

    世贝疑心多思,难免是不会轻易相信人的,有所怀疑很正常。

    她抬眼看向世贝,“你要我做什么?”

    世贝站起身往这边走,清秀的面容终于在黑暗中露出来,“我知道你可以驱蛇,你必然懂兽语,那头巨蛇是你赶走的,它看得懂你的动作,更甚至它顺服于你。”

    夭枝眉间一敛,竟不知那样危险恐怖的境地,他能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变化,倒也是不容小觑。

    夭枝看着他不说话,一时间只觉出这乌古族也得脱层皮,毕竟前有嫪婼豺狼,后又有此人虎豹盯着。

    世贝显然不管她同意不同意,也不管她承认不承认,“我不需要你做很多事,只需要你将那蛇引来,只要制造出骚乱吓住他们,我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离开。”他说到这里闭上眼睛,话里隐约带了颤音,显然是极度悲愤。

    他必然不止是这个目的……

    夭枝沉默片刻,想到那魔物,“如此太过冒险。”

    “你知不知道如今我们的性命全都悬于一线,若不先发制人,我们必死无疑!”世贝话锋一转,又看向她,“还是说,你有更好的办法能离开这里?”

    她思索片刻,命簿中关于乌古族的后来都有所记,此事过程如何,都与她无关,只要结果对得上即可。

    她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玉佩,颇为闲散地开口,“蛇引得过来,可未必会听话,到时我可不能保证你们都能全身而退。”

    世贝见她玩着身上玉佩,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如今死到临头,竟还这般闲散,如此境地仿佛开玩笑一般。

    他到如今也只能道一句,真是所见太少,不知死活。

    他不再看她,“你只需将它引来便是,我自有办法。”

    夭枝看了一眼外面,“看着的人这么多,我如何出去?”

    “一会儿这里就会乱了,这些看守不会永远呆在这里。”他说着似乎又怕她不信,“届时老巫婆就会来寻你们,你放心,蛇一来,这里一乱我们都能安全离开这个鬼地方。”

    夭枝不信他的话,但也无所谓,她一介仙人,还怕他玩出什么花样?

    至于那魔物,她亦按得住。

    “什么时候?”

    世贝看向外面,话里隐显恨意,“天色一黑便行动,呆得越久,我们的胜算就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