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三年四月,太上皇李渊“主动”提出要从太极宫迁往弘义宫,理由是:“上皇以弘义宫有山林胜景,雅好之……乃徙居之,改名大安宫。

    弘义宫就是原来的秦王府,李世民登基后改名弘义宫,李渊搬进去后又改为大安宫。官面的说法是,李渊是为方便观赏山林胜景,安享晚年。

    可事实上,大安宫位置偏僻且规制较狭小,在这里度过人生的最后六年的李渊更像被整个世界所遗弃的孤独老人。

    李渊生性贪玩好动,武德年间哪怕国事再怎么繁忙,他也要以巡幸、避暑等名义跑出去游玩。可是自从成为太上皇后,他的人身自由就受到了无形的限制。

    李世民去九成宫避暑,有朝臣提议说应该带上太上皇一起去以尽孝道。李世民笑而不语,径自前往九成宫。类似的事情还发生过多次,李渊始终没有机会同行。

    至去岁七月,李世民终于“屡请上皇避暑九成宫”,这是否代表着李渊、李世民父子冰释前嫌了呢?

    不是。

    理由很简单:李渊中风了,已经走不动。所以李世民大可以借机表达孝道。同年十月,李世民又下令大兴土木建造大明宫,“以为上皇清暑之所”。

    早几年,李渊还健硕时不建,现在人都快不行了却要建造豪华宫殿,不用说世人也该明白,这座宫殿究竟是给谁建造的。

    对李渊呢,李承乾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小时候他跟建成、元吉的儿子就住在宫里。在李渊的眼中,只有太原王-李承宗,安陆王-李承道,因为在老头子眼中,他们才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希望。

    如今,看到这个在最鼎盛的朝廷,做最窝囊的开国之君的老人,躺在榻上静待无常索命,人都难免生出怜悯之心。

    李承乾跪在榻前,掀开被角,剑指搭在李渊的手腕上,疯狂运转《气神经》输入其体内。

    虽然他知道这是徒劳的,但用真气护住李渊的心脉,能让他多撑一些时间,也许能撑到皇帝从翠微宫赶回来。

    而得到真气灌输的李渊,竟然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一旁的长孙无忌和御医都惊呆了,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太子竟然是一位内家高手。

    跪在下面的一众嫔妃们见状,顿时是哭声一片,全身灌注的李承乾被她们吓了一跳,手都滑了!

    “诸位娘娘,太上皇龙体虚弱,可经不住这么吓。请娘娘出去等候,这里交给臣等就行了。”

    拱手行了一礼,八颗牙齿的微笑,送了这些“号丧者”,长孙无忌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如果太上皇被她们这一嗓子送走了,本官就奏请陛下,送你们都去陪葬,哼!

    躺在榻上的李渊,感觉得手腕传来的暖流,侧脸看到是李承乾,也是长长叹了口气。

    “承字辈,就剩下你一个了!”

    嗯,李承乾点点头:“上皇,已经派人向父皇禀报了,您再多撑一会儿。”

    李渊仿佛没听见一般,又重复了一遍。这才让李承乾想起,武德时,上皇最喜欢的就是在两仪殿前,给他们兄弟点名。十几个小子排排站,就像检阅军队一般。

    那时,应该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吧!

    “承乾,做皇帝,是件苦差事,做好当孤家寡人的准备了吗?”

    李承乾知道,对李渊来说,此生最后悔的事,也许就是晋阳起兵,如果李家守着的还是个唐国公的爵位,也就不会有手足相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了。

    整理了下思绪,李承乾淡淡一笑。

    “做皇帝,总比做太子要好,不是吗?”

    呵呵,咳咳!

    靠在长孙无忌塞来的软垫上,李渊凝视着李承乾,看的很是仔细。

    感觉得手腕传来的暖流越来越大,李承乾的额头也是满布大汗,李渊主动叫了停。他自己清楚,油尽灯枯了,别说李承乾这点道行,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未必能救得了他。

    “你和你父亲,真像!他也是宁为鸡首,不为牛后,不喜欢做副的。”

    从帝王的角度来说,李渊不得不承认,李世民的能力要超过李建成,若是建成做了皇帝,大唐未必会有今日之盛。

    但从父亲的角度和个人的情感来说,他还是觉得建成,更合适做皇帝。一个王朝,从开国之初便以政变的形势乱了礼法,那这个国家还能长久吗?

    不过,今天见到李承乾是这样的,他倒是想起了一句谚语,有其父必有其子。高明跟他父亲一样,都是有城府,有心机的。

    “辅机!”

    “臣在!”

    “你替朕转告二郎,高明很不错。由长子继承大统,才是国家长治久安之道,才能杜绝骨肉相残。”

    是!长孙无忌当即拱手,并令后面的起居郎一字不落的将上皇的话记录下来,这可是遗诏,是上皇对国事、家事最后的交代。

    拍着李承乾的手,声音沙哑的李渊,开始絮絮叨叨的说着,可说着说着就糊涂了,一会承宗、一会承道的,把李承乾当成了他的两个堂兄。

    李承乾呢,也是一句一句的应着,完全就是糊涂话,起居郎-裴枢也是一脸懵逼,这怎么记啊!

    长孙无忌也是无奈,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了,上皇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了。于是,摆了摆手,示意起居郎和两位御医退到外殿,待命吧!

    长孙无忌走到一个梅花形黄铜盘子前来回踱步,此物名曰香篆钟,是宫廷用于计时的工具,盘内有梅花五瓣,每瓣梅花各缭绕一圈盘香,焚熏后,根据盘香的烧没程度来计时,时人谓之“五孕祥云”。

    眼看到了丑时,陛下还没有回来,长孙无忌真是有些急了。

    而塌上的李渊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拉起李承乾的手,长吁短叹的念着:“你弟弟是个倔强的性子,不是个服输的人。”

    “看在朕的薄面上,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不要伤害他,过几日,朕就让他到洛阳去。.......答应朕,千万给他留条活路。”

    听到,长孙无忌才明白,敢情上皇是把太子当建成了。

    唉,原来上皇的心里,还是有陛下的。

    “是,知道了!”

    得了李承乾肯定的答复,李渊如释重负,呼出了胸口最后一口气,嘴角带着笑意离开了人世。

    也正是此时,殿门开了,李世民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看到李承乾和长孙无忌都拜俯在榻前,也是耳鸣目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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